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台狱牢内,赵文康干咳几声,羞愧掩面。那日演戏过了头,看到王鹤年怼他时的嚣张气焰,顿感憋屈,突然就萌生了一些新奇点子。这不,十二日过去,王鹤年已挨过好几十鞭,虽然施刑的是自己人,下手不重,可那长鞭,实打实贴在肉上,如今已是青紫一片。德顺正拿着上好的祛於伤药给王鹤年涂着,宋深舟戴着手镣脚铐,吊儿郎当坐在一旁看着,手中还捏着一把果干,吃得津津有味。“咳咳,那个,王卿,孤一时兴起,就”
“劳圣上挂怀,既是演戏,自是要做得真,小伤而已,臣无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王曹侍此番,可得了机会锻炼,该要好生谢过圣上!”王鹤年抬眉,戏谑道“宋参政桎梏加身,此等练就铁齿铜牙的好福气,晚生自是羡慕不来。”宋深舟不慎被果干卡了喉咙,顿时一阵猛咳,赵文康被二人逗得哈哈大笑,过后,又沉下脸来。
“恒儿他,晏王这些日子做的手脚我都看在眼里,三番两次买通狱卒投毒,甚至派遣暗卫扮做送饭的小厮伺机谋害,孤实在痛心!”宋深舟仍嬉皮笑脸“圣上尽管放心,臣命硬得很,雕虫小技,不足为惧!”说起正事儿,宋深舟又坐直了身子“臣与晏王殿下积怨已久,他必欲除之而后快,此前依着那封书信,我着人前去探查,殿下在封地暗造兵器一事属实,只是那些兵器都标有官印,想来兵部的人,早已为殿下所用。另外,西京的兵马人数时常变动,总的来看,是逐年增多。虽说西京乃晏州主城,到底是一弹丸之地,方圆仅三千亩左右,按理说驻兵最多只八千人即可,可如今登册在籍的便有一万二千六百余数,至于府兵私兵臣,难估其数!”赵文康冷哼“京都守卫不过三万四千余人,他倒是有心!”
“殿下,这宋深舟实在狡猾!也不知他从哪儿引来的几只耗子,每顿饭菜,要先用那耗子试毒。宋深舟会几招三脚猫功夫,还另有高人相助,咱派去的两名暗卫,皆无功而返。昨日,圣上又调了不少人来看着宋深舟。”
赵友恒玩转手中的茶杯,隐隐有些不耐烦“哦?那圣上可有要放他出来的意思?”“这倒没有,那王鹤年,可挨了不少打,听狱卒说,施刑的宫人要他脱去上衣,啧啧青紫一片,有的地儿还渗血!”赵友恒听后,似是舒心不少“父皇是来真的想必是那药起了作用,传信给母妃,让她酌情再添点儿量,父皇越昏聩暴戾,日后这皇位本殿就坐得越稳!哈哈既然在牢中除不了宋深舟,等明日早朝,就让康若冭进言,说是给他一将功赎罪的机会,力荐他到宜州等地亲自抚慰灾民,没了父皇庇护,且看他如何翻出我这五指山!”阿簇嘿嘿一笑“殿下,小的认为,比起宜州,袁州更合适些。”“哦?为何?”“嘿嘿殿下不知,袁州此前也受春旱困扰,可近来,连绵大雨,已有洪涝之势!又不知从哪儿处惹来疫病,袁州地小,知州又是个不中用的,这多天了,也没人管管!”“你又从何得知这些消息?”“哎哟殿下,您可别冤枉小的!您忘了,小的祖家在虔州,与袁州隔水相望,怎能不知!”“好!就去袁州,本殿亲自动手,动静太大,难免落人口舌,可若是他自个儿得了疫病”门外,江芙听得一清二楚,趁人没发现,赶紧回了屋。
“哎呀,你老实点儿,别乱动!好端端的,你何故说那些话惹圣上不快?平日爹爹总说你稳重自持,眼下倒好,原形毕露!伴君如伴虎,每隔三日便要挨上十鞭,这背上胸前,哪儿还有一块儿好肉!”江媛越说越伤心,干脆放下手中药瓶,嘤嘤起来。将人儿搂进怀中,王鹤年只觉心暖得厉害,似是旺火炙烤,恨不能化作一滩水儿。哭了半刻钟,也不见人安慰,江媛撅嘴,不满哼声,在他怀中扭蹭起来。没一会儿,只听王鹤年哑声道“嘴上说着心疼我,这会儿又百般挑逗,如此,我的伤,何时才能好?”说完拍了拍她的发顶,又在她的粉颊上轻啄一口,江媛娇嗔,故意用手戳他的伤口,疼得王鹤年抽气
如今已是四月初三,被软禁半月余,江楠百无聊赖,好在得知江芙无虞,心里总算踏实些。早起收到宋深竹来信,信中所说,南疆众部隐乱纷纷,处理起来有些棘手,最快也要六七月才赶得回来。得知宋深舟落狱,家中人皆被软禁,宋深竹只浅浅叮嘱,春日乍暖还寒,注意身子,再无其他。看完信,江楠轻叹,此去半年杳无音信,她有百般心思,憋着大堆说不完的话,欣喜的,悲愁的,埋怨的繁多种种,恨不能全与那人倾诉。书案下,整整齐齐一摞书信,三十余封,每页都满满当当,她不知宋深竹去了何地,故而这些信,从不曾寄出。
青禾在一旁做着自个儿喜欢的手工活儿,江楠定定看着她,良久,终是下了决心:待一切尘埃落定,舒儿,媛儿,阿钰都有了好归宿,好前途。那时,她便为宋深竹多寻几位可人,她无权无势,唯一珍贵的东西也给了出去,前世恩,难还尽,只求问心无愧便好。再之后,功成身退,就寻个由头去池州的清音观长修,在那儿,还有一段良缘等着青禾。听说,清音观中曾有人坐化升仙,前世她舍不去万千红尘,总念着那还没出世的孩儿,惨死的弟弟妹妹因心病难愈,桃李年华,就早早香消玉殒。今生,若全了前世遗憾,她便放下俗事,潜心静修,说不准就能成下一个得道飞仙之人,岂不快哉!
三日后,赵文康终于答应放宋深舟出狱,前去袁州抚恤灾民,事不宜迟,翌日便要启程。想起此前救那蒙面男子时掉落在水中的香囊,效果甚好,这三日,江芙赶紧跟着云多多学做了好几个同样材质的香包,又寻了两帖防治疫病的方子,手抄放在其中。这日傍晚,云多多拿着香包,扮做小厮出了府,得将这些东西送到王鹤年手上,请他明日寻个时机再转送给宋深舟。行至城南宝蜀街时,被一人拦路,云多多心惊不已,过了此处路口,再转个弯便是品和街,这拦路之人,非凶即恶。月色朦胧,云多多看不真切,只听那人阴阳怪气说道“哟!这是哪家的贱仆,竟敢背着主子偷摸出府,也不怕被砍了手脚?”
这声音,是阿簇!云多多定了定神,跳下骡车,装作毫不知情,拍了拍脏兮兮的袖子,讨好道“这位大人,小的正替主人家倒泔水,还请让个路,可别脏了您的眼!”阿簇未回话,勾唇阴笑,揣手慢悠悠走到骡车旁,拿起那装着香囊的包袱,打开细细翻查。单凭此物,阿簇自是看不出有何不妥,云多多搓手,悻悻上前,“大,大人,这些香囊嘿嘿,日子贫苦,做些小生意补贴家用,大人若是喜欢,送您两个也无妨!”见她装傻,阿簇不愿再浪费时间,上前将人扣住,一通搜摸,最终在云多多的腰带内侧中找到了被卷成条儿的方子。阿簇松了手,打开纸条翻看,云多多顾不上被阿簇揩油的恶心,赶紧伸手去抢。
阿簇闪身躲过,嗤笑道“防治疫病的方子,呵给宋深舟的么?看这字迹,应当是舒侧妃亲手所写!”云多多自然不承认,一口咬定“胡说!这,这方子我从未见过,莫不是你故意借此陷害我!”阿簇属实被云多多的厚脸皮给惊住了,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真当他蠢么!蛮力拽过云多多,将信纸展在她面前“好好看着,是不是你那痴情主子的字儿!”阿簇没料到,云多多飞快抢过信纸,直接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回过神后,阿簇赶忙去撬她的嘴,终究是晚了一步,云多多将信纸吃了个干净。两记耳光落下,云多多摔倒在地,捂脸猛吞了好几口血水,没了证据,只要她死不承认,赵友恒定不能拿娘子怎样。“贱人!以为这样就拿你没辙了么?!”抓着她的长发,阿簇将人粗蛮拖上骡车,赶回了王府。
虽然这段日子,江芙对赵友恒百般依顺,但他仍心存戒备,吩咐阿簇不时盯着主仆二人的动静。眼下逮个正着,阿簇自是迫不及待要去邀功,可云多多实在嘴硬,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扔了手中的铁指签(刑具,薄薄的铁签,扎进指甲缝中),小声骂道“娘的,这小蹄子!挨了数鞭,又灌了芥根水儿(辛辣刺激之物,从口鼻中灌入),十根手指被扎了个遍,还是不肯说,真他娘的嘴硬!”
赵友恒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品了口茶,饶有趣味道“她不是说了么,香包是自个儿偷摸做的,想拿到外面去换些钱用。”阿簇撸起袖子,站到赵友恒身旁,拿起桌上泡剩的茶水,灌了一大口,烦躁道“殿下,平日里侧妃娘娘赏她的玩意儿,还少了不成?这些鬼话,您可信不得!可惜了那两页纸,竟被她吃下了肚,看那字迹,准是侧妃娘娘!”阿簇哪儿认得江芙的字儿,不过是想诈一诈云多多,本以为能看到云多多惊慌失措的表情,以此向赵友恒证明自己的猜想没错,哪知云多多会做这番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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