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确实。
“憎恨”不需要理由,这些人只是需要发泄,至于发泄的对象是谁, 无关紧要。
收发信件的实习生帮她把信件送到她的办公桌旁边, 她把麻袋踢进桌子下面,但不准备现在就看信。
贝特先生开完选题会回来了,给她布置了第一份采访任务:纽约市堕胎诊所的生存危机。
好家伙!一上来就给她这么大一个题目!
当然要问个“为什么”。
“你是个外国人, 你的国家计划生育制度成为法律, 你的观点、你的视角会非常有趣,很适合这个题目。”
嘶, 很有道理!张文雅觉得纽约时报这些责任编辑可真都是牛的很!
“而且你是无神论者, 你会更公正的看待这个问题。去吧, 现在就可以出去, 给你一周的时间, 你挑几个区的诊所。如果需要更长的时间, 要跟我谈谈。每天早上过来一趟, 把前一天的稿交上来就可以。”
“费用呢?”
“如果需要购买消息, 记住不要一下子给太多,一次十美元,别给的太多,不然会被当成傻瓜。总费用不要超过五百美元,包括你的车费, 尽量节省, 别坐出租。你没有自己的车……你去租一辆车吧,费用实报实销。”
张文雅想了想要从何入手, “我能借用一个实习生吗?”
“随便借。”贝特先生一挥手。
张文雅借了实习生萨米。
去租了车。
先严正声明一下, “贝特先生说现在你归我使用, 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懂了吗?”
萨米点点头,“是出去采访吗?”隐隐有点兴奋呢。
也有点不忿,“我是学新闻学的,为什么我还不能自己出去采访?”
“我不负责解答这种问题。”
她开车去了她所知道的最近的堕胎诊所。
美国医生是妥妥高薪职业,外科医生备受社会各界尊重,一把刀出生入死;牙医虽然处在医生鄙视链的最低端,通常不被当成“真正的”医生,但凭着高昂收费,年收入也相当高。
不被当成医生看待、收入又不稳定且时常伴有生命危险的,就是堕胎诊所的医生了。在美国开私人诊所附带堕胎业务的医生,必须有个强大的心脏,还得有会被人砸了诊所的觉悟。
之前张文雅在国会大厦接听电话就曾接手过一个案例,对方就是纽约的堕胎诊所。
有钱女性不会为此困扰,她们可以去自己的私人医生的诊所,也可以选择私人医疗中心,悄悄的解决这个问题。
堕胎诊所绝大多数都是为了穷困女性服务的,贫困女性绝大部分连自己的温饱都无法负担,怎么能再负担一个意外的孩子?更何况还有因为强|奸等极端情况导致的意外怀孕,如果必须生下被强迫后怀的孩子,这对女性来说是多么痛苦呀!
美国1973年有一个著名的“罗诉韦德案”,此案例成为美国女性可以在孕24周之前自由选择堕胎的标杆,孕24周也就是不到六个月。纽约州是28周,另外有八个州和地区(华盛顿特区)无限制。
对待堕胎问题,民主party控制的州偏向宽松,共和party控制的州偏向严厉,甚至有的州一直鼓吹“心跳法案”,指胎儿在有了心跳后(通常六到八周)便被视为“人”,有了“人权”,不允许堕胎。
贝特先生让她来采访、写稿也实在是剑走偏锋:她是女性、外国人、无神论者、生长在计划生育为法律的国家,buff简直叠满了,居然非常合理,无懈可击。
曼哈顿区的堕胎诊所在克林顿区。这个区在上东区和切尔西区之间,原本叫“地狱厨房”,一直是曼哈顿区最臭名昭著的贫民窟之一,最近几年房地产商在逐步收购地狱厨房的旧楼,将居民迁出——实际是赶走,准备彻底改造这个有碍观瞻的贫民窟。
对于堕胎诊所的资料,第一手是直接采访堕胎诊所的医生和护士,但可能他们不会愿意接受采访,因为危险太大;第二手可以去当地警察分局拿数据,堕胎诊所全都遭到过恶意刑事事件,无一例外;第三手也可以去法院调取案卷,法院案卷是公开的,任何公民都有权利查阅,只要你知道是什么案件。
说起来是可以问问前助理检察官小肯尼思,不过现在她还不想找他。
车停在堕胎诊所不远处。
诊所门外有几个男男女女举着牌子抗议,大概就是“恶魔”、“谋杀犯”、“凶手”之类的吧。这算是“温和抗议派”,每天来举几个小时牌子,诊所下班他们也就散了。这种倒是不用担心,他们甚至一点都不暴力。
萨米穿的普普通通,就是个学生的模样,土气的格子衬衫,牛仔裤,穿一件旧的灯芯绒西装上衣。很好,就这样行了。
张文雅拿出化妆包,用黑色和蓝色涂了一个烟熏妆,扫一点鼻翼阴影。
从手提包里掏出赞助的金色短假发,戴到脑袋上,整理一下。
萨米目瞪口呆,“你、你要干什么?”
她神秘的一笑,“打劫银行。”
萨米都要吓呆了。
她把自己的大衣留在车里,穿上从报社里借的一件旧的烟灰色粗呢男式短大衣,这样看上去像是个经济拮据但又不算贫困的年轻女孩。
“萨米,”她指了指斜对面的堕胎诊所,“我们要去那儿。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潜入堕胎诊所的任务完成度很高。
张文雅混进了诊室,躺上诊疗床,医生看着她的尿检报告,说她没有怀孕,那么来干什么呢?如果需要安全性||生活的指引,前台有小册子,她可以拿几份回去看看。
既然没有怀孕,那就顺便做个妇科检查吧。
医生于是给她做了妇科检查,并说最好做一个hpv病毒检查,要一周才能出报告。要她注意健康的性||生活,做||爱要戴套,实乃是女性必须吸烟刻肺的常识。
女医生相当的苦口婆心。
张文雅问要是不小心怀孕了怎么办,医生苦笑着说,如果年满二十岁了,首先建议生下来,如果不想要,早做堕胎打算。孕周期越大,堕胎越危险。
又问她为什么想要开这个诊所,挂牌是妇科诊所,但其实有一半业务都是堕胎。
医生警觉的问她是什么人。
女人,想帮助你的女人,或者说想帮助那些想要堕胎的女人的人。
萨米是用来让她混进诊所的工具人,两个人进去比一个人进去安全的多,她挺害怕在诊所前面被打。结果是并没有被打,只是出来进去都被人缠着要给她讲讲“主的福音”,要她三思,生命是主的恩赐,不可轻易杀死。
很美国特色。
离开堕胎诊所后,张文雅想着,嗐!这不就是调查记者做的工作吗?
传统媒体这个行业里,论职业类别,主编级别的算是媒体的船长或是“掌舵人”,各种记者就好比是这艘大船上的水手,其中调查记者是水手里的top1。
责任编辑则是决定你这个选题够不够资格登报的人,算是“大副”级别,仅次于主编。
有能力的调查记者应该能从一点小线索里追丝剥茧,最终挖出一个大萝卜啊不大新闻。
堕胎诊所不是什么大事件,但在美国这个奇怪的国家,女性的堕胎权居然不算“人权”,而是“政治问题”,有点可笑。
所以这也是参议员不愿意碰的问题,他们不愿意因为敏感问题失去选民的支持。
对了,她还可以找之前在华盛顿特区见过的那个女性团体了解一下。她还留着当初记下的联系方式,就是放在哈佛宿舍里了。不过没关系,这种团体都是要在市政府注册登记的,她可以去市政府查阅登记信息。
或者如果她们有网站的话也可以看看网页上有没有联系方式。
她应该尽量利用《纽约时报》的资源,她来的时间太短,还没有自己的人脉网络,但别人有啊。
于是下午又回了纽约时报,问了一圈,锁定了一位调查记者吉米,请吉米帮她联系警察局的线人,拿到针对堕胎诊所的暴力行为的卷宗。
上网查了“曼哈顿女性团体”和“曼哈顿女性组织”,跳出来一大堆条目。
翻了十几页也没有找到那家女性团体。
继续以“纽约”为关键词搜索,跳出来更多的条目。
用的是雅虎搜索引擎。
继续翻,还好,第二页便找到了。
打开页面,网站很简陋,只有一个一级页面,三个二级页面,没有什么重要信息。好在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记在笔记本上。
堕胎诊所的困境不是钱,女医生表示还是可以收支平衡且有盈利的,还有一些爱心人士匿名捐款,每周都能收到几百美元,如此便可以将诊所维持下去。
困境是会被反堕胎的疯子攻击,诊所玻璃被砸、医生和护士挨打甚至被杀。比起来,在诊所门外举着纸牌默默抗议或是宣讲“主的福音”都是可爱的举止了。
警察局压力也很大,他们不是不愿意保护诊所,大部分男警察认为女性应该拥有选择堕胎的权利,但警察局经费有限,做不到二十四小时保护诊所。
这还是在曼哈顿,大都会纽约,警力和经费都算比较多的,其他城市的诊所就更不容乐观了。
下班后开车去了法拉盛。张晓峰爱上法拉盛的氛围,不会英文也能住的很潇洒。泰勒还给他找了一间棋牌室,可以跟人打打牌消遣消遣。
白天泰勒带着张晓峰在皇后区转了转,买了些东西。老张同志亲切视察了皇后区普通超市和法拉盛华人超市,超市嘛,其实哪国都差不多,卖的肯定都是周边居民的必需品。
张文雅说今晚在泰勒家给他做金华火腿。
礼盒里有两袋各250克的真空包装金华火腿,两罐马口铁冬笋罐头,一包菌菇干。
菌菇干已经泡发好,剪掉根部。
开一罐冬笋罐头,里面只有一只胖乎乎的冬笋,捞出来,沥干,斜着切段。
金华火腿切厚片。
一块猪后腿肉,200克左右,洗净焯水,切厚片。
取一只炖锅,接冷水,放猪后腿肉、金华火腿片、菌菇,放少许料酒,花雕亦可,大火煮滚,放入冬笋,再煮上30分钟到40分钟,关火。
期间不需要放油放盐,金华火腿中的盐足够了。
如此炖成一锅鲜美又清爽的肉汤。
再用两勺火腿汤蒸了三颗娃娃菜菜心,娃娃菜吸收了火腿汤的肉香,也不用再放盐。
煮了米饭,用的法拉盛能买到的最好的东北五常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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