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 韩导再度出现在片场，身旁跟着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看着他跟韩导一起穿过剧组来往的人员走来时，纪薇几乎想找个地方躲一下, 但双腿却不争气地定在原地。
因为他显然已经看到了她。
韩导不断地侧头跟他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说片场的布置。
江烨点头回应, 目光偶尔往韩导指的方向瞥一眼, 却始终缄默不语。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他跟韩导两人来到主演们在拍戏间隙休息处。
她正跟罚站般杵着的地方。
江烨在她面前停下，纪薇背在身后的右手用力捏了一把左手腕骨, 才逼自己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对视, 她一脸强装的冷静。
纪薇相当忐忑地等着，但谁知江烨却反而把目光略过她，一副不想说什么的样子。
一旁韩导热火朝天地张罗着让工作人员搬来了椅子，摆成了跟上次一样的位置。
其他人还没来, 韩导让他们先坐，又喊人去找各个负责人过来‘开个小会’。
寒风从山头吹向不远处的小树林, 卷起几片地面枯叶。
纪薇在原地又站了片刻，但他仍一言不发，于是她很识趣地挑了张角落里最边缘的椅子坐下, 但江烨却没去坐韩导特意给他留的位置，而是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还是没一点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纪薇装着抬头看向前面还在张罗的韩导, 用余光瞥向身侧。
江烨今天穿了一套就她所知很贵的西装，看着质地很好, 上身西服的袖口外探出一截平整的衬衫袖口，里面又露出一点腕表边沿。
仍然低调, 但给人的压迫感却很强。
尤其是当他冷着脸，连一句话都不肯跟你说的时候。
人快到齐时，韩导才坐下来, 他问江烨怎么坐在那么边上，但往旁看到纪薇，他便没再问了。
大概是把这解读为了情侣间的腻乎，韩导朝她投去一个揶揄眼神。
纪薇有气无力地回了一个笑。
虽然她跟江烨所在角落的气氛很微妙，但因戏快拍完了，其他人开会时都比上次放松得多，时不时互相调侃，爆出一连串笑声来。
于是这场‘小会’变得像一场因制片人的到来而提前开的庆功会。
然后话题转向了‘景区封山前，大家如何在生死时速下拍摄’的。
韩导仍然对目前情形一无所知，所以他非常热情地转向江烨，“小薇有没跟你说，我们当时差点就让武替去演所有女主角戏份了——就差一点点，太险了。”
副导演说，“那甚至还是个男武替……险些用大制作资金捧红一个男武替。”
在场众人听了都忍俊不禁得笑起来。
江烨没笑，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声音淡的很，“没，这她倒没提过。”
不止这段没提，她几乎把阳奉阴违、先斩后奏都玩遍了。
纪薇干咳了一声，没敢跟他对视。
她弯下腰，装作十分感兴趣地看向地面，一只千足虫正扭曲着从腐烂的叶下爬出来。
之后话题又转了开去，叶荇说了一句‘我倒觉得还行，反正纪薇暴力地跟男的也没区别’之类的话。
“甚至那男武替说不定还温柔点。”
然后大家又笑作一团。
纪薇眯着眼，下意识就想怼回去。
然而刚抬起胸膛抬起头，江烨便淡淡看了她一眼。
于是她就跟上了‘禁言buff’似得闭上了嘴，低头继续假装看那虫往另一片烂叶子上爬。
江烨盯着纪薇做贼心虚的后脑勺看了两眼，移开了视线，跟韩导聊了起来。
他问期限这么短，后面他们是怎么赶得上进度的。
于是韩导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他说最长一天几乎拍了十八个小时，纪薇一天就换了四套戏服。
“那天还拍了场大雨戏，叶老师和小薇在雨里站了快两小时，幸亏当时拿保鲜膜裹了十几层……”
纪薇越听越觉得头上冒汗，连伤口也跟着痒了起来。
她用掌根隔着戏服缓缓蹭了蹭膝盖那，没什么用，怕弄裂伤口，又不能上手挠。
眼瞧着韩导把她的一切罪状跟泄洪似得往外抖，纪薇是又痒又焦虑，她几乎克制不住地抖起腿来，抖得整个塑料椅子几乎都跟着微微晃动。
当她椅子的动静越来越大时，江烨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直接伸手按住了她那条抖得跟筛糠似得的腿。
那动作比起情侣间的暧昧，更像是一种冷静的制止，就像在警告一只不安分的猫。
纪薇愣住了，抖腿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然后她顿了顿，用力地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他。
江烨应该是察觉了她看来的目光，但他没回头，见她到底收敛了，便淡淡地准备收回手去。
纪薇也不知当时自己是怎么想得，几乎是反射性地按住了他的手。
可能是因为江烨一直不肯跟自己说话，把自己半死不活地晾在旁边，让她感觉他好像都不想再理自己了。
也可能是他把她没敢告诉他的那些‘事迹’都一一扒了出来，让她慌乱之下，本能地想要做点什么挽回一下。
既然做了，那便索性做到底。
纪薇紧紧握住江烨的手，没让他收回。
在江烨别开视线不看她时，她大着胆子凑了上去，一边紧紧盯着他的侧脸，一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表达一种无声的道歉和请求——
‘我知道错了，你别这样好不好。’
纪薇一脸求饶的神情，他越是不给回应，她越是握住他的手晃得厉害。
像个不屈不挠要糖吃的熊孩子。
这对峙大概持续了十多秒，她终于听到江烨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地妥协了。
他回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别再乱摇。
纪薇得逞后便老实了。
她满脸虚伪至极的乖巧神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会改，我都改’的认错气息。
但没过两分钟，江烨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用另一只没被她抓住不放的手拿出手机查看了下，然后抽回了手，起身离开座位去接电话。
纪薇仰头看着他离开。
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在场众人都一脸复杂的神情盯着自己。
大概刚刚江烨起身时，两人握着手的一幕被他们看在了眼里……
韩导第一个出声揶揄，“我就说，戏都快拍完了，怎么江老师还非要抽空过来一趟呢。”
叶荇道，“可能因为某人太野了，换了谁都没法放心。”
纪薇当即挑眉，腆着脸给自己往身上贴金，“谁说的？我乖巧极了好吗。”
剧组里一块待久了的人，谁不知道她私下玩闹起来的德行。
江烨挂了电话回来时，正好见到大家一阵摇头，喷笑声此起彼伏。
他随口问，“怎么了，在笑什么？”
叶荇看向纪薇，“只是在笑某人说她自己乖巧极了。”
江烨闻言，挑眉看她一眼。
纪薇顿时无地自容，尴尬地红了脸。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拆穿她，配合地淡淡嗯了一声，“嗯，偶尔吧。”
……
开完会后，纪薇本来还有下一场戏要拍。
但江烨却让韩导叫医生过来看一趟，带她直接回了酒店。
回去的车上开了空调，暖气劲儿很足地拂在身上，纪薇坐在后座，偷偷看向身旁的江烨。
他看她一眼，神情里仍带着微微的冷意。
于是她知道这页大概还没翻过去。
果然，要来的终究躲不掉。
回到酒店后，那位对她相当不满的随组医生已经在房门口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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