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建安帝扔了手上尽说废话的请安折子,翻了翻常事密折,见有本封面写“江夏侯府”的,随手翻开, 看着看着哼笑, “无赖子。”
笑完扫了眼折子里提到的金乡伯, 建安帝眼含讥讽, 又坏又蠢, 就这样的废物, 还总妄想起复。
撂下折子, 建安帝吩咐张怀恩,“去问问礼部……”
翌日,天光明媚。
上午巳正过两刻(10:30), 江夏侯府,后花园的远香堂里, 为丁姨娘过生开了三桌酒席。
丁姨娘带着除苏姨娘外的江兴德的所有通房、妾室们坐了两桌, 旁边江宣带着过来凑趣的三妹江幼婉、今年才九岁的五弟江宽坐了一桌。
儿子刚给自己挣了个敕命, 昨晚成阳侯府还送了一大堆赔礼来, 给儿子攒的小金库又丰厚了不少,现在丁姨娘心情特别好,笑吟吟跟众人喝酒吃菜。
今天来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 面上都给足了面子, 席上气氛热烈和睦。
开席好一会后,苏姨娘、罗氏、江宏三人突然过来。
苏姨娘皮笑肉不笑, “有事来迟了点, 丁妹妹不会介意吧。”
丁姨娘:“介意!”
她家长生说了, 现在不用给老三一家特意留面子,该怎样就怎样,喜欢、不喜欢的都直说,听儿子的,没错!
苏姨娘有点噎住,这丁大花真是……毫不知礼数!
不过,介意就好,苏姨娘嘴角噙上一抹笑,她故意来迟不就是为了给丁大花添堵。
堵倒是没添上,丁姨娘只觉得她有点烦,直接开口赶人,“一个后院里住着,就这么几步路,真想来肯定早来了。你这明明是不想来,那就别委屈自己了,赶紧回吧。”
这一脸找茬的样,留她下来打扰她们吃喝说笑吗。
罗氏鄙夷,“贺客上门,哪有赶人的,还有没有点礼数了。”
丁姨娘白眼,“你《孝经》抄完了?”
之前罗氏两次不敬,丁姨娘不但当场把人骂退,还转头就去找侯夫人告状,侯夫人先后罚罗氏抄了得有五十遍的《孝经》。
罗氏心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横眉竖眼,但紧紧闭着嘴巴,抄书实在不是人干的事!
江宣笑呵呵在一边看,姨娘威武!只要给足丁姨娘底气,按丁姨娘性子,吃亏是很难的,一般只有她噎别人的份。
江宏伸手摁住罗氏胳膊,凝眉开口,“我姨娘诚心来祝寿,丁姨娘未免……”
丁姨娘摆手,“庶母的事轮不到你个小辈插手,后宅自有夫人料理。”没有庶子指点庶母的道理。
江宏嘴角紧抿,袖子下的拳头捏紧,以前谁敢这么跟他说话,不就是老四近水楼台,讨了老爷欢心,他们母子居然这就抖起来了!
江宏扫一眼旁边的江宣,心里被嫉恨爬满,如果当初是他去当了亲卫,还有老四什么事,上次救驾有功的就是他江宏了……
可恨老四简直是在虎贲卫里扎了根,偶尔回来又不爱跟人出去交际联络,想算计人总找不到机会!
“四叔,四叔我来了!”终于上完上午课业的江显昌匆匆跑了进来,“给我留碗筷没?”
丁姨娘现在很馋大胖孙子,看到敦敦的江显昌立刻笑开了,转头就对苏姨娘几个又下了逐客令。
苏姨娘沉着脸,正要开口好好训斥一番不知礼数的丁大花,侯夫人身边的郑嬷嬷火急火燎跑过来,“快快快,丁姨娘快跟老奴去正院,从头拾掇一遍穿戴!”
江宣抱上气喘吁吁的江显昌,陪着丁姨娘去了鹤芝堂,才知道是宫里来了人,说待会要来宣旨,让一应人等做好准备。
皇帝下达圣旨时,很少突然袭击,一般都会提前通知一声,让接旨的人家做好准备,除了要准备香案,接旨的人还得换上官服或得体的衣服。
而且,不同内容的圣旨,需要的接旨之人不同,是否需要下跪也有讲究,并不是所有圣旨都要“全家”、“跪”听迎接。
这次特意让丁姨娘一个妾室准备,来的自然是丁姨娘的敕封圣旨,否则妾室是没资格接旨的。
敕封需要跪,但因为是给妾室的,并不需要所有人都跪。
江宗在虎贲卫没回来,江宁今天在宫里当差,最后由世子夫人出面,领着装扮一新的丁姨娘、江宣,外加正好赶上,跃跃欲试想体验一番的江幼婉、江宽,以及不是很想体验,但被世子夫人笑着点了名的江宏、罗氏,一行人在侯府大门后下跪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江夏侯四子宣……救驾有功,推恩生母……尔江夏侯江兴德之妾丁氏……兹以特恩,赠尔为孺人。於戏!喜淑德之未湮,曾荣象服;膺宠命之有赫,永贲泉台【注1】。”
丁姨娘在世子夫人提点下,谢恩接旨。
江宣在大管家提点下,送走了礼部传旨的官员后,回了丁姨娘身边,扶住她一边胳膊,“姨娘。”
从天使现身,开始宣读圣旨之后,丁姨娘脑子渐渐就懵了,此时被江宣这一声叫回了魂。
看着手里牢牢捧着的圣旨,丁姨娘又想哭了,这是儿子救驾之功给她换的敕命!
看着丁姨娘红了眼眶,江宣眼睛也有点红。
就是本以为敕封可能要等年底,没想到现在就发了明旨,还特意挑了姨娘生日这天,这是江宣从没想过的,这一刻,他真心感谢建安帝。
要说以后为皇帝肝脑涂地那不可能,但他一定好好给建安帝打工!
旁边江宏咬牙强笑,一个妾,品级比他还要高了。
江幼婉刚才帮丁姨娘接了敕命服,现在盯着托盘里的衣服,只觉得挪不开眼。
江宽一会看圣旨,一会看敕命服,感觉眼睛不够用。
丁姨娘小心把圣旨递给江宣,“我儿也摸摸。”这可是好东西,要给儿子沾沾龙气。
江宣也的确好奇想摸,双手接过,大拇指仔细摩挲了下滑溜的丝织面,这才恭敬把圣旨放进香案上的圣旨架里。
跟世子夫人打了招呼后,江宣亲自带人把香案抬去了后花园东北角的江氏祠堂,将这份敕封供在江夏侯府专供历代圣旨的桌案上。
前院接完旨,得了确切消息的后院彻底炸了锅。
苏姨娘嫉妒得简直要发狂,她是奴籍丫鬟出身,再受宠,根子上也是“贱妾”,而丁大花那个她从没看得起过的粗鄙村妇,居然一朝就有了敕命!皇帝老爷亲自下旨册封的!七品孺人!
过去报信的罗氏心里也在被嫉恨啃咬,江宏虽然是八品,但在大周,一般是要政绩突出或品行俱佳的官员,才有资格获得朝堂诰封或敕封其妻母,不是有个官身就能请封的,现在她身上还一点敕命没有。
罗氏狠狠扯烂了手里的帕子,以前见了丁xx随便拱个手完事,以后难不成还要她大礼参拜不成!
江宁妻子薛氏也感慨,江宁是八品侍卫,但她身上也是没敕命的,现在这府里,除了她婆母、大嫂的两个超品,就只有丁姨娘的七品了,这可真是……母凭子贵啊,还是个顶顶孝顺的子。
料理完所有后续,内厨房殷勤地给换了三桌新的热乎席面,后花园的远香堂里酒席继续。
江宏一家三口没再来碍眼,江显昌刚才留在了鹤芝堂陪侯夫人吃饭,其余人都没变,但这会的气氛比之前热闹了不少,江兴德那些通房、妾室们嘴里毫不停歇,看似各种恭维不断。
丁姨娘现在脑子仍然有点飘,感觉脚下软乎乎的好像没踩到实地,不管谁来、说什么,她一律呵呵笑着不说话,一副还傻着没回神的样子。
两刻多钟后,差不多吃饱喝足,丁姨娘直接宣布散席,没理任何人的挽留或激将,仿佛不胜酒力,让江宣扶着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一进屋子,丁姨娘神色立刻清醒了不少,自己灌了杯浓茶,又打发了兴奋不已的柳婆子、满堂等出去,小声跟江宣嘀咕,“那群没安好心的,酸气都快冲天了,就她们那些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江宣拍马屁,“姨娘英明!”
丁姨娘有点得意,“这么多年交道打下来,对面是人是鬼我还能不知道。”
江宣想了下,还是提醒丁姨娘,日常面对侯夫人时候,尽量跟以前一样。
丁姨娘点头,“放心,姨娘知道,不能碍侯夫人的眼。你姨娘我虽然不聪明,但我知道该听谁的话。以前小时候,谁能决定我吃喝我听谁的,这才没被饿死。进府后,后宅都是侯夫人管的,自然是听侯夫人的,碍谁也不能碍着侯夫人。”
江宣有点心酸,小小声,“以后等儿子自己开府了,接姨娘出去当老封君。”
丁姨娘以为江宣说的是江兴德嗝屁分家之后,也小小声回应,“知道了,以后这话不许挂嘴边上。”
一点功业没立,就想要搞个御赐府邸名正言顺分府,的确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江宣乖巧,“听姨娘的。”
母子互相叮嘱完,丁姨娘又乐呵开了,看着托盘里的七品敕命服,只觉得人又有点飘,像是浮在云头。
江宣一点点给丁姨娘撒金手指,怕她心绪太过激荡,冲坏了哪里。
丁姨娘傻高兴了好久,突然回神,拉着江宣去了神龛前上香还愿。
江宣打眼一看,只见中间的龛里,武曲星君还是c位,两边除了原来的财神,多了之前没见过的福星、禄星和寿星,四星拱卫武曲,别的神像都不见了踪影。龛前的香炉里落了厚厚一层香灰。
再往旁边,供佛、道两教的神龛前香火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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