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必须搞清楚这一点。

    所以,趁老阿姨气呼呼要闪身入门的瞬间,我连忙用手把扒住了门框:“阿姨,请问这套房子是你家新买的吗?那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不知道!”

    我话还没说完,老阿姨就十分不耐烦地操起塑料袋里的莴笋指着我的鼻尖,扯着嗓子冲我一通嚷。

    “我家房子什么时候买的,关你什么事?看我老年人好欺负是吗?你走不走?走不走!不走我报警了!”

    她说的是“我家房子”而不是“我租的房子”,还提到了“买”,可见我的猜测并不假。

    也是,石林在这里怎么可能还住得下去呢?

    这间房子,是我们婚后一直住着的,平时和周边邻居的关系也都不错。我蓦然消失了那么久,难免会有人问上一两句。

    他与其漏洞百出地编一些借口掩饰,不如一劳永逸,把房子给卖了。

    这样一来,既避免了旁人的怀疑,也能消除掉我所有的痕迹,开始他自己全新的生活。

    一箭双雕,石林真是好算计!

    许是老阿姨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对面的邻居。

    邻居开门查看,一见是我,连忙凑过来,欣喜地说:“哎呀,你出院了?快让我看看?哟,是瘦了不少!”

    说着话,她又伸手按下老阿姨高举莴笋的手,笑着打圆场:“老姐姐,你误会啦、误会啦!小赵以前就住我对门,大概是小石卖了房子给她治病,没跟她通气,她还不知道吧。”

    治病?我?

    所以,“生病”就是石林为我的消失和他的卖房行为找到的借口?

    或许,石林考虑到的还不仅仅是如此。

    将来的某一天,“生病”可能还将会成为我这个人,完完全全“消亡”在这个世界上的“最佳解释”。

    2

    他可真是“聪明绝顶”啊!

    以前做生意时,怎么就没把这股精明劲儿使出来呢?

    可惜,他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能活着从缅甸全须全影地回来。

    不仅回来,我还得找他算账,把该是我的东西,都一分不少地讨回来!

    “阿姨,”我还是想进房子里看看,算是对这间房子和我与石林的关系,做一个彻底的告别,“情况您也知道了,我老公为了我,也是用心良苦。房子卖的时候,我不知情。现在,趁这个机会,您能让我再看这房子最后一眼吗?”

    许是石林“卖房救妻”的“故事”太过动人,也可能是我的表情很是真诚,老阿姨在迟疑一秒之后,还是不情不愿地侧侧身子,放我进去了。

    我站在玄关,放眼望去,房内的一切都变了。

    原本灰蓝色的布艺沙发,换成了中式的红木沙发。挂在背景墙上的巨幅结婚照,换成了一张手工绣品。连茶几上的那只玻璃小熊也没了。

    这套房子,是我和石林一起布置的。从最初的毛坯房开始,一点一点地添砖加瓦。大到一张沙发,小到一只灯泡,都满满寄托了我们对新生活的期望。

    可笑的是,房子还在,人却变了。不过短短的时间,一切就都面目全非了。

    没有再看的必要了。我谢了那位老阿姨,看着房门缓缓合上,刚想按电梯走人,又被一直呆在旁边看热闹的大姐叫住。

    她凑到我身边,绘声绘色地讲述起那段时间她所看到的一切。

    她向我描述着中介如何蜂拥而至,而石林又是如何焦急卖房,如何跟来来往往看房的人,哭诉着他的“艰难”。

    说到最后,她拍了拍我的手,语重心长道:“小石这孩子是真不错!我看你的病现在也好了,往后可得对小石好一点。这段时间,他可真不容易。”

    3

    是啊,他的确蛮“不容易”的。

    处心积虑地营造出那么一副对“身患重病”的妻子不离不弃、用情至深的人设,谁见了不得狠狠称赞一句?

    所有人都同情他,所有人都说他是个重情重义、有担当的好丈夫。

    只有我知道,在他伪善的面具下,是怎样一只披着人皮的恶狼!

    不过也要感谢好事邻居这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倒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石林既然为了躲我,连次新的婚房都舍得降价卖,那我那套富丽花园的房子,还能保得住吗?

    这套房子他如何折腾我不管,左右不过是分割财产的小事,但富丽花园的房子可是我爸妈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掏出钱笑带给我的手机,我凭借记忆,立刻给那间房子的老租发了条信息。

    “何先生,打扰了,我是赵思齐。想问下今年合同到期之后,你们还准备续租吗?”

    很快对方就回了一句:“我们已经搬了啊!怎么,赵小姐你不知道吗?上个月你先生主动来找的我们。”

    搬走了?还是石林主动要求的?所以,他是打算把这套房子也给卖了?

    看来,这段时间我在缅甸过着非人的生活,他在昆明也没闲着。

    搞这么多的动作,他不就是想把我所有的财产,包括我父母的遗产,都通通攥在自己手心里吗?

    他还真是贪婪狠绝到令人发指!

    可是,这套房子,并不是他想卖就能卖的。房本上没有他的名字,按理说正常他应该是卖不了的。

    除非他能证明,我已经死了。

    4

    我放弃了直接杀过去富丽花园查看究竟的打算。

    既然那套房子一时半刻还卖不掉,那我就不用太心急。

    按照我的估计,他把婚房卖掉,总要有地方住的。但他父母家在郊区,来回并不方便,所以他很可能自己暂住在富丽花园。

    既然如此,我贸然杀过去,很可能会和石林面对面撞上。而如若我还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这么想着,我扬手招了辆出租车,准备先去找钱笑商量商量。

    出租车一路平稳地前行着,我将头半靠着车窗,盯着湛蓝的天空出神。

    昆明的天是辽阔无边的,云是白的。不像果敢。

    果敢的天,是被防盗网切割了的,一块块排列整齐的方块。那里的云是灰的,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的。就像石林。

    回想认识这些年,我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曾经的枕边人。

    车子很快停在了钱笑小区的正门,她正在大门口翘首以盼等着我。

    见我一下车,她立刻迎上来,着急地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絮絮叨叨地询问着。

    “怎么样,没事吧?石林没欺负你吧?他要是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别跟以前似的……”

    我一把抱住她的腰,眼眶一酸,心酸和委屈的眼泪不由自主地簌簌掉落。

    说实话,从走出南伞口岸的那刻起,我就一直在封闭着自己,内心拒绝和任何人真心的交流。

    人总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尤其是当长期处于紧张恐惧的环境之后,警觉、疏离、防备会成为一种本能。

    可再顽强的伪装,也抵不过真诚的关怀。钱笑戳到了我的软肋,她让我的盔甲不再坚硬。

    5

    “你怎么啦?石林是不是又怎么样你了?没事,你跟我说,我去揍他!”钱笑见我一哭,也着急了起来。

    我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直到进了门,情绪调整完毕之后,我才巨细靡遗地跟她讲了这些日子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

    关于石林是怎样将我卖掉的,关于莎莉是怎么迫害我的,还有关于美诗诗和拉哥的。

    我尤其仔细地将美诗诗和拉哥的处境挑重点说了一遍。

    毕竟要想帮助他们,没有那么容易。他们现在是在境~外,而境~外的一切活动,方方面面都是涉及到外~交的。即便求助政~府~机~构去周旋,也不是立马就能办成的。

    钱笑是个律师,人头熟、路子广,她一定比我更有办法。

    钱笑一路从震惊到沉默,最后是含着眼泪听我把话说完的。

    见我终于说完了,她立刻愤怒地破口大骂:“畜生!畜生!石林t还算个人吗!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他!我要去告他!”

    我轻轻按住她的手,让她冷静。

    说实话,我也怒,也恨,也想立即将石林拖出来,狠狠在他胸膛上扎个几刀。

    可是,在果敢的这段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冲动和愤怒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只有冷静下来,精心筹谋,再出其不意地出招,趁对方不备,快狠准地直打对方的七寸,才能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钱笑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她猛灌一杯冷水后,终于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有条理地开始和我一条条分析。

    “美诗诗和拉哥的事,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我们得先去备个案,求助一下有关部门再说。

    而至于石林这个人渣……拐~卖你的事实因为发生在境~外,虽然暂时你手里没有证据,很难定他的罪,但也不是没办法惩治他。

    你想想看,他最在意的是什么?不就是钱吗?

    如果我有办法,不仅让他把那些好不容易吃进去的钱又给乖乖吐出来,还得连带他的父母一起变得一无所有,你说他会不会得活活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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