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青舟忽然仔细地打量起孤鸿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只要在凌雪峰上,孤鸿就一定在她身边,可能就是因为太熟悉了,解青舟反倒没有好好打量过孤鸿的长相。
孤鸿才十七岁,还没长开,脸上带着稚气,很瘦,是个长条身材,脸型是男性中少见的瓜子脸,很清秀,长得白,眉毛有一些淡,眼睛不大不小刚刚好,眼眸黑亮,眼神干净。
孤鸿家里很苦,父母都是穷人,孩子太多了,养不起他,想把他卖去做男伎,这种男伎明面上是唱戏的,背地里却会被献给好男风的贵族子弟,像玩物一样。
孤鸿逃了出来,天南地北,不知该往何处去,他没有世家背景,因为家里太穷所以没学过什么本事,因此无处可去。孤鸿逃亡途中饿得奄奄一息,这时刚好遇见下山的唐可儒,唐可儒虽然外号“嗜血儒生”,但他并非铁石心肠,他也是平民出身,所以对贫苦之人心存怜悯。唐可儒听了孤鸿的经历后,为他指了条路,说凌雪峰上轩辕派收徒不看出身,但必须能过得了试炼关。唐可儒让孤鸿去试闯试炼关,孤鸿欣喜若狂地去了,可惜失败了,他的天资够不到轩辕派的收徒标准。
大部分世人遇到的困境就是这样,上天把路给你堵死了,这时你发现一座桥,想要去试试,上天又随手把那座桥也砍断了。
孤鸿闯试炼关失败后,解青舟觉得他可怜,说自己缺一个侍从,把他留了下来。
孤鸿就这样成了解青舟的侍从,他十分珍视这份工作,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孤鸿是个实心眼,话不多,能吃苦,做事牢靠,本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但因为前十几年的人生动荡不安的缘故,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子,总是低头垂眼的。这样人往往很敏感,所以孤鸿才会因为解青舟神态语气的变化下跪。
解青舟知道他是这样的性格,立即换了张温和的笑脸,对孤鸿说:“真抱歉,我刚才是不是脸色不太好?”
孤鸿露出震惊的表情,支支吾吾道:“掌门人……以您的身份,您怎么能跟我说抱歉呢?”
解青舟一愣,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作何解释,裹着白狐裘出门去了。
轩辕派所有高阶弟子在五长老处集合,解青舟揭开了柳长聆的身份,对重明宗后面的动作做了一番预测,命令这段时间所有弟子不得下山,守住凌雪峰和弑神台。
淮南,叶鼎宫。
时间回到几天前,叶紫鸢易容离开叶鼎宫的那天。
那天,容迅把叶紫鸢易容成沐亭娉的模样,把沐亭娉易容成叶紫鸢的模样,又将沐亭娉点了穴道扔在书房里。两个时辰后,穴道自动解开,沐亭娉缓缓苏醒过来,吓得一阵腿软。她手足无措地打开书房的门,一开门就看见有好几个丫鬟小厮在外面,沐亭娉下意识地找地方躲,没想到那群丫鬟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沐亭娉恭敬地低下了头。
沐亭娉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正顶着叶紫鸢的脸。
到了晚饭时间,丫鬟们簇拥着沐亭娉去用餐,那些沐亭娉见都没有见过的精美餐点摆在她的面前,沐亭娉眼睛都直了。
碗是白玉做的,筷子是镶金镶银的,丫鬟们小心翼翼地服侍沐亭娉用餐,没有一个人敢正眼看沐亭娉,沐亭娉有些飘飘然起来。
席间,沐亭娉不小心弄掉了一块糕点,糕点掉在衣服上,弄脏了衣服。丫鬟们立即“扑通”跪下,齐声道:“奴婢伺侯不周。”
接着,丫鬟们帮沐亭娉除去污衣,拿了件干净的衣服帮沐亭娉换上。整个过程沐亭娉一动不动,只需丫鬟们忙碌即可。
沐亭娉目瞪口呆,她摸了摸新换上的衣服的料子,认出这是上次自己的丈夫李亮月送进叶鼎宫的布料,这种布料极其珍贵,平时沐亭娉连摸都不敢摸,生怕摸坏了丈夫怪罪,如今竟然就穿在自己身上。
沐亭娉很想一直享受叶紫鸢的身份,但她不是个蠢人,她知道这些世家从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命,现在她还是赶紧想办法逃掉的好,叶鼎宫多留一刻,她就多一分生命危险。
到目前为止,叶紫鸢的丫鬟仆人没有一个人发现问题,这不光得益于容迅高超的易容技术,还多亏了沐亭娉的身形与叶紫鸢一模一样,从背面看,沐亭娉和叶紫鸢几乎没有区别。
吃完饭后,丫鬟们扶沐亭娉回房休息,穿过花园时,突然有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沐亭娉吓了一跳,她回过头,看见了一个英俊的男人。
男人有一张线条硬朗的窄瘦脸,鼻子高挺,嘴唇较薄,刀似的眉毛飞入鬓间,眉毛下的眼睛长而上挑,英气之余还有些邪气。他叫叶重月,26岁,叶家老五。
叶家有着美貌基因,从叶雪衣到叶紫鸢,9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漂亮,但也一个比一个性情古怪,曾有人开玩笑说,叶雪衣“白发阎罗”的花名都是被这些弟妹逼出来的,不当阎罗王镇不住他们。
沐亭娉紧张地看着叶重月,而叶重月却微眯着眼,像喝醉酒一样,目光放肆地扫在沐亭娉身上。
沐亭娉一惊,她这个人在风月之事上有着高于常人的洞察力,如果她没判断错的话,叶重月看“叶紫鸢”的目光中带着压抑的欲望。
沐亭娉忽然感到有些恶心,叶雪衣前不久刚以乱伦的罪名杀了端木寻,进而吞了江南,而他自己家里的老五对九妹就有非分之想,他知不知道?
叶重月没有发现眼前的“叶紫鸢”不对劲,他一个眼神遣散了沐亭娉身边的丫鬟,上前一步,握住了沐亭娉的手。
叶重月的目光黏在了沐亭娉身上,用轻快的语气说:“九妹,五哥得了一尊非常稀有的奇石,天然的形状就像个老寿公一样。五哥知道你最喜欢奇石了,一定要带你去看看。”
说完,叶重月拉着沐亭娉的手急匆匆往他住的西陇苑走去,沐亭娉不敢挣脱,只好依他,一路上心里都在打鼓。
西陇苑很大,有好几间房,叶重月没有带沐亭娉去正房,而是朝厢房走去。
“我把奇石放在那里了。”叶重月说。
走近厢房时,沐亭娉忽然听见里面传出类似用玉石敲击杯子的声音,这声音是有节奏的,敲出来很好听。叶重月也听见了,他脸色一变,拉着沐亭娉藏在窗边,偷偷朝里面看去。
厢房里,叶家那个患有疯症的老六叶微雨披头散发坐在床上,他的衣襟大开,露出雪白的胸膛。一位同样衣衫不整的美人靠在他怀里,美人手持酒杯,叶微雨拿着玉石发簪,闭着眼睛,如痴如醉地敲击着。
靠在叶微雨怀里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叶重月的姬妾花度。叶重月怒目圆睁,忍无可忍破门而入。
“啊”的一声,花度被叶重月举了起来,扔在一旁的地上。花度衣衫不整,花容失色。
沐亭娉心想:好戏啊好戏,叶家老六给叶家老五戴了顶绿帽子。
叶微雨比叶重月小一岁,五官跟叶重月极其相似,只不过面部轮廓比叶重月柔和得多,所以显得有些阴柔;叶微雨的五官中眼睛和叶重月最不像,叶微雨拥有一双忧郁的眼睛,混杂着些许与年龄不相符的天真,这样的眼睛尤其能勾起别人的爱怜。
叶微雨给哥哥戴绿帽子被发现了,竟丝毫不慌乱;花度被叶重月扔在地上,他一点也不关心,对花度十分冷漠;他挑衅地朝叶重月笑着,挑衅中透着一股稚气,像个小孩子。
叶微雨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叶重月,笑着说:“五哥,真不好意思,你的姬妾好像更喜欢我呢。”
沐亭娉心跳加速,心想:听说孩子多的家庭,兄弟姐妹喜欢互相争抢东西,难道这也是在争抢吗?
叶重月的表情像是能把叶微雨吃了,“听说刚才六弟差点又发疯,怎么,都疯到我这来了?”
叶微雨微一皱眉,像小孩一样赌气道:“我没发疯,我又不是时时都发疯。”
叶重月黑着脸,掐着花度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冷笑着对叶微雨说:“一个姬妾而已,六弟如果想要,我可以成人之美送给六弟,六弟只需跟我说一声就行了,何必来偷呢?”
沐亭娉看见花度的脸憋成了紫色,是个快要窒息的样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叶微雨笑嘻嘻地说:“如果是你送我,那我就不想要了,我就是喜欢抢。”
叶重月皱眉,低声骂道:“疯子。”
一旁的沐亭娉感到有些眩晕,她忽然有种想法,这个所谓的盛大的家族,像极了覆盖在尸体上的锦衣绣袄,外表看上去精美华丽,但揭开来看,就会发现里面全是肮脏的蛆虫。
突然,一股强大的内力冲进厢房,沐亭娉感受到骇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力,那压迫力越来越近,不知何时,“白发阎罗”叶雪衣已经站在了厢房门口。
叶雪衣冷冷地扫过屋内,似乎对现在的情况了如指掌。
“混账,就知道给我找麻烦。”叶雪衣低声骂道,“你俩今天的事,如果传出去,外面的人将会怎么编排我们叶家,想过没有?”
叶微雨和叶重月很害怕叶雪衣,当即跪了下来。叶重月把花度都扔在了一旁。
叶雪衣看都不看花度一眼,手一挥,内力成刃,冲击在花度的身上,花度娇滴滴的一个小女子,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承受得住叶雪衣的一击?登时鲜血溅了一屋,花度的身体四分五裂了。
沐亭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啊”的惊叫了一声,腿一软摔倒在地。叶雪衣鹰似的眼睛立即盯住了沐亭娉,冷道:“不对,你不是九妹,九妹看见死人时从来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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