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那他自然就要走了。
林三酒一直仰望着天空,即使手上将【ebay】攥得竟微微变了形,也没有开口让人偶师先别去。这话没有意义,在人偶师的世界里,一旦出现了复仇的希望,就没有再能往其他方向走的路了。
她甚至不可能随同他一起去。
“……准确吗?”林三酒终于发消息问道,“那个下落?”
“你现在就走?”她紧接着就发了第二条。
过了一会儿,她没有收到回信,但遍布头上天空的十几个黑色方格,却一个个缓缓地转过了身;当它们向兵工厂废址反方向离去的时候,速度甚至算不上快,几乎像是一步一步走远的。
“只有你活下来,才算成功,你知道的吧?”林三酒将隐隐发颤的手揣进了口袋里,等着他的回音。
足足五六分钟之后,她才终于收到了一条回复。
“所谓下落,就是一个线索,需要我去确认。”她几乎能想象出来人偶师慢吞吞的,阴沉沉的语气:“你肉麻早了。”
林三酒重重地松出一口长气。人偶师还记得讽刺她,就是一个好迹象;在他知道自己即将真正面对宫道一的时候,他眼里可能根本就看不见她的消息了,遑论回应讽刺?
……或者他们还有时间。
这个念头一起,接下来她一腔话就全冲了出去,化成了十来条信息——“那个地方在哪儿啊?”“你怎么发现的呀,那么久以前的消息也能回溯过去吗?”“有几成可能是在那儿?”“等我这边完事了,我就去找你吧!”
等她在发了十几条消息之后一抬头,天空中那一群黑色方格都不见了。她再进入【ebay】的时候,“筋肉子仙桃”也跟着消失了,只剩下“蹦蹦跳跳小芝麻”还在充满希望地等回信。
只不过,“筋肉子仙桃”消失之前,还是给她留下了一条消息。
“找我?”她总觉得中间应该插一声冷笑。“到时你要是能自己从兵工厂废址里完整地爬出来,都算是兵工厂正式衰落的标志了。”
……什么意思?林三酒转头看了看远方的铁灰色金属高墙。这是在说兵工厂的封闭防护措施很危险,对她来说也一样吗?
“无论有什么消息,你告诉我一声。”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等我爬不出去的时候,我也告诉你,你过来拉我一把。”
这两句话,得等“筋肉子仙桃”下次打开【ebay】的时候才能看见了。
林三酒站在原地,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远方是无遮无挡、一片开阔的大地与铁灰色金属高墙。
有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就是一个【织衣慈母】,朋友们从她手里抽走了线,四面八方地走了,远远近近地散在天空之下;人偶师此刻将线拉得远了,却有另一头在拽着她走近。
只不过,兵工厂废址与她想象中的可不太一样。
她原本以为兵工厂的废址,一定是荒弃后腐蚀结锈、被破坏洗劫的一群钢铁建筑物。要侵入那样的地方,就容易得多了——视野中处处都是死角和缝隙,不管是进入、潜伏还是躲藏,她都有很大把握能不被任何人察觉。
现在可好,整个兵工厂都被围上了,还截出了一片不得靠近的警戒区;周围空空旷旷,谁要是往警戒绳旁边一站,开始探头探脑,附近几百米内的人都能把那傻瓜看得一清二楚。
哪怕是傻瓜,她今天也只好当一回了。
斯巴安选的地方可真是有点棘手……不是指望兵工厂的通讯渠道的话,林三酒还真不愿意硬着头皮靠近。
慢慢地往前走的时候,她一直在心里回想着斯巴安那一段短短的录影。她靠意老师记住了所有的细节,光线从什么角度照进来,斯巴安是在第几秒钟时皱起眉头的,镜头挪动时朝哪个方向斜了……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反复在心里检视了不知道多少次。
林三酒止住了脚步。
出乎她意料的是,白色警戒绳居然不是一个特殊物品,好像真的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绳子。
预想中的提示警告,或者身份检查都没发生。她盯着白色警戒绳的时候,意识力早已悄然扑近了绳子前面,仿佛一只柔软浮卷着的百爪章鱼,在玻璃后的水中试探收展;但她小心谨慎了一番,反而有点糊涂了。
既然没用,干嘛放一根警戒绳?人跨过去了,又能怎么样?
虽然感觉跨过去了也没事,但林三酒还是犹豫着,装作不在意地慢慢走开了。兵工厂完好无损的鼎盛时期里,他们的分部一向是很受欢迎的观光目的地;如今哪怕成了被围起来的空壳,也吸引了不少人——她很快就挨近了几个观光客的附近,咳了一声。
“谁要是有飞行器,再拿个降落伞,往下一跳不就进去了吗,”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立个墙有什么用?”
有时候好声好气地打听问题,倒不一定能获得回应,回答了也未必就是真话;可是很少有人能拒绝一个证明自己知道的更多、更正确的机会。
果然,她话音还没落下,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大叔就摇摇头,笑了一声。
“怎么了?”林三酒指着远处的兵工厂说,“我看它也没加盖子啊。”
“你以前不了解兵工厂?”另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态度倒是不坏:“你小瞧他们了。”
林三酒“噢?”了一声,特地又看了兵工厂几眼。“透明的盖子?”
那大叔“哈”地笑了,说:“你怎么老惦记着盖子?它用的是‘大气层技术’,整个兵工厂上方都罩着一层特殊气体形成的罩子,通过内外气体交换渗透,兵工厂里面可能都已经不存在氧气了。”
“气体罩子?”林三酒这一份吃惊,可不完全是装出来的了。“有必要上这么大的阵仗吗?”
那三十几岁的女人耸耸肩,说:“那肯定是他们觉得有必要呗。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窒息在里面了……想进去瞧瞧的肯定不少。”
“那可未必。”大叔似乎知道的多,说:“这些防护手段都是半年以前做的,我那时就想来看看了,因为我听说不管是从天上也好,从地下也好,你哪怕进去了,未必能碰得到地面。挺有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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