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宣五感灵敏, 很快发现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循着感觉转头看了一圈, 最后看向了东边的湖心岛。
湖心岛距岸边大概百米左右, 江宣凝神细看,隐约看到岛边的水榭里,有个鹅黄衣服的姑娘举着什么东西在看这边。
上巳祓禊以祈福消灾是故老传统,不只平民和官员, 皇帝家在这一天也是要祓禊的。
现在在湖心岛上的, 除了皇帝及其妻妾儿女、戍守的禁军卫——比如见天上班的御前侍卫江宁, 就只有一些受到皇家邀请的人, 如皇帝宠臣、跟皇帝关系好的宗室、各皇子公主的伴读、后妃们的娘家人等。
可能那姑娘拿的是皇家造办司打造的千里目吧, 江宣心里想着, 自然挪开了目光,仿佛毫无所觉, 岛上的人身份、性格不明,不太好随便招惹上身。
飞虹榭里,二公主看着对岸树下那对宝蓝色衣服的姐弟?心里想着这颜色可真是衬人, 直衬得人一个雪肤花貌,一个面如冠玉。
二公主问旁边在御苑里待了很多年的老太监,“听风水阁外面,树下那两个,穿宝蓝色衣服的,是哪家的?”
老太监举起另一个千里目看了会,很快报出了江宣跟丁姨娘的出身、大体经历。
二公主有点惊奇, “原来是上次救驾给生母换敕命那个。”竟然正好母、子两个都遇到了。
围绕着江宣跟丁姨娘看了好一会, 二公主移开镜头, 继续寻找起其他美人们。
“启禀殿下, ”门口守门的姑姑突然躬身进来,恭敬禀道“魏国公府三公子求见。”
二公主想都不想,“不见。”长得那么丑。
待嬷嬷退下后,二公主心腹大宫女如意皱眉,小声不满道“之前往大公主身边凑,没被看上,现在居然又往殿下身边跑,这魏家小子简直不知所谓。”
没选上大驸马,还想选二驸马不成!
二公主点头,“就是。”人丑就算了,还想得美。
江宣这边,等了会,感觉湖心岛上的盯视消失后,开口邀丁姨娘四处转转。
难得来一次皇家园林,现在身份也不同了,不用像以前那么老实低调窝着怕出头、怕招事,丁姨娘立刻开开心心应了。
母子俩带上丫鬟、婆子,沿环湖的青石板路慢慢看景散步,遇到认识的就招呼一两句或互相友好点个头。
走了没多远,一个翠色衣裙,头簪赤金花钿,娇柔秀美的巴掌脸小姑娘红着脸上前,给江宣送香草。
上巳送香草代表“我心悦于你”。
丁姨娘在旁边睁大眼,有小姑娘给她家长生送香草了!
江宣打眼一看,对这人没感觉,一见钟情果然不是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直接回绝,“这味道我不喜欢。”
说完扶着丁姨娘继续往前。
翠衣姑娘突然红了眼眶,抬头楚楚可怜又带两分控诉地看江宣。
江宣脸色都不带变一下,脚下步子不停。
丁姨娘突然就不喜欢这姑娘了,长生都说了不喜欢了,这副作态是要干嘛,好像长生欺负了她一样。
母子俩走了几步,翠衣姑娘又追了上来拦路,眼眶含泪,仿佛鼓足勇气一样,“小女赵碧,倾慕公子……”
江宣迅速打量了对方一下,衣料普通,压裙的玉佩成色一般,头上就几个花钿,不见成套的钗环,身后只带了一个小丫鬟,明显是个要么家世不怎样,要么在家不太受宠的,看他的眼神更是演绎多过真情,喜欢他不见得,怕是想挑个金龟婿。
他理解对方想改变命运的心情,但他不可能用自己一辈子的婚事为代价去助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青云直上。
而且,吃喝不愁,还有丫鬟伺候,其实已经比古代不少人的命都好了。
今天在场的各家子弟也多,不说上千,好几百总有,他不成,换一个就是。
江宣打断她,“我对你是谁没兴趣知道,要说亲让媒人去江夏侯府,找我家老爷、夫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说完江宣拉着丁姨娘绕路走人。
落在后面的赵碧收了眼泪,气愤跺脚,要是门当户对,她还用得着在这拦人吗?想高嫁,她只能挑庶子,但庶子里出息的实在不多。
离了赵碧一段距离后,丁姨娘小声,“我不喜欢那个姑娘。”
江宣也小声,“我也不喜欢。”对其没有男女之情的那种不喜欢。
见母子俩如此心有灵犀,加上湖边景色实在是好看,丁姨娘很快又开心了起来。
没等两人走出多远,旁边不远处的德行轩里冲出了一个大红衣裙,簪成套镶莹润粉珍珠的黄金头面,看着大概十五六岁的圆脸小姑娘。
小姑娘无视身后一堆让她“慢点,仔细摔了”的丫鬟、婆子,直直冲到江宣旁边五步远的地方,眼泛水光得看他,一副被迷得不要不要的架势。
江宣……
江宣不理会对方,转头跟丁姨娘继续往前。
“哎!”圆脸小姑娘赶紧问道,“你是哪家的?”
江宣侧身点个头,“江夏侯府‘庶’四子。”
“庶”字加重音。
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钱朱脑子一热,感觉只看到了俊脸上的红唇张张合合,说了什么完全听不见了。
看小姑娘好像宕机了,江宣心里抽了抽嘴角,扶着丁姨娘准备走人。
眼见郎君要走,钱朱终于回神,一把扯下腰上的玉佩扔向江宣,“我是大理寺卿家的三娘。”
钱朱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大惊,贴身信物可给不得!对面这可只是江夏侯府的庶子,如何配得上她们钱府唯一的嫡小姐!
江宣皱眉,往旁边躲了一步,任由碧玉流苏佩摔到石板路上,磕成了两半。
现任大理寺卿钱文玉是文官出身,跟他们武将不搭边。身后跟着那么多人,大概率是个受宠嫡女。这两点,跟他都门户不当,他看不上钱家,钱家估计更看不上他。
最重要的是,这姑娘他不喜欢,不管是只看脸,品行、出身都不管,还是不顾门户之别、不理会或者是压根就没想到家里会有的反对,直接给随身玉佩,这做人做事实在是……要么幼稚,要么自我。
相比心有计较的赵碧,江宣更受不了这种不理智、没成算、天真过头的,总觉得娶后者这种不是娶“妻”,是给自己找了个要处处关心照顾教导的女儿来养。
或许有不少人喜欢这种,但江宣不喜欢。
“你……”玉碎的声音拉回了钱朱的一点理智,她不解地看江宣,上巳不就是来互相相看的,难得有她这样的贵女示好,为何不接她的玉佩。
江宣对德行轩里快步往这边赶过来的一个年近三十的妇人抱了抱拳,扶着丁姨娘就走了,他可没做什么引人误会的事,谁养出来的闺女谁管教吧。
钱朱抬手准备张口留人,结果胳膊被人压了回去。
钱朱恼怒回头,看到来人后变成惊讶,“大嫂?”
后面,江宣跟丁姨娘又遇到了好几个送香草或其他东西的,看上江宣家世、长相的都有,可惜江宣没遇到一个能让他心动的,最后全部回绝,让对方要谈婚事就规矩找媒人上门。
既然没感情,谈婚论嫁自然要看门第,有不合适的让侯府先筛了,他再从合适的里挑一个最合适的就好。
不是他门缝里瞧人,只是家里大嫂是宋国公、虎贲卫右将军的嫡女,二嫂是一省总兵家的嫡女,江宏妻子罗氏是实权四品金吾卫参将之女,其中罗氏虽然是庶女,但罗氏生母现在掌着罗家内宅,罗参将对她的看重跟嫡女也差不太多了。
要是找个出身太差的妻子,不说妯娌之间交际可能成问题、罗氏肯定会作妖,她自己也不一定挺得直腰、护得住内宅。
举个例子,以后侯府小一辈孩子多了,起了口角打了起来,他妻子心里没底气的话,怕是会让他的儿女弯腰道歉赔小心,不管谁对谁错。
不要觉得这是小概率事件,在兄弟房头多的大宅门里,这是必然。
他是自觉以后前途不会差,但什么时候才能让妻子觉得不靠娘家,靠他就能有底气,他也说不准。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婚姻是两个家族的事,这句话从不是说笑。
二公主满园地看美人,看着看着不免看到环湖观景的江宣母子,见两人不时就有小姑娘送上门,结果小姑娘手里的东西一个没收,顿时觉得这对母子身边挺热闹、有点意思,稍微多关注了两分。
中午在御苑里野餐了一顿,下午时候用杨枝沾水,往身上甩了几下除秽,又看了点宫里伶人跳的踏歌、采青等大型团舞,等日近黄昏,江宗、江宣、江宏三人护持府里车驾回府。
过完上巳,第二天一早,江宣和江宗回转虎贲卫。
傍晚,在江兴德那吃完饭、奉完汤给了微金后,江宣开口道“老爷,我准备去考武举,就从这次四月份的武科县试开始。”
大周现在要当武将有两个途径,一是直接投兵,从“行伍”出身,二是考武举,从“武科”出身。
“行伍”和“武科”出身的武将,现在各占半边天,说不上谁更占优。
江夏侯府子弟一直都是行伍出身,直接放军里待几年,打磨打磨,资历够了,就能给个低级武将当当,之后慢慢攒资历往上升。
江宣直接走行伍也行,但武科有个大优势,就是武会试时候,皇帝会亲自到场监考。在古代这种人治社会,能在身具生杀予夺之权的皇帝面前刷表现的机会不多,得把握住。
江兴德怀疑,“你蒙学背完了吗?”
江宣“刚背完。”滚瓜烂熟能默写、能释义那种背完。
江兴德“……《武经》学完了?”
江宣“刚听完一遍。”每一句都举具体战役为例,深入理解,还能背诵、默写原文那种听完。
江兴德无语,要背几本蒙学、听个《武经》就能考中武举,还轮得到你?就这学识,武童生估计都……区区武童生估计应该行,吧。
“行吧,要考就考,回头让人给你报名。”武举人估计没什么指望,那个要写策,要脑子的。
“老爷你让人把顺天府各县最近二十年武科县、府、院还有举试的考卷都找来,我先做一遍。”
江兴德直接把事撂给江宗,“老大你看着办。”
与此同时,皇宫正中的含元殿内,建安帝处理完昨天积攒的奏折,拿着一本《上巳杂事》折子乐呵,跟王大夏嘀咕,“这个江夏侯府的老四,真是一如既往,不解风情,武夫脑子,怕不是还没开窍。”
这时,门外小太监轻声进殿回禀,“陛下,二公主殿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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