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宗微愣,  “老爷放心,四弟性子直,有什么基本都摆在面上,  我们兄弟处得挺好的。”

    说完江宗又想起什么,脸上带了两分笑,  “就连鹿郎都很喜欢他四叔,  说四叔抱着舒服。小孩子心眼最干净,  可见四弟没什么歪心思。”

    江兴德不置可否,老四现在看着是没什么野望,但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

    “之后我准备大力栽培老四。”

    江宗理所当然点头,  “应该的,四弟既然有这身天分,就不能埋没了。”

    他们侯府也缺这种有能为的武将。

    江兴德面色变严肃,“但自古权势动人心,手里有了权,人可能就不是那个人了。老大你以后多注意着点,  万一哪天老四心大了,”说着眼神变冷,“该收拾的时候不要手软。”

    江宗顿了下,“老爷放心,儿子不是不知事的。”

    真要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别说庶弟了,亲弟、亲儿子他也不会含糊。

    这点上江兴德信江宗,  毕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况且还有侯府的前车之鉴在那警醒着,  叮嘱完整个人也就放松了下来,  “你心里有数就行。别的也不用多做,  就照你之前那样来,老四看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用权术驾驭不如用亲缘牵绊笼络来得好。”

    江宗虽然觉得应该不至于,但还是点头表示受教,老爷总是比他有见识的。

    昨天北乙的事场面太大,江兴德后来审亲卫的事也没特意瞒,有点脑子的,基本都能猜到个大概。

    既然老陈地位已经不再超然,今天下午的时候,夏山就跑去找了江宗,把之前老陈挑拨他收拾江宣的事也跟江宗说了,报仇只是一小方面,最主要的,还是洗刷一下他在江宗那可能不怎么好的印象。

    之后江宗跟江兴德又说了点营里其他事务,思之再三后,还是咽下了夏山下午去他那告的状,老陈反正也料理掉了,别的也就没必要再说了,不过徒惹老爷不开心罢了。

    另一边,江宣去郭果真那听完课回去后,发现老陆还没睡,想了下,还是跟他说了江兴德对老陈几人的处置,反正等到明天,这结果该知道的也都会知道。

    老陆听明白了江兴德这是要送老陈去死,心里不免有点唏嘘,之前还见天找他麻烦的一个人,结果突然就大概再也见不到了……

    但老陈这次手也的确太长了,差一点,差一点就折了将军亲儿子,还是个看着大有前程的儿子!而且老陈暗里好像还跟西营盘、李健那边都有点勾连,这可真是上赶着找死了……

    过了会收拾好心情,老陆想了想,还是问了句李健,“李参将那边就一直没给什么说法?”

    昨天那场面,明显不正常,结果北乙那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事后无波无澜的,半句交代都没有。

    倒是对比得江兴德这边有点“喧闹”。

    江宣心里呵呵了一声,李健都准备要他的命了,还说法?什么说法都是放屁!

    他也不需要什么说法,人命就拿人命来填吧。

    “等一等就知道了。”

    李健不听曹雄指挥,私自行动,妄想破坏曹宋关系,甚至想逼迫曹雄跟宋懋继续开战,背后还大概率跟钟广洋勾搭上了。

    做人手下的,这五点沾上一个都是个麻烦,结果他五点全沾!

    而,曹雄已经老了,一个古代的、习惯了生杀予夺的、老了的、当权者,比正当年的当权者要可怕得多。

    想想汉武帝、康熙晚年都干了些什么。

    曹雄当然比不过人家皇帝,但他要收拾的也不是皇子、权臣,一个李健而已。

    现在需要做的,是给曹雄一点时间。

    至于藏在李健背后的钟广洋,帐先记着,以后找机会慢慢算。

    老陆闻言没再多问,该他知道的到时自然会让他知道,否则还是不要探问的好,转而调转话头宽慰了江宣一句,“将军和宋将军不会就这么放过去的,肯定会给你讨个公道。”

    “应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健未来已定,他再怎样都只是小事,现在主要还是宋懋、钟广洋、曹雄在水面下的博弈,下一任虎贲卫大将军到底花落谁家,以及,建安帝的心思。

    老陆听着这话突然感觉心里有点梗,江宣上次就说不是什么大事,结果老陈眼看就要凉了……

    最后老陆自我宽慰了一句,这次事涉李参、将,最多多割让点利益吧,总不至于一个四品参将都能说没就没。

    转眼又是一天,江宣前天打的架,昨天身上的血瘀彻底发了出来,人看着比前天还肿,但今早,江宣就感觉身上的青紫好像有那么点要消肿的迹象了。

    这一个多月江宣给自己刷了不少金手指,除了单纯“治愈”锻炼后的运动损伤,应该也有点淬体的效果,反正他自我感觉个人恢复力是比以前要好了一小截,有点像是身体从细胞层面得到了一点点微弱强化。

    军医检查过江宣伤势后,也有点啧啧称奇,“江亲卫这身板真是,没得说!听说其他几个营盘也有几个天赋异禀、伤势比常人好得快的,今天终于让某也遇到一个了!”

    军医看着江宣,简直有点眼放绿光。

    江宣咧了咧嘴角,道声“辛苦”,客气送走了军医。

    中午去江兴德那蹭了饭,下午,江宣窝屋里练字时候,小李突然过来,说宋中郎过来拜访将军,想要见见江宣。

    这个“宋中郎”指的是宋懋的嫡长子、宋国公府世子宋忍冬,其现任虎贲卫五品中郎将,隶属于东乙营盘。

    东营盘里划分出了五个小营盘,东甲、东乙、东丙、东丁、东中,其中东中是整个虎贲卫的粮草仓库,另外四个是兵营。

    东丙归江兴德,东丁归另一个参将郑勇,东甲、东乙里面不设参将,名义上归宋懋直管。

    但宋懋日常只驻东甲,东乙基本等于直接交给了宋忍冬在管。

    也就是说,宋忍冬职位上是中郎将,但实权上跟一般参将无异,还比一般参将多了个当虎贲卫右将军的亲爹。

    妥妥的东营盘权势人物。

    江宣迅速洗了手,收拾好自己,去了江兴德书房。

    江兴德没像往常那样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的书案后,而是带着宋忍冬坐去了西间宴息室北墙下的软塌上,江宗陪坐在软塌右边的方椅上。

    江兴德冲江宣招手,“老四过来。”

    又转头看似吐槽实则带点炫耀地对宋忍冬道:“这就是我家老四了,没脑子的莽夫一个。”

    宋忍冬今年三十三,中等身材,蓄着短须,眼睛有神,人看着就有几分城府。

    “老爷,大哥,宋中郎。”

    江宣过去抱拳打招呼。

    宋忍冬带着一点新奇打量江宣,目光并不居高临下,反而带着一分赞赏,“原来这就是我们的玉面虎江四郎了!”

    江宣:……就他现在这猪头样,是怎么看出玉面的……虽然有点尬,但还好不是【划掉】矮脚虎【划掉】?

    宋忍冬又对江兴德道:“一个人独对李健手下七十个好手,全身而退不说,还打趴了对方一半人,江叔,你家四郎这悍勇无双的名头这几天可是传遍了整个虎贲卫。”

    江兴德脸上都快笑开了花,老四这次的确是狠狠给他长了次面子!他一个侯爷屈居于伯爷之下又如何,他儿子争气!钟广洋就生不出这样的儿子!

    但手上却捋着短须假假谦虚,“他也就只有这一点子悍勇能称道一下了,实际就是个只会挥拳头的莽夫,我都怕他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江叔你这就没意思了,明明心里偷着乐呢,这是故意馋我呢。”

    江兴德被逗得哈哈笑。

    宋忍冬又转头夸了江宣一句,“一对七十,还力战不退,四郎好样的!”

    “宋中郎过奖了。”

    宋忍冬摆手,“自家人,叫什么宋中郎,看得起我就跟伯远一样叫我一声大哥。”

    “宋大哥。”

    “这才对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宋忍冬又夸了江宣几句,顺便恭维了江兴德几句儿子生得好后,就开口告辞了。

    江兴德被哄得眉开眼笑,让江宗去送了宋忍冬。

    虽然宋忍冬这波没头没尾的,但江宣心里转了转,基本猜到了他的来意,他这是来招揽自己来了,当然只是初步招揽,先留个好印象,以后慢慢加深接触,再做后续打算。

    官场上单打独斗太累,派系的确可以参加,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目前江兴德一个人就足够罩他了,没必要急着给自己找个老板伺候,又不缺老板手里那点好处。

    转头江宣就把宋忍冬扔出了脑海。

    等江宗回来,江兴德对着江宣努了努嘴。

    江宗会意,开口说了宋忍冬的来意,原来他是来转达宋懋跟曹雄交涉之后,对之前李健事情的处置、交代。

    处置就是李健罚俸禄半年,之前七十个出手的兵丁革除虎贲卫。

    交代是从北乙卯字营里拿出五十个精兵名额给江兴德的东丙。

    虎贲卫里精兵名额是有限的,定死了是三分之一,笼统上说,每年十月的大考课里成绩前三分之一的就是精兵,后面的全是普通兵。

    但是,任何制度都是有漏子可以钻的,火器营北甲自成一体撇开不算,此外的北乙、东、西营盘共三万战兵,可以取这三万人的前三分之一为精兵,也可以先把一万个精兵名额分到各个营盘里,那么各个营盘就是这个固定数目的精兵,而不是严格按三分之一来算。

    比如,江兴德手下战兵两千五,原有精兵名额八百五,加上李健补偿的五十就是九百,900/2500=036,也就是说,江兴德手下精兵的比例是36,大于三分之一的333,这样江兴德在精兵数目上就是占便宜的。

    这五十个精兵名额比罚俸什么的可狠多了,估计李健现在心都怕在滴血。

    说完这些,江兴德又发话,“你给老四说说形势。”

    江宗于是又把当前虎贲卫大形势给江宣分说了一下。

    也就是江宣之前自己推断出来的那些:

    曹雄快退,宋懋想上,曹宋关系缓和。

    钟广洋也想上,之前装低调老实,结果刚把西营盘拿捏住,就在这次李健事情里露出了不安分的马脚,宋、钟眼看要起争端。

    以及,现在不能太得罪曹雄,免得把人往钟广洋那边推。

    江宣点头表示理解。

    江兴德打断还想说什么的江宗,“你明白就好,李健现在还动不了,不过等以后……”江兴德说着冷哼了一声,等宋懋正位大将军,“迟早要跟他算总账。”

    差点折了他江夏侯府的武将种子,这笔账必不会就这么算了!

    见江宣没什么不满,江兴德打发了他,“你回去继续养伤吧。”

    等江宣走后,江兴德对江宗道:“大形势上要给老四掰扯清楚,免得他哪天行差踏错。但后面的权谋就别教他了,就让他当个武夫吧,心思多了不好驾驭,还容易生妄念。”

    江宗想了想,叹了口气,“听老爷的。”

    权势的确不是个东西,沾上后会怎样谁都说不准。

    傍晚时候,江宣继续去江兴德那蹭饭,以及饭后给微金佐汤。

    感受着热汤下肚后,身体里那微微的舒缓感觉,江兴德基本确定了,问题应该就是出在老四身上!

    只是他实在是想不通,老四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的?这不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庶子吗?

    而且,早、午时候也让老四端过药膳汤,但就是没用,只有晚饭时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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