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磐。”少年轻声回味道,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反复咀嚼了很多遍,就像是第一次接触芽糖,尝到甜味的孩子。
“嗯,严磐。‘严’呢是严家军的那个严,跟我一样的姓,”池清清细细同他说明:“‘磐’则是‘磐石’的‘磐’,父母给孩子取名时,一般都会将自己的期望或是一些好的寓意也融进名字中,正所谓‘磐石徒坚心不移’,我虽不是你的父母,但也希望你将来能如磐石一般坚韧,就像、就像现在这样。”
“谢…小姐赐名。”少年郑重地说着,眼神清亮。
这是他的名字,不是代号,亦不是谁的替代品,而是……只属于他的名字。
严磐。
·
看到获得了名字的少年迅速低下了头,并且眼圈泛红,温荀瞧出了些不对劲儿的地方来,他琢磨着这少年应当认识小小姐。
想到之前小小姐想寻找的也是位差不多大的少年人,温荀心里有了个大概,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对方要假装不认识呢?
啊…或许是因为想成为一把更锋利的刀吧。
想到这,温荀看了一眼自己挑出来的几个孩子,虽然不及严磐这块已经打磨好的宝玉,但好好培养一番,也应该能派上用场。
适时,旁边被选出来的几个小孩中的一个同温荀对上了视线,只见那个豆丁看了看自己手里刚拿到的烤地瓜,咽了口口水,上前几步将地瓜递给了温荀。
“不用。”温荀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对自己选出来的“刀胚”、“棋子”而产生任何感情,也绝不会因为舍弃一个棋子而有所亏欠。
亏欠…富贵险中求,我也算送了他们一场富贵,没有什么可亏欠的。如果不是我,他们或许在这个世道活不了多久…呵,我这样的人,死后肯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吧。
但在那之前,我要当上皇帝,改变这样的天下。温荀想着,又下意识地看向池清清和严磐二人。
不远处,严磐已经完美适应了自己侍卫的角色,正笔直地站在池清清的身后,戒备地看着周围的人,只有池清清向他搭话的时候,对方的脸上才会出现这么一丁点笑意。
“清清小姐,”温荀当着严磐的面,语气复杂地提醒道:“虽然你这位新侍卫未必没有包藏祸心。别看他现在老老实实的,看着乖巧,那不过是过是为了讨好你藏住了自己的牙齿……”
“哦,小师父你现在是在狠狠羡慕我吗?”池清清偏头,有意思地撅嘴问。
严磐低下头,嘴角也微微上扬。
又一次被戳穿了心事,温荀“啧”了两声:“就当我没说。”
可没等多久,他又忍不住道:“可“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接下来的时间你就好好训训他这条藏起了爪子与牙齿的狗吧。”
·
可池清清觉得严磐根本不用“训”,他太过于听话了,也太过优秀,回了严府后包揽了她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从日常衣食住行到办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打探一些隐秘的消息。
虽然如今她能从温荀的口中得到一些东西,但她终究没有完全信任温荀。
虽然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未发生,但温荀本质上是个能为了实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他可以利用一切,包括他最亲近的人。
但池清清不信任温荀,却并不意味着她完全信任了严磐。
严磐对她太好,且看上去没有任何所求,这偶尔会让池清清觉得不安,虽然——他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
回了严府后,她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听地套过严磐的话,可对方依然是一样的说辞,只是有一次被池清清下了“必须说实话”的命令,才诚恳地、缓缓地道:“因为小姐是第一个把我当成我看的人,我珍重您,想保护您。”
好吧,话说的这么漂亮她无话可说,接着便听对方问道:“小姐如今真的才三岁多么?”
“是,”池清清老成地说,但声音依然奶声奶气:“怎么?”
“也没什么,只是先前我还以为小姐您已经七八岁了,只是长得显小。”严磐回答的话中多了些不明意义的笑意。
他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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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时,门外传来了顾大夫的声音,打断了池清清的回忆:“给严磐的人/皮面具我做好了,试试。”
“嗯。”
池清清点了头,严磐这才走上前将那面具接过,熟练地贴在自己的脸上。
“我这张面具是依照严磐本来的面貌做的,只是将他脸上的疤给遮住了…嚯,”顾大夫看了看戴上面具的严磐:“果然同我想的那样,长得很俊俏嘛!”
“好看?”池清清来了兴致:“什么样的?”
“白白净净一小伙,虽然不及我们殿下——当然,我指的是殿下本来的模样,小姐你似乎也没见过。”
“就不能用一些我能听懂、能想象的词来形容吗?”
“我想想…约莫就是五官端正,虽不惊人,但如春风,看着便叫人生出些亲近感,尤其是这位在‘墨’培养出的神秘气质……”
听顾大夫说了一通,池清清依然没能将严磐的样子给想象出来,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严磐却回到了她的身前,半蹲了下去。
“小姐,既然看不见,就用手摸摸看吧。”
“摸?”池清清心说这摸得出来吗,接着便听严磐道:“失礼了。”
池清清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严磐握住了,然后移到了他的脸上。
“摸吧。”
“噗。”池清清没来由地乐了,她点点头,真的一点一点的在严磐脸上摸了起来。
这应该是鼻子吧。池清清边摸边想,这鼻子长得有够挺拔的。
唔,这应该是眼睛?睫毛可真长啊。
这个是嘴巴?嘴巴就不好摸下去了……池清清胡乱摸了一通,却仍然没有在脑海里拼凑出一张完整的帅脸,只能将手给收了回去。
“能想象吗?”
“不能。”池清清“咯咯”地笑了起来,总不能说她现在脑海里只能拼出一张毕加索风格的大眼肖像画吧。
“等小姐的眼睛治好了,就能看见了。”顾大夫在一旁说:“我会尽力的。”
“嗯!”知道自己迟早会恢复视力的池清清倒不担心这一点,她摸了摸严磐的头说:“好啦,去将我之前让你写的那封信送给宁安寺的皆空圣僧吧。”
“是。”严磐点点头,站起来将信翻出来,又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顾大夫。
“给圣僧的?”顾大夫按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按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出来。
“是,”池清清大大方方地说:“顾大夫,请转告小师父,就说我看见了,一场很严重很严重的灾祸就要降临在这片土地上了,到时,土地开裂,河流断流,民不聊生——”
“就在半月后。”
……
……
严磐前脚刚去送信,温荀后脚就来了,显然是顾大夫走了之后当即将池清清的第一个“预言”告诉给了他。
“半个月后有旱灾?”温荀一屁股拉了张椅子坐下,半是肯定地道:“你在驴我吗?”
“小师父,你应该没急着买粮囤粮吧?”池清清没有否认,反倒问他。
“自然没有,我让人打探了打探,周边甚至更远的地方全都没有旱情,甚至连征兆也没有,庄稼人甚至告诉我的人,今年年初下了好几场大雪,是个丰年……”
“嗯,这就对了。”池清清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就对了?”
“旱灾确实有,只是不是半月后,我故意说了个错误的时间,”池清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我可不想再失去点什么……何况也只能如此,才能见到我们的大忙人不是吗?”
“你以为我在忙什么,还不是在为你们严家做牛做马。”温荀抱怨了一句。
“未必吧,我哥若是入了小师父你那二弟的眼,不也对你有利。”池清清淡淡道,心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戏了。
这电波明显被温荀给接受了,他轻咳两声:“所以旱灾在什么时候?”
“也不是我不想说或是不能说…但旱灾不是最关键的,将来能死这么多人还是因为有些‘贵人’得了点风声,疯狂地囤粮炒粮,将粮食的价格抬到了几乎与黄金等价,而国库又因一些人,亏空成了常态。”
“小师父,”池清清往温荀的方向微微偏头,没能看见他严肃的可怕的表情:“那不是天灾,是人祸呢。”
“人祸……”温荀思索片刻,很快悟了过来:“所以你打算让我去散布半月后有旱灾的假消息,将这些人的银钱全部套牢,然后低价买入他们囤的粮食,再用来等真正的旱灾来临时好用此赈灾?你是想……”
“我没那么伟大,我不过是想借此将三姨娘手里的铺子干干净净、原原本本地收回来罢了,”池清清顿了一下,认真道:“我呢要将他们吃的全部给我吐出来。殿下只要将‘鱼饵’放出去,剩下的便是等鱼儿们上钩了。”
“计谋是好计谋,可你连我都瞒不了,瞒得过那些人精吗?”
池清清笑了笑,这才将真正的第一个预言给吐了出来:“就最近,会有个镇子因一种外来的虫子导致整个镇子粮食减产,而恰好这个村子水源的上游有工程施工……”
“将此事伪装成旱情,对小师父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温荀也笑了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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