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年尾了,倒不必急着搬。”贾政想了想,说道,“待你开春回金陵,家里再慢慢给你收拾着,待你回来后,正好直接住前院来。”
贾宝玉听了这话,点头应是。
见贾政心情不错的样子,到底是忍不住,问贾政,“老祖宗说,大姐姐需要担起一些事,却不明说。儿子实在是好奇,父亲可否告知?”
贾母当时并未细说元春需要担起什么,贾宝玉思来想去也不理解。
到底还是个在家里读书的小孩,再聪慧他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理解的。
贾母那日说的话听着头头是道,可贾宝玉回头再想,又觉得那话看着像是什么都说了,实际上确是什么也没说。
他若是能从那些话里分析出元春需要担起什么,那他也可以不自谦的说上一句足智多谋了。
“你好奇这个做什么?”贾政皱了皱眉,“你如今主要精神很该只放在课业上。”
“儿子知道,只是儿子确放不下这个问题,还请父亲明示,儿子知晓后便也放下了。”
贾宝玉感觉自己这段时间过得很煎熬,脑子里想得乱七八糟,记忆中对元春当妃子的各种攒测都环绕心头。
像是什么元春封妃的封号不对,更像是谥号,这就注定了她封妃马上死。
又有元春的封妃代表了四王八公最后的辉煌,代表了圣上要开始出手整治四王八公了。
还有说元春能被封妃,是因为她通过贾家的渠道,将别家的贪污结党之事捅到了圣上那,以此获得妃位。
诸如此类的说法,多得数不清。
虽然记忆中的说法都没什么逻辑,没什么立脚的根,但贾宝玉就生怕众多说法有那么一两点是说对了。
贾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将人略训了两句,就让人离开了。
得不到答案,贾宝玉有些失望。
他原想着,若是功课做得好,贾政满意之下,会给他透漏点,他也能大约揣测一番。
贾宝玉性子是有些执拗的,怕是谁也没想到他能将这事记这么长的时间。
在贾政这得不到答案,过了些时候,春假将至,国子监休沐了,他又跑去问了贾珠。
贾珠才用了饭,正在院子里看贾兰玩耍,听了贾宝玉的来意,便让人跟他进书房了。
进了书房,贾宝玉才道,“我一直以为大哥是个严厉的父亲,倒没想大哥会陪兰儿玩。”
贾珠不以为然的笑道,“老爷那个性子,小时每每见了老爷我都怕得很,当时我就想,若我当了父亲,定不会如此。”
贾宝玉对此表示认同,“大哥说得很对,我以后有了小孩,也不会如此。”
“行了,不说这个。”贾珠坐下,又让贾宝玉也坐下,“你倒是执着,都几个月了,还记挂这事。就这般不愿你大姐姐在宫里?便是你大姐姐出宫了,也是要成家的,照样不住家中,你难不成还希望你大姐姐日后成亲也住家里。再说,让你大姐姐搏一把这事,家里也就是有这个想法,八字还没一撇呢。”
“大哥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贾宝玉皱着眉,“你们都不愿跟我说明白,我也读圣贤书了,知晓些理,直告诉我,我不就把这茬翻过去了,偏你们说得云里雾里,左顾右盼的,扯的道理一个比一个大,听得人头疼。”
贾宝玉说完,一跺脚,就要走人。
贾珠敲了敲桌子,“回来。”
贾宝玉站在门口,转头看着贾珠。
“气性真大。”
贾珠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
贾宝玉满脸不服气的坐下了,等贾珠说话。
贾珠想了片刻,到底还是回答得含蓄。
只说男儿担的是让家族繁盛,元春需要担的也是家族未来。贾家想要保持住如今的光景,只靠他们这一代的男儿上进,根本不行。但如果元春成功当了娘娘,那贾家的地位会更加牢固。
贾宝玉听到这话,心里转过弯来了,连着贾母之前说的话一并进心里去了。
但这个答案不就说明了那段记忆里说的元春封妃是官场利益缘故这个说法是真的,圣上再与四王八公为代表的官僚子弟下局,元春就是那颗棋子,死了就代表四王八公这一方输了。
他游魂一般出了贾珠的院子,在后花园的回廊上坐着,看着湖面发呆。
袭人在他身后劝了又劝,也不见他说句话,倒是把自己说得口干了,又怕他冷着,只在身后干跺脚着急。
正巧,前头平儿带着两个小丫鬟,捧着一箱子的银票来。打面照见人,袭人连忙跟人打了招呼。
平儿这才见到了两人,于是上前来给贾宝玉行了礼,又问“宝二爷,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贾宝玉似是没听到,她又问跟在一旁的袭人,“你怎么就站在这,也不劝劝,平日见你还是个周全的人,现下这天气,他在这坐着,那风打照面一吹,冷着了可如何是好?”
袭人很无奈的说,“哪里能劝的,自今年过了生日后,宝二爷就越发的有主意了。从珠大爷院里出来后,就是这模样。我这说得口都干了,还坐着雷打不动的。你一向在二奶奶那是得力的,倒是想劳你也帮我说道一番呢。”
平儿瞧了两眼贾宝玉,倒是没直接劝。她端着笑,温声和贾宝玉说,“宝二爷今儿得空,不若去我们院里走动走动?正巧今日琏二爷也在,让琏二爷带您去走走,也好过在这吹风不是?”
贾宝玉只是不想搭理人,但能听进去话。
平儿说贾琏今天在府里,倒是让贾宝玉有些意动。
他吹了这么久的风,脸也有点疼,于是默默的站起身,往贾琏王熙凤的院子去了。
身后袭人见状,对平儿是十分的感谢,连说着,“好姐姐,你这可帮了我大忙,改明儿我定好好谢你。”
平儿只笑,看了一眼前头的贾宝玉,没说话。
待到了院里,她才带着袭人到偏房去,偷偷的对袭人说,“你往后倒也不必急,宝二爷这个年岁都如此,哪能明白他的心思。我瞧着宝二爷是个知分寸的,你只看着些,顾好主子的身体就是了。”
袭人知她好意,只谢了但也没把这话当回事。
贾宝玉进屋时,贾琏正跟王熙凤吃饭,两人眉来眼去,一顿饭吃得十分恩爱。
见到贾宝玉来了,贾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中划过一丝嫌弃,“宝玉兄弟怎么这会来了。”
王熙凤轻打了贾琏一掌,嗔道,“青天白日的,哪会子不能来。”
又对贾宝玉说,“宝玉兄弟打哪来,快坐下吃些点心喝口茶。如今快年节,今儿又赶上发月俸,实在是忙,这会才用饭呢。你要是这会没太大事,便略等等。”
贾宝玉摇头说没什么大事,就找贾琏说说话,让王熙凤和贾琏先用饭,他等一等就行了。
虽是这么说,但贾琏王熙凤二人还是加快了速度。用饭后,等王熙凤喊了平儿出去理事后,贾琏才懒洋洋的歪着,问贾宝玉,“怎么突然来我这了?”
“我刚从大哥那出来,心情不太好,在回廊处坐着,平儿瞧见了说你在家,我就来了。”
贾琏听到这话,一挑眉,“嘿,这小娘……这平儿,倒是惯会做好人。”
贾宝玉爬上塌,跟贾琏面对面坐着,“我这几月一直想着一件事,前些时候去老爷那问了,今儿去大哥那也问了这事。只老爷不回答,大哥说得含糊。”
贾琏看着贾宝玉,满是疑惑,“那你找我要做什么?”
贾宝玉撑着下巴,看着贾琏,“虽从大哥处得到了答案,但我不死心,所以想再来问问琏二哥你。”
“问吧,什么事还值得你将人都问遍了?”
贾宝玉将问题再次提出。
贾琏:“……你若是功课不够,太闲了,我可以帮你和夫子提一提。这问题怎么也值得你想这么久,又问遍了人。”
他喝了口茶水,又问贾宝玉,“这问题对你来说真重要?”
贾宝玉点了点头。
“如今圣上后宫娘娘不多,只有十多个人。你知道娘娘们的母家如今都是什么光景?”贾琏反问贾宝玉。
“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嘛?”
“如今最得圣眷的有两位娘娘,郑嫔母家父亲原是户部员外郎,与你家老爷同等。只因郑嫔诞下了当今第一位公主,当今大悦,赏赐郑嫔晋位不过半年,又将郑嫔母家父亲升至刑部侍郎。顺贵人更是因生下一位皇子,晋位同时恩泽母族,那家原不过是皇商中只供一些普通的衣服料子,如今倒是把薛家管的首饰给分他们了,母族亲妹也嫁给了詹事府少詹事之子。”
贾琏说完,又悠哉悠哉的喝了口茶水,这才斜眼瞧着贾宝玉,“宝玉,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贾宝玉呆坐在那。
贾宝玉垂眸,双手握拳,压着声,“临深履薄这四字,难不成都忘了。都只看到了好处,可这好处也不是人人都得了的。”
贾宝玉抬眼,见贾琏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本到嘴边的满腔话也都消了。
贾珠和贾琏倒是都没对他隐瞒,只是这个答案让贾宝玉对贾家的未来很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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