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后,迎着照亮考间的暖阳,贾宝玉简单洗漱后,呲牙咧嘴的揉着脖子,看着草稿纸上的答案。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心想管他这么多的,就这个答案了,抄上去赶紧走人,这考间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这狭小的考间里,屈着腿偻着腰睡一晚,贾宝玉感觉自己躺下那半边身子的骨头,是哪哪都疼,好像在睡梦中被人揍了一顿似的。
可惜这想法,他也只能是想想。
拿起笔后,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始就着这初版答案,左改右改的,围绕着核心不变,把修辞造句都给换了一遍。
直到吃过午饭后,才端坐好,开始往考卷上誉抄最终版的答案。
写完后,又自我端详了一番,自觉写得还行,没跑题,而且写得有理有据,怎么看都应该能得高分。
为了避免自己过一会可能会出现不同的想法,然后对现在的答案产生后悔的情绪,贾宝玉端详完后,果断的喊来衙役交卷。
交卷后,简单把东西收拾好后,贾宝玉便迫不及待的举手让衙役将自己带去廊下等了。
到了廊下后,贾宝玉才发现这里坐了好几个学子,甚至有一个学子直接占了一整张木椅子在那睡觉。
衙役把人带来后,是不管你往哪坐的,只要不喧哗,做什么都可以。
贾宝玉拱了拱手,对带路的衙役无声表达了谢意,全了礼数后,才慢悠悠的穿过了或坐或站,还有躺着的学子,往最靠近大门的木椅走去,坐下,然后闭上眼睛。
过了未时的阳光已经不烈了,再加上间歇着吹来一阵轻微的穿堂风,拂过面庞时尤为舒服。
贾宝玉眯着眼有些困倦,半梦半醒间恍惚看到有人走到他旁边坐下了。
贾宝玉眼都没睁,小幅度的往旁边挪了挪。
直到申时到,开考场的锣声敲响,他睁开眼睛才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是王澜。
贾宝玉怔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朝王澜拱了拱手,小声打招呼,“王兄。”
王澜也与他打了声招呼,两人并肩走出了考场,才对贾宝玉说,“宝二爷出来得早。”
贾宝玉歪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回道,“你也挺早的,我记着我才坐下没一会,你就过来了。”
“宝二爷闭着眼睛,还以为没发现。”
这话中多少带了些亲昵感,贾宝玉自觉二人并没有这么熟,于是也没回他。
王澜说完,许是自己也觉得不合适,于是连忙找补说,“其实我有些事想找宝二爷帮忙。”
贾宝玉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澜却没直接说,而是先感谢了贾宝玉送来的邸报。
直到拐弯走出了守在考场门口的衙役视线范围,贾宝玉才回,“这不是什么事,这邸报也没帮上什么忙,此次的题……考得挺偏。”
“这是宝二爷的一番心意,自当感谢的。”
王澜顿了顿,眼瞧着快走到贾家来接人的马车那,他才站住脚,又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着说,“此次下场,家中倾尽家财,现下已无米下锅。我有心考完这场,院试先不考,去找一份活计维持家中生计,只是……”
他话未完,那边的车夫看见了贾宝玉,赶着马车溜达过来了。
王澜的话也就直接止了。
虽说听到这,大致知道王澜想找自己帮什么忙,可直接答应下来不听完王澜的话,贾宝玉觉得多少有些不尊重王澜了。
于是他对车夫说了一句要自己走回去,便带着王澜继续往街上走,看王澜被打断后似乎有些难以开口继续说下去,只好道,“你接着说,我听着。”
“家母不愿,只说若我当真误了前程,宁可自己一死了之。”
听到这话,贾宝玉忍不住看了王澜一眼。
也许是他想得多了些,主要是这句话听着有些奇怪。
若王澜后面说的是为了母亲,所以他没办法只能继续考。那贾宝玉只能理解,却也会低看他一眼了。
王家大娘没读过书,不识字,身为母亲,为了子女前程而着想,失了些许分寸因而说出这番话,他能接受。
可王澜是读过书,懂理之人,要想劝住母亲可太容易了。
“我好歹劝住了家母,可说来惭愧,自幼我做过的活不多,也无功名,只想到了上县城去做个账房先生。找遍了县城的店家,账房先生却并不是个缺人的活。我一时间也不知该找什么活计了,因而想烦宝二爷,瞧瞧府上可有活计缺人的。”
贾宝玉默了片刻,先在心里为自己刚才的小人之腹说声抱歉,随即又觉得有些稀奇,“你是奇怪的,怎不找琏二哥,倒是找上我了?”
王澜说完请求,本就忐忑,等着看贾宝玉是应或不应,却不想先听到他这个问题,人都懵了。
贾宝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没马上回答,于是猜问,“是已经找过琏二哥了?”
王澜垂眸,听贾宝玉这么问,以为他要推脱到贾琏身上,说家中事都得贾琏管,只觉得这事是没戏了,于是有些丧气,笑得勉强,“是,考前曾往府上拜访过一回,琏二爷不得空,府上徐大家的说是不巧了,府上并无缺人的活计。”
“徐大家的……”贾宝玉挑了挑眉,想了想,没明说什么,只道,“琏二哥自来金陵后,比在京中还忙,你要见他是难了些。这徐大家管着府中事宜,既这么说怕是确实没什么缺人的活计。只府中活计,便是缺人,也多是要找人牙子买小丫头和小子来。你问她还不如问她当家的,看看外头有没有什么需要人的地方。”
不等王澜回答,贾宝玉又继续说道,“不过你都已经问我了,要是再让你跑一趟问徐守,倒像是在耍人玩似的,你等我片刻,我想想。”
王澜到嘴边的话又憋回去了,点了点头,等着贾宝玉想。
贾宝玉在脑子里将好些活计过了一遍,都觉得不太行。以王澜这才识水平,下场必是中的,日后能成什么气候说不准,若真随便安排个活计,那就不是雪中送炭的帮忙了,分分钟可能得罪人。
想来想去,都觉得金陵老家这边没什么活计适合的,若是往京中去,他还可以求一求王熙凤,把人给安排去比较清闲的店铺上做个掌柜或账房,好继续读书。
这金陵老宅,家中产业只有田地和庄子,能被安排过去管事的都是贾家忠心耿耿的心腹了。
“你……”
王澜就等着贾宝玉的话了,忙看向他,却见贾宝玉皱着眉,似乎有些犹豫。
“宝二爷若是觉得此事为难,便……”
“没有为难,就是想到一事。”贾宝玉想了想道,“若不然,你九月还是下场去考,这期间你家的生计所需银钱,我先借你。”
“可是……”
“我想王兄虽是为家中生计,怕也不愿因此耽误了下场,错过这回的院试,还有后年的。在金陵中,我无法替你想到什么活计是能兼顾学业的,本想说让你跟我回京,在京中给你介绍活计。”
贾宝玉将自己方才想到的,慢慢给王澜分析解释,“可我必然是要考了院试再回京的,王兄若下场,想来定也高中。院试若过了,王兄难不成还留在金陵?”
王澜沉默,却也没反驳贾宝玉这番话。
“我知你家中如今生计困难,可我听说你家中如今只有母亲和三位姐妹,你父亲去后,你家中分得田产不过一二亩,这两年也只是勉强维持生计不是?”
贾宝玉问了却也没打算听王澜的回答,继续道,“既然如此,何不先借我这银钱,待高中后,朝廷对考中的学子有一定的补助,王兄可举家迁上京,届时再一边备着会试,一边还我这银钱。”
贾宝玉本来想的是,跟王澜说,把这笔银钱送他的,临到嘴边想就他和王澜这短短几次的接触,怕是这么说了,王澜定不愿接受,于是说出来的前一刻把送字变成了借字。
只是就这么说完了,他还是忍不住心下琢磨,自己用词可有不当之处。
琢磨的同时,也在观察王澜的神情,看他明显意动,干脆补上一句,“王兄读书下场,自然是为了做官的,他日赴任难道不打算将令慈和家中的姐妹们带离上王村,如今也不过是将时候提前了些。”
贾宝玉都说到这份上,王澜自以为自己的水平考中秀才功名还是可行的。
父亲去后,支持他读书的动力就是母亲和姐妹们的期盼,以及他希望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因而他很快就想通了,朝着贾宝玉深深的鞠了一躬,“如此,待他日高中,必报宝二爷今日善举。”
贾宝玉还没被人这么谢过,看王澜这个样子,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了。
他耳根有些发红,连连摆了摆手,让王澜起来,又让他随自己家去,只从自己私房中取了二十两银子给王澜。
给出去后,他犹觉得少了些,家中办一次席怕是也不止二十两。
上回王澜县试中了,他家就办席面。若府试中了,怕是也得办席。
想到这,贾宝玉又转身掏了十两银子给王澜,还颇有些犹疑,“这么多可够使到九月的?”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