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盛暖转身离开裴怀霜房中。
那少年刚出门,裴怀霜就听到外边有三楼上的小倌儿惊喜的声音:“九公子,不是说好了来找人家听曲儿,怎么又骗人。”
然后裴怀霜就听到少年调笑的声音:“瞧你这副浪劲儿,本公子怕前脚进了你的房,后脚就要被你吃了。”
“哎呀,讨厌,九公子这般人物,人家怎么敢呢……去我那里坐坐嘛。”
“今日本公子有事,改日再去,到时定要好好教训你。”
少年声音轻佻,任谁也想象不到他刚刚握着匕首的邪戾模样。
那小倌儿纠缠不成,不知是不是被揩了油,矫揉造作叫了声“啊,公子讨厌”,然后又是一连串的道谢讨好,明显是得了赏钱。
裴怀霜闭上眼准备稍作休息,可下一瞬,房门就被砰一声踹开。
是刚刚纠缠九公子的小倌儿……那小倌儿站在门口满眼鄙夷看着他:“装的一副清高模样,还不是恬不知耻勾着九公子在你一个人身上花钱!”
裴怀霜整个人都僵住了,下一瞬,面色倏地涨红:“一派胡言,滚出去!”
“哼。”
那小倌冲着他啐了口,转身离去,还在小声咒骂嘲讽:“当了xx还想装清高立牌坊,谁知道暗地里怎么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九公子的,不要脸!”
裴怀霜气的整个人都麻了。
他出身优渥读的也是圣贤书,家中巨变落败后进入赤血盟,依旧行得正坐得端,却不料今日居然被个卖身的小倌儿这般诬赖。
他与九公子最多算是知音,哪里有半点见不得光的!
可就在这时,他眼前却莫名闪过一幅画面。
那少年白皙纤细的手指抵在他胸口,似乎是药膏化开后温热的触感,恍然间却又像是被匕首抵住时的毛骨悚然……
裴怀霜一阵恶寒,立刻将那幅画面驱出脑海。
盛暖出了裴怀霜房间,被上次认识那小倌儿缠的无法脱身。
见对方骚浪得不肯走,便狠狠在他身上掐了把,等到那小倌儿龇牙咧嘴时又丢过去一锭银子,然后才在那小倌儿眉开眼笑依依不舍中离开……
当夜子时,等到将军府众人入睡后,她换了衣服避开巡夜的侍卫翻墙离开,没过多久,就再度出现在裴怀霜房里。
然后她就看到了裴怀霜拿出的令牌,上刻“赤血”二字。
可将令牌拿给她看后,裴怀霜又道:“这令牌与我同时出现在落霞山,那些帮众才会相信,所以,无论九公子想做什么,恐怕要带上在下一起。”
言外之意,即便盛暖杀了他夺了令牌也是没用的。
盛暖自然知道他的顾虑,勾唇看了他一眼:“霜降公子多虑了,便是无论如何我也舍不得伤你半分的。”
裴怀霜叹气:“若是之前没被公子用匕首抵着脖子威胁,在下怕是也要信了。”
盛暖咋舌:“霜降兄竟是这般记仇,那不过是与你玩笑而已……怎生这般幽怨?”
幽怨?
裴怀霜顿时噎得不想再说话。
盛暖不再逗他:“既然只持有令牌是无用的,那霜降兄能否将令牌借我一用,我拿去给我天地会舵主,若他肯信,我便带霜降兄一同前去。”
裴怀霜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明日一早,我等九公子回话。”
这是一场小心翼翼的豪赌,可他别无选择,为了落霞山上千残兵,也为了赤血盟不彻底沦为反贼,他必须冒这个险。
片刻后,盛暖拿着令牌离开……
她没有回去将军府,而是带着赤血盟的令牌,直接前往一处不起眼的院落。
这处院落,是督察院院长苏长渊的住处。
看似不起眼,可她知道这处院落的戒备有多森严,在靠近后就立刻显出身形光明正大朝门口走去。
若是潜伏着靠近,怕是还没来得及接近就要变成一具尸体了。
小院内,简单雅致的书房里,苏长渊静静坐在桌前,眼前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瓷瓶,瓷瓶中乃是剧毒。
十年前,他继任督察院院长,从老院长手中接过了新选拔的一批鱼龙卫种子。
鱼龙卫是督察院给皇帝驯养的死士,选择五千人,驯养十年,最后只留五百。
这是历任皇帝留给自己继承人最可靠也最具有威慑力的一股隐秘力量,而今,十年之期已到。
他本该将在厮杀与鲜血中走出的五百名鱼龙卫交给元清帝,成为元清帝身边最可怖的一股力量……然而,两日前,元清帝却令他将其中三百名鱼龙卫,赠与摄政王秦继明。
“叔父他、他为国操劳,忠勇耿直,得罪了许多人,最近不是有,有那什么天地会作乱,为保护叔父安危,朕特赐他三百鱼龙卫。”
那可怜又软弱的皇帝还有些紧张的给自己打圆场:“朕深居宫中,什么宵小之辈也近不了身,叔父比朕更需要保护。”
那一瞬,苏长渊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就是他们效忠的君王,因为害怕,居然将自己即将拿到手的兵器递给威胁他的人,可悲,可叹!
那样养蛊般驯养出来的鱼龙卫,原本是一把锋利的兵刃和底牌,可就因为被摄政王冷飕飕连敲打带吓唬,元清帝居然就要这样将不知多少人的心血送出去一大半。
苏长渊一向与秦继明虚与委蛇,便是因为心中还存了几分希冀,可如今,这懦弱君主竟是让他要彻底熄灭心里那份希望。
他深受先帝隆恩……这三百鱼龙卫,若是元清帝要送给秦继明,那他宁肯将他们杀尽!
宁心血付之一炬,也绝不为国贼做嫁衣!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敲门进来:“院长,有客来访。”
苏长渊抬眼:“何人?”
深夜前来,心腹还愿意通传。
下一瞬,就见那心腹将一张纸放到桌上,纸上,是龙飞凤舞的一个字:盛。
苏长渊蹙眉片刻,开口:“把人请进来吧。”
片刻后,看到眼前拿下斗笠后一身男装打扮的盛暖,苏长渊微怔,随即笑了笑:“竟是长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盛暖直截了当:“来跟院长讨一样东西。”
苏长渊挑眉:“哦?下官竟不知,自己这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值得长公主深夜亲自前来讨要。”
盛暖没跟他卖关子:“我要鱼龙卫。”
苏长渊骤然沉默下去,静静看着她。
盛暖笑了笑:“还是说,院长甘心将自己十年心血送给秦继明?”
她一字一顿:“我皇兄不敢要,我敢,我皇兄不敢用……我亦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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