暂且不论紫衫青年用什么法子逃出生天,但只要他还活着,这对多尔而言,就是个极不好的消息,此人日后必定会来寻仇,但多尔至少可以肯定,他现在受了重伤,否则自己也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小丫头呆在多尔一旁,眼神狐疑,不明多尔为何露出这般神色,莫非是因为体内极重的伤势所致?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此外,在惠美眼中还有着震惊,多尔居然会多种绝世神通,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己当时没有为了那两件器物,与多尔大肆动手,否则把多尔逼急了,虽不至于与那紫衫青年一样形神俱灭,但自己决计没有好果子吃,怕是多半得身受重伤。

    没由来的,小妮子突然想及一件事,山里那位平日里为老不尊的师傅,有一天极其反常,一脸严肃地告诫自己,万万不可下山,否则会惹来弥天大祸。自己如今得知了多尔身上的秘密,他会不会为了防止泄露秘密,对自己下毒手?

    惠美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眼神警惕地望着多尔。后者也在同时转过身躯,目光平静地望着她。

    小妮子心中一惊。

    多尔自是察觉到了惠美内心当中的恐惧,也知道她为何如此。不过他对于惠美并无恶意,只是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惠美必须得离开羽灵山。

    多尔始终信不过惠美。

    “那个人没有死。”多尔道。

    惠美自然清楚多尔所指的是紫衫青年,听闻之后,一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亲眼看着他形神俱灭。”

    身体虽未复原但已经可以勉强站起来的碧海一向心思玲珑,对于多尔的话实则是半信半疑,她似乎猜到了多尔的用意。内心觉得很奇怪,但也没问。

    “我没有收到他的大道之痕,所以他还活着。想来在不久后。必当会前来报复,这件事与你没什么干系。你也没必要参合进来。而且,我信不过你,在我未下定决心杀你之前,你还是尽快走。”多尔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却有着一股子冷意。

    惠美默然,低着头,心中有些不舒适,但也知道没理由怨多尔。自己与多尔的确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让他信任自己。

    对方能让自己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片刻后,小丫头抬起头,直视着多尔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出声道:“好,我走,只是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多尔没有说话,眼神依旧平静如水,无形之中已将答案告诉了惠美。

    顿时。惠美的心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三师叔时常叨念的“人心薄凉”这四个字的含义了。

    只是,她宁愿一辈子都不想明白。因为这样心会痛。

    惠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她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多尔,缓缓地向前方走去,每走一步,眼眶也变得越红了一分。

    多尔静静望着前方渐行渐远的娇小身影,孤零零的,似乎很无助。又很伤悲,忽然说道:“我叫多尔。”

    声音不大。但恰好能让惠美听见。

    最终,多尔还是狠不下心。伤害这个笑起来很纯洁很干净的女孩。凤翎簪与藏凤镯,这本该由他亲手送给仙落,但如今却鬼使神差地到了惠美手中。从表面上看,他送惠美凤翎簪,是顾及到仙落那一头白发,还带着几分借此甩开小丫头的意思,但归根结底还是多尔不敢去面对仙落,可矛盾的就是,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将凤翎簪雕刻出来?还不是想借着送凤翎簪的由头告诉仙落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也一样喜欢你?可到最后,多尔拿不出那勇气来。至于送惠美藏凤镯,却是无心之举,不带任何动机,但无心无意才是真心真意。

    此外,惠美给多尔的感觉很像一个人,那就是李雅。

    这个与李雅神似的少女脚步一止,却是没有转身,但脸上绽放出宛如荷花盛开时纯洁而又美丽的笑容,小声嘀咕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分明是假的。”

    小妮子继续向前走着,只是步伐轻快了许多,就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鹿,快乐着,并幸福着,永远永远。

    多尔脸上带着微笑,目送着她离开。

    过不多久,惠美便消失在多尔的视野当中,碧海也在同时开口,皱眉道:“公子,你不该告诉她。”

    多尔没有答,而是反问道:“茜容私下里是怎么称呼我的?”

    碧海一怔,旋即似是明白了什么,清冷的容颜上带着些许笑意,柔声道:“姑爷。”

    “以后你也这么叫,听着舒服。”多尔淡淡一笑,旋即望着一直被他握着手中的玉像,一阵出神…

    生来皮囊就不是菩萨低眉慈祥可亲与那绝非良善的脾性恰好符合的多尔岂会平白无故放过这将来恐成大祸的妮子,狠不下心,不忍,倒是真的,但与这事并无干系。丫头脑子是有,也挺灵光,但明显是个未经事故不谙人心的雏儿,有点眼力挨过刀子甚至下至茶楼小厮都能看出来,多尔不忍在这宛如雏凤头一遭飞离梧桐对于世事懵懂不知的单纯小女孩心灵上蒙上一层人情薄凉的阴霾,虽然有些事丫头终究会懂,但多尔不会傻到做那拿刀子第一个捅进丫头心窝的恶人,与他与她,都没好处。

    多尔做事向来不吃半点亏,除非黔驴技穷遇到不吃也得吃的闭门羹,否则即便是败,也要自持己身落于不败之地,能有力气再甩巴掌扇去。这次也是,放妮子走,无非就是那两种结局。胜了,则交一朋友,甚至是日后知己,赢得一尊天下无出其二的高手高高手。当然这无出其二仅限于现今十余万年来的正史,高手什么时候都有,只是多为聪明绝顶之辈。或大隐于市,或藏于深山。不显山不露水,这看似漫长实则弹指即过的十多万年里,天晓得有多少人天赋异禀登临至尊又云淡风轻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出这与无垠寰宇而言纵连尘埃都算不上的囚笼。

    最难踏出红墙外,无外如是。

    至于败了,对多尔也不打紧,小妮子若贪念作祟茕然一身来,也就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了当杀之。夺功法夺宝物夺气运,快哉。倘若带了几个穷凶极恶的鹰犬来,大不了把整个羽灵山都塞进大衍神镜里头,然后落跑,往绝境死地钻,到了那里,多尔占尽地利,关起门来就是一顿棒打恶狗。

    这三年来多尔几乎走遍了皇极大地,弄到的好东西可不少,杀人越货之利器不多。但有那件器物在,逃跑可谓一流。

    但多尔如此,一来是这些人性子改变了不少。知杀而不滥杀,二来也是因为仙落那句话,凡事留有一线生机,至今谨记在心,常言道古人诚不欺我,仙落可是比古人还要古人千万倍不止。这话是实打实的金玉良言,不带一点水头,道理听似浅薄不难懂,可谁人真正懂得。似懂非懂罢了,所以多尔迄今仍是不懂。

    这世道上多尔不懂的事多如牛毛又胜似繁星。眼下就有许多,就譬如自己是怎么喜欢上仙落的。又是打何时喜欢的,又为啥喜欢,总之就是俩字,不懂。所以,他之前迟迟不愿面对仙落,就是因为不明白,后来幸得小妮子醍醐灌顶告诉他那些早已想清的直白理论,一直没吊起的勇气兴许是脑门一发热就破天荒亦又荒谬的上来了,怀揣着一腔热血十鼓作气也不知后事会如何地跑去找仙落告白,多尔觉得自己当时的胆量比直对至高主太上帝君以命相赌的时候都要大,豪气冲天,可结果仙落不见了踪影,在心底组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心满意足的告白就胎死腹中了,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仙落,真他娘的造化弄人。

    多尔终于明白那站在村口大青石上似是终日满腹怨念的张祸害为何一口的秽语,说出来爽快,解气,如饮烈酒。

    也同样明白貌似是个说人实则就是在发牢骚的张祸害有一次醉酒后叨念的一句话“一分懵懂,九分明白,不如十分糊涂”,多尔没那机会看见据许老人家说身高足有七尺的张祸害说完这句话时,身板是不是挺得高大魁伟,但惟独可以肯定,那双兴许因喝醉了而显得发红的眼睛里头那眼神绝不朦胧,亮得刺人。

    多尔从不喜哀伤悲苦诸般乱心情怀,甚至鄙夷唾弃,如遭蛇蝎般不愿触及,可他终究不是无心人,只是难得悲怀,兴许自己本非这样的人,但这世道在逼他,也只能随波逐流,小心掩着,尽力掩着,久而久之便没了大半个心肝,剩余一点得留着,好好留着,留给一些人。

    多尔收起了手中也不知看了多久的玉像,也收起了思绪,当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远处有一道窈窕身影飞掠而来,着翠衫,穿水裙,体态婀娜,一张脸蛋沉鱼落雁,不是茜容又是谁?

    这位姿色比及武帝王朝帝王后宫嫔妃也不遑多让的美丽女子来得并不迟,至今不过半刻有余。山上至山下四十余里,途中大大小小阵法共计千余座,仙落耗时近半月才完工,合成一阵,名曰千虹。茜容比不上多尔与惠美神识洞察秋毫之末,也没有他们那种近乎瞬移的手段,纵然对这山中阵法再熟络不过,走时依旧如陷迷宫,百转千,耗去了不少时间。千虹玄阵重在幻、困与杀,论防御却逊色许多,不在一个层次。

    茜容也自然见到了多尔的大手笔,只是当时不知是何人所为,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如今见到多尔与自己亲如姐妹的碧海安然无恙,高兴不已,仿佛在脸上写着的不安二字尽褪,心想方才那巨大动静差不离是自己姑爷所为了,小姐可真是慧眼如炬,识得龙游浅滩,它日腾达,只是眼神奇异没见着来历不明修为奇高且生得极美的妙龄丫头。

    此刻已经飘然落于多尔身畔的茜容虽然奇怪惠美为何不见了踪迹,但也没问道多尔,她是个玲珑人,只是脾气冲动了点,仙落曾笑言,她这脾气这辈子都改不了,茜容也这么觉着,只是自家小姐话后又添了一句,让茜容至今记忆犹新,“得管个人治治你”。

    茜容偶尔在想,这人会是谁?但没想多久,就一撇嘴,道了句天晓得。

    而碧海则比茜容这个玲珑人更加玲珑,至多尔方才望着玉像眼神朦胧再到清明,便一直在心中默数,共计数到四百二十七,称了称,很重,至少她与多尔结识至今,除了刚才,从未见过他失神,这份心意够了,也足了。

    “小姐会笑吧。”碧海这样想道,心头温暖。

    仙落三年未曾一笑。

    沐云峰也伴着伊人三年日起日落。

    这一天,朝阳明媚,木头开窍。

    作为仙落的贴身侍女茜容无可厚非是个能暖心的人,对自家小姐如是,对他人也如是,称得上八面玲珑,且交心多过于交集,少点了人情冷暖,只是当初在一众彩霞侍当中唯数她人缘最好也是人缘最差的。因为一旦触及到仙落的事,绝不含糊,锱铢必较。曾有一次,仙落穿过的一件衣裳拿去给神渺圣地的仙衣局浣洗,后少了一枚兰田玉纽扣,茜容便去了仙衣局,之后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当初十多岁的她没少因以下犯上受尽折磨,至今后背上两道还未消退也无法消退的狰狞疤痕其中一道便因此而起,至于另一道大抵也差不多,不过是些日常鸡毛蒜皮的芝麻小事,可在茜容眼里却是这天底下头等大事,对于自己的事,只要不触犯原则,什么都好商量,但唯独仙落的不行,毫厘半寸都不让步。

    当初,若非还只是个七岁小女孩的仙落好心救下自己,茜容如今恐怕早已进了豺狼之腹,哪怕不是,下场也比落入狼口更加凄惨。天大地大大不过救命之恩,大不过再造之恩,茜容欠了仙落两份天大的恩情,她得报,也心甘情愿报,甚至觉得这一辈子都报不完,即便仙落从未刻意让她做什么事,但越是如此,她觉得欠自家小姐的也越多。

    而这羽灵山就是仙落曾经救她的地方,这里除却她和仙落以外,神渺圣地中没人知道。古兰郡,是茜容的故乡,也是她的伤心地,更在这里埋葬着她父母双亲的尸骸,那早已被风吹得难见轮廓的两座土坟是她和仙落一寸一寸用手从挖再到堆的。当初的仙落远不如现在有绝世神通,可挖两个土坑填两座矮坟于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仙落只是默默陪着茜容,并轻声安慰她,茜容永远记得当时仙落那张原本永远不该沾上任何尘埃变得脏兮兮的精致脸颊,茜容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好不过也是最感人与温暖的风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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