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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番子一路追踪着小宁儿跟到了林嘉所居的宅院里。

    待小宁儿进去,  门关上,瘦高的问矮壮的:“你看见了没?”

    矮壮的说:“看见了,她下盘真稳,  是练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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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马姑姑往那里一站,  走动那两步,  行家里手就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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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这片区域非是什么富贵区域,都是殷实人家,两进、三进的宅院。可能是家有几顷田的读书人家,也可能是金陵的七八品的小官人家。

    看那妇人的打扮,  像是护院。这样的练家子,  一般人的人家里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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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那个事,  跟邻居打听了一圈,  再结合张安的快速消失,  两个人就已经在怀疑张家是被人做了局。

    这种局他们太熟悉了,  厂卫也常做。

    往当官的人家里安插眼线哪那么容易呢。大家子里都是世仆家生子,  根本不进外人。

    便寻那些被信重的管事、受宠的妾室,甚至于得力的大丫鬟,诱其父亲兄弟儿子去赌,欠下巨额赌债,要么还钱、要么赔命,  要么……帮厂卫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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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是她,生得那样美貌,可能被囚禁起来了。”瘦高的跟矮壮的说。

    这般美人,  设局弄到手,  关起来做个禁脔,也不稀奇。

    待看到邻居有婆子端着板凳坐在门口择菜,  便过去塞几文钱打听:“那户人家怎么大白天地关着个门?”

    “一直就那样,搬过来就那样。也不跟邻居来往。乔迁酒都没请一桌,也不见给邻居们些见面礼。”婆子问,“你打听她家干什么?”

    瘦高的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我们家姑娘跟他表哥私奔了,我们是奉主人命来找的,一路追到了这里,有点怀疑那家……”

    婆子一拍腿:“十有八九就是了。他家搬过来的时候,我瞅见一个小娘子下车,戴着帷帽。进去了再没出来过。日日关着大门。你说着没做亏心事,邻里邻居的,谁家一天到晚地关着大门啊。看我家,都敞着。”

    一番打听之后,瘦高的对矮壮的说:“看来是被关起来了。”

    矮壮的说:“直接上门吧。”

    直接上门就是换上制服,领着本地的差役直接拍门。瘦高的说:“先探探,探准了再上门。”

    矮壮的道:“不好探,那妇人我看着不简单。”

    说的是马姑姑。

    瘦高的道:“她总有出门的时候吧。”

    二人便在这一带打转,先摸清了地形。第二日上午转转没什么收获,中午去吃了饭。吃了饭过来,季白来了又走了,二人正看见马姑姑出门。机不可失,失不再得。

    瘦高的当即就从后墙翻墙进去了,摸到正房。

    窗户支着缝透气呢。

    从缝里往里一看,次间里有个梳着妇人头的少女歪在榻上看书。

    那张脸,和画里的人太像了。

    就是她。

    正左右无人,院子寂静。瘦高的拉开窗就跳了进去。

    林嘉不想午睡,在次间里歪着看书,突然跳进来一个大活人!

    差点就叫了。

    那人语速飞快:“姑娘别叫!我在找杜兰之女林嘉娘!可是姑娘?”

    杜兰这名字阻止了林嘉的惊叫。

    世上竟还有人能叫得出来杜兰这名字。

    林嘉站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人:“是我,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娘的名字?”

    男人掏出了身份令牌,躬身双手奉上。

    林嘉看了更吃惊:“东厂?”

    世人谁不知道东厂。

    男人道:“卑职受命,前来寻找当年离京出逃的宫娥杜兰。一路追查至陵县,又至金陵凌尚书府,再到张家,原以为找不到姑娘了,不想机缘巧合,终叫我们寻到了。姑娘,杜兰非是你生母,姑娘生母,乃是贵人。姑娘还有血亲在世,正在寻找姑娘。”

    好像做过这种梦。

    梦见自己的爹是贵人,来找自己了,从此就不一样了。但这现实和梦似乎不太一样。

    也找来的太晚了。

    林嘉深深地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发问:“我的生母是谁?父亲又是谁?为什么我娘要带我逃离京城?还在世的血亲又是谁,为什么到现在才找我?”

    瘦高的心想,这姑娘头脑蛮有条理。

    瘦高知道要寻的是个公主之女,但也知道,林嘉的出身有问题。这等事,怎能由他来说。

    便避重就轻地道:“还在世的是姑娘的外祖母,是宫中的林太嫔。其他的,小人不知。”

    外祖母是先帝之嫔,可知自己应是公主之女才对。

    为什么会不知?旁的不知,为何连父亲是谁都不知?公主女儿的父亲,难道不该是驸马?

    林嘉道:“你这样说,无法取信于我。”

    瘦高的没办法,道:“姑娘须知,先太后掌权多年,京城、宫闱曾有过许多动荡。不说勋贵人家、文臣武将,便许多亲王府里都曾血流成河。当年发生什么,小人不知,更不敢乱说。小人知道的,都是林太嫔交待的。”

    “杜兰原是太嫔身边长大的宫娥,后赐给姑娘的生母淑宁公主。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小人不知道,只知道杜兰受公主之托,携姑娘逃出了京城。”

    他又说了一些杜兰的特征,包括她背上的鞭痕:“说是三道左向的,两道右向的。当年因犯错遭鞭刑,差点死了,是林太嫔救了她的命。”

    女子身体隐秘的特征都知道,林嘉再无怀疑了。

    她屏息,问:“那你来……是要带我、带我回家去吗?”

    “是,林太嫔在京城,盼着与姑娘团聚。”瘦高的道,“姑娘可是被人囚禁于此?姑娘莫怕,卑职这就去应天府支派人手,咱们正大光明地走,管他是谁,没人敢拦东厂办事。”

    林嘉一惊,脱口而出:“不可!”

    瘦高的看了她一眼。

    林嘉定定神,道:“我没有被囚禁。你既去过张家,该知道张家出了什么事。我是被人救了,安置于此。不必大张旗鼓。”

    好像幽黑的漩涡一样,要把人的神魂都吸引去。

    “给张安下的,是避子药吗?”

    布巾掠过发根,他的指背碰触到了脖颈的皮肤。

    林嘉在这边的生活很安宁,有马姑姑看家护院,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季白至多三日便要来看一回,一切都如常。

    正要走,林嘉忽然问他:“我的身世,是不是有很大问题?”

    房间里的空气远高于这秋夜该有的温度。

    她定是也忍不住想见他了。

    “其他的时间,在想你。”

    凌昭浑身都僵住。

    林嘉转头看他。

    张家不过一普通小商户,这屋子里却处处透着富贵精致,根本不是张家那样的人家能比的。

    凌昭按住榻几,将林嘉锁在身前。

    林嘉将他的神情看得明明白白。

    且都是她发丝间、颈窝里散开的馨香。

    “还是像往常,父亲的手稿整理得差不多了,在编纂目录。”他道,“写了些以后回京城要用的文书。”

    瘦高的道:“那姑娘与此间主人交待一下,与我等回京城吧。”

    晚上吃完晚饭又和小宁儿闲聊,八卦:“姑娘让季白带话给公子呢,你说公子什么时候会来?”

    瘦高番子道:“卑职的任务本就是姑娘,别人的事咱不多管。”

    吐气如兰。

    只他每天都在想她,想见她。

    凌昭的手顿住。

    林嘉虽然让季白带话给凌昭说不必着急,但凌昭果不其然在第二天就踏着暮色来了。

    林嘉道:“你给我几日时间,我还有些事得处理一下。待我收拾完这边的事,便与你走。”

    林嘉闭上眼,睫毛微颤。

    林嘉抬起眸子,道:“不必。此间主人有许多不便,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你也不要去管他是谁。”

    林嘉刚洗了澡,坐在榻上看书,小宁儿正帮她擦头发。

    林嘉却没说话,垂下了头去。

    凌昭屏住呼吸,低低地唤她:“嘉嘉……”

    一时,风也动,心也动。

    他道:“要不然咱请此间主人一起去京城。此间主人既于姑娘有恩,想来贵人定会嘉奖。不知此间主人是何人,让卑职去与他接洽一下。”

    番子顿住。

    离那梦中的唇越来越近,仿佛那唇中含着一汪清泉,能灭了这火,能去了这魔。

    林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他的面孔近在咫尺。

    马姑姑吃吃地笑:“明日必来。”

    因番子其实是知道一点的,也并非真如他说的那样全不知道。

    凌昭悄无声息地过去,接过了小宁儿手里的布巾。

    他俯身向她的面孔贴过去。

    但番子身上有任务,须得带林嘉回京城。

    番子正要答应,林嘉又道:“我希望……到时候能走得安静,不惊动任何人,能做到吗?”

    林嘉抽气、屏息,脖颈控制不住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听季白说她要见她,他便觉得心有灵犀了。

    小宁儿猜道:“两天?三天?”

    凌昭只觉得喉咙火烧一样干渴。

    马姑姑趁着林嘉歇午觉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看林嘉醒着,还说了一句:“今日醒得早啊。”

    “去过一回族学里,给子弟们讲讲课。”

    过了片刻,林嘉才觉出不对,一转头,帮她擦头发的不知道何时变成了凌昭。

    那滟滟的唇他在梦里尝过无数次了。

    既然说了不想惊动旁人,那眼下番子就打算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再出去。

    她的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得见。

    林嘉却睁开了眸子,睫毛微颤,声音也微颤。

    “凌熙臣……”

    烛心哔啵。

    瘦高番子痛快答应:“都听姑娘的!”

    “我知道了。”她道,“不管怎么样,我要去见见我的亲人。”

    说什么“被救”,这明眼一看就知道是被人金屋藏娇了。

    见她发现了,他笑了。

    “有什么事要找我来?”他问。

    却将火焰浇灭,心魔退却。

    瘦高的眼睛一扫。

    “画过几幅画,写过几幅字。”

    “如果京城有我的家,我得回去。”

    男女事最难说清楚了,尤其是女子,哪怕一开始不愿意,若委身了这男人,也就认了。

    抬眼看,看进了他的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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