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时候,  芸姐儿被白家人害死且不说,文哥儿的婚事,在后来其实也有一二波折。

    那是赵夫人去世三年后的事情了,  文哥儿已经守完了孝,  年岁也不小了,正是说亲的时候。

    卫大人没有再娶的意思,  家里也没人做主,因此就将这事儿托付给蒋明菀来相看。

    蒋明菀那会儿虽然与徐中行的关系已经不怎么好了,可是想着到底不能耽搁了孩子,也就把这差事接下了。

    结果她这边还没有看出个人选来,  就有人突然打上了门,说是文哥儿强占了他们家的闺女,要文哥儿给个说法。

    这消息一出来也惹出了不少是非,  因为那个打上门的不是旁人,正是白家二房的姑娘。

    后来事情到底是怎么处置她没多打听,只记得后来,那姑娘到底是没进卫家,听说事情是子虚乌有虚构的,来卫家找事儿,也是为了讹人。

    不过这话都是徐中行给蒋明菀说的,  蒋明菀也不知这里头到底有几分真假,  只是记得,  至此之后,文哥儿的婚事便十分艰难,连着相看了几个都不太趁意,  直到后来实在不能拖了,  这才娶了卫知府一位同僚的女儿,  那姑娘蒋明菀后来见了,规矩是不差,可就是人有些木讷,不大会说话,。

    这些念头不过在蒋明菀的脑中一闪而过,她很快又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柔声道:“这事儿倒是不急,等到卫知府的事情解决了,两个孩子的婚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赵夫人听着这话叹了口气,她可没有蒋明菀这么乐观的想法,也只以为她说这话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等下次再去看我们老爷时,我也与他商议商议,总不好耽误了孩子。”说到这儿,赵夫人又抹起了眼泪。

    蒋明菀看她这个情形,便知道她对这里头的事儿应该所知不多,也不多话,只温声安慰她。

    赵夫人也不是个矫情的性子,难受了一会儿便也罢了,又和蒋明菀说起了别的,两人说说笑笑,眼看着就到了用午饭的时候。

    蒋明菀在卫家吃了午饭这才走,走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有些依依不舍,但是孩子们经了这一遭,也懂事了许多,没有歪缠耍赖,只约好了下次再来,便分别了。

    等到上了马车,蓁姐儿忍不住道:“母亲,您说卫大人这回能好吗?芸姐姐这几日因着这事儿,都瘦了一圈了。”

    蒋明菀叹息着摸了摸蓁姐儿的脑袋:“放心吧,会好的。”

    蓁姐儿听着这话,虽然心里好受了些许,但是却也觉得是母亲在安慰自己,可是这种事,她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因此也只能祈祷,芸姐姐家里会尽快恢复平静。

    等回到了徐家,蒋明菀找了福安过来,让他去打听一下白家二房的事儿,尤其是那位二姑娘。

    前世那件事,她至今还觉得有些古怪,如今也好提前做些准备,看看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而福安虽然觉得太太这命令有些奇怪,不过他自来话少,也不多问,便领命出去了。

    徐中行不知家里发生的事情,他自打那日从杨家回来,除了拜访了几个省城里相熟的同僚,便在驿馆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每日里读书习字。

    而巡抚大人那边,自打杨如珪送了信之后,竟也没有消息,好似无事发生。

    索性徐中行养气的功夫不差,倒也能耗得起。

    至于通判大人那边派来的人,虽然并不知徐中行拜托杨如珪做的事儿,却也将他每日都做了什么一一记录下来报了上去。

    通判看着他这乏味无聊的生活,只是冷笑:“看来果真是黔驴技穷了,找的这些人也没一个管用的,你将这些名字都抄一遍,送到臬台大人府上。”他将手中的纸递给了跟前的心腹。

    那心腹点头应了,将纸揣到了袖子里。

    通判大人这边自以为得计,继续花天酒地,而徐中行那边却依然不急不缓的等消息。

    这一等就是三天。

    这天徐中行刚洗漱完,正要用早膳,却突然被一个仆役给撞了一下,边上的书童清风就要呵斥,徐中行却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塞到了自己手里。

    他面上不动声色,制止住了清风的行为,又对眼前这个看起来诚惶诚恐的仆役安抚了几句,这才抬脚进了厅堂。

    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用膳了,只是那些人都远远躲着他,不敢与他搭话。

    徐中行也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并不多言,坐在一旁,叫了以往常吃的饭菜,不急不缓的吃完,这才转身回了房。

    那些人看着徐中行的背影,忍不住叹息:“旁的不说,就这份气度,却是不凡。”

    这话说出来没人敢附和,而说话的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打了个哈哈,又说起了别的。

    徐中行毫不在意这些,他等一回了自己房间,就将一个纸团从袖子里拿了出来,细细展开之后,上面只有六个字:巳时末,云香楼。

    这六个字看起来平平无奇,根本看不出出自谁的手笔,但是徐中行自己心里却明如镜,他沉默半响,点燃了桌上的烛火,将那纸条燃烧殆尽。

    这一日上午,徐中行依旧和往常一样,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书习字,一直等到快用午膳了这才出来,不过这次出来,却没和往常一样去厅堂用膳,而是领着书童出了驿馆。

    有人立刻将这消息禀报了上去,不过通判大人在听说他往酒楼的方向去的时候,便也没在意,只以为他是出去打牙祭了。

    徐中行转转悠悠来到了云香楼,刚一进门,便有小二迎客,徐中行蹙了蹙眉,要了一个二楼的雅间。

    小二笑着将他迎到了二楼最角落的一处雅间,徐中行也没在意,就推门走了进去。

    结果这刚一进去,便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里头。

    徐中行心下一惊,也不及辨认,急忙走上前去,行了一礼:“下官拜见抚台大人。”

    许久,终于传来一个温厚的男声:“徐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吧。”

    徐中行这才起身,眼睛扫过眼前之人,这位巡抚大人看起来长相敦厚老实,与人说话,也不见有多少官威,倒是不像一个封疆大吏,反倒像是乡间的质朴老农。

    但是却没人敢看轻他一丝一毫,能走到今日这个地位,他绝非常人。

    看着徐中行恭敬的坐下,巡抚大人面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徐大人前几日送过来的信我都看了,其中所言我也都了然,只有一句话想要问徐大人,你到底所求为何?”

    徐中行沉默许久,这才道:“所求不过一个公道罢了,卫知府公正严明,却被小人陷害,如今身陷囹圄,下官不愿看君子受难,小人却得势,因此才不得不如此施为。”

    听了这话,巡抚大人轻笑一声:“不得不,你这话说的不错,这世上的确有许多事,是不得不做的。”

    说完他站起身,背对徐中行看向窗外:“你说你已经将证据集齐,送往京城了,如此便只听皇上那边的意思即可,又何必多此一举找上我呢?”

    没错,徐中行想的办法,不是来省城疏通,也不是搞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在两司下手之前,就偷偷让人将证据和参两司的折子送到了京城,现任首辅虽然上位,但是却也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徐中行自己在京城也有不少同僚,更何况还有老丈人在,那封折子,哪怕到不了皇上御前,也会在京城传扬,他倒是不信,以当今圣上的多疑敏锐,会发现不了此事中的端倪。

    可是若只是如此,徐中行觉得还是不够分量,因此,该争取的人,还是要争取的,尤其是巡抚这样要紧位子上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的巡抚大人,沉声道:“巡抚大人虽然在此事中未曾发声,却也未曾参与此次构陷,下官曾读过大人年轻时写的策论,其中针砭时弊之处,发人深省,下官不信,写出如此文章的人,也会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因此想要来面见大人,亲自问问大人,可愿与我一同上书!”

    徐中行定定望着眼前之人,但是心里想着的却压根不是这回事。

    巡抚本是一省的主官,藩台和臬台都是副手,可是如今藩台的同科当上了首辅,藩台大人这边水涨船高,竟然渐渐的也开始越过巡抚做主,他不信巡抚大人会任由事态如此发展,而这次的事情,就是一次机会。

    他很清楚,巡抚是有向皇上直接上密折的资格的,若是此事有巡抚帮衬,那么就更加简单了。

    巡抚大人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终于转过头看向徐中行。

    他面上仿佛还残存着一丝浅笑:“年轻人,果真是年轻气盛啊。”

    徐中行没吭声,依旧看着他。

    巡抚叹了口气:“此事我会上书皇上的,你说说的那些证据,也可誊抄一份给我。”

    徐中行听着这话,顿时松了口气,立刻向巡抚行了一礼:“下官遵命!”

    巡抚看着徐中行,眼中神情复杂。

    两司这次只怕是真看走了眼,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了,他这次原本也想看事态发展,等到一发不可收拾了,再出来收拾烂摊子,但是没想到,原以为是池中鱼的人,却跳出了这个池子,将水溅到了他脸上,如此,便不得不出手了,否则日后查问起来,他只怕也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儿巡抚又叹了口气,不过如此也好,两司这段时间,小动作太多了,也该知道知道,自己什么分量了。

    想到这儿,巡抚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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