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宦高歌问了他一句,继而肯定地说:“这个确实是脑子有病。”

    被闻莺说了一路,灵均早都免疫了,此时还能淡定地肯定:“对。”

    宦高歌将灵均带到帐篷里面去,谭宇达和闻莺就跟着,还有些互相防备的意思在里面。

    宦高歌抓着灵均的手摸了摸脉搏,又扒拉着看看他的眼睛,然后道:“你可是受过什么大刺激?比如眼见家人被杀,或者爱人死去?”

    灵均斟酌着回答:“没有吧。”

    他这是系统bug导致的,他哪里来的刺激?

    宦高歌又问:“那你可曾伤到过脑子?撞击、敲击、或者刀伤都可以。”

    灵均再道:“应该没有,你看看我脑袋,没留疤吧?”

    宦高歌一看,那确实没有。

    “奇了怪了,不应该呀。”他这个病情,给人家宦高歌搞迷惑了。

    他看向闻莺,道:“你是他什么人?他的情况你都知道吗?他没遭遇什么重大变故,也没受过伤?”

    灵均还以为闻莺会答得很快,没想到这个时候,闻莺居然垂下了眼睛,有些抗拒的意思。

    灵均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

    然后他又在瞬间想起来,长孙文宣曾说,闻莺曾经亲手杀过大祭司,只是没杀死,还给救活了。

    宦高歌一看有门,再次追着问了一遍。

    闻莺隔了一会儿,才道:“他…受过重伤。”

    “多重的伤?”宦高歌问,“你知道多少,都说给我听。也不必藏着掖着,想来你既然肯陪他到这里来,关系必然不浅。”

    灵均也很好奇,他想知道过去发生的情节。

    闻莺慢慢道:“刀伤,弯刀,大概七八刀吧,捅在腹腔。”

    宦高歌一听这话,下意识来了一句:“这都没死?”说完又觉得,当着灵均的面说不好,连忙解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

    灵均温和地接道:“无妨。”

    看来这小崽子当时捅他那么下狠手,肯定是恨极了大祭司,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而令他最好奇的,就是闻莺为什么会替他治伤。

    按理来说,七八刀下去,人肯定都被捅烂了,要治好真得天时地利人和,花很大的功夫,也不知道他绑的什么神医解决了这件事。

    不对,他愿意治好大祭司的原因,这才是最主要,也是最令他好奇的。

    宦高歌又说:“受过重伤,并不应该会导致失忆,除非杀他的那个人,是他的熟人,或者更甚至是他的亲友,这才有刺激。”

    他说完,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去看闻莺,却见闻莺微微垂着眼睛,并没有与他对视。

    这个态度更让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还想再说些什么,灵均就忽然说话了。

    “宦医师,这个您有什么法子吗?”

    宦高歌的兴趣被引走,就说:“我可以给你开些安神的药,但我还是建议你去熟悉的地方走一走,见一见熟悉的人。”

    一旁的闻莺看起来没有反应,但是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颇为隐晦地看了一眼灵均。

    他这是在……替自己解围?

    他知道了那些事吗?他想起来了?

    闻莺其实搞不懂自己想干什么,他一边带着灵均走遍大江南北、拜访名医,就是想要他的记忆恢复。

    但在刚刚宦高歌提问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隐瞒事情的真相——他根本不敢承认。

    他一边想让灵均想起,却又一边不愿意让灵均想起。

    他在畏惧,也在期待。

    畏惧什么呢?

    这些日子的平淡相处,令他找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和谐,仿佛与这个背道而驰的世界和解了,他接受了自己的奇特,开始原谅。

    但这一切,他都只能在灵均身上找到,因为灵均和他是一类人,他们都为世界所不容,心态平和的前提是,他需要这么一个“怪物”的陪伴。

    又在期待什么呢?

    闻莺不明白,但是他很想知道,灵均是否真的对自己一腔热忱?那些诗句、那些画、那个亲吻。

    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偏爱的他,骤然得知正在被深爱,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灵均想起一切后,是否还会记得爱他?又或者,在看到了自己的劣根性,甚至他亲手杀死了他之后,他还会不会爱他?

    他甚至还想杀一次灵均,把刀放在他的脖颈,或者捅进身体里去,鲜血直流的时候,继而得知……灵均还会不会继续爱他?

    这是病态的,他甚至清楚地知道自己病了,但他还是在这条路上狂奔而去。

    他是痛苦的,相信未来的灵均也会痛苦,但他看到了无情无欲的神明有了偏爱,他就忍不住对他报复——他要他痛苦。

    于是他无法回头了。

    “怎么样?”宦高歌问灵均,“需要我给你开些安神的药吗?不过两广药材告急,只能给你个方子了。”

    喝药?灵均不太想喝。

    灵均笑道:“我不头疼,所以也不需要这个药方了,多谢宦医师。”

    宦高歌道:“那还刚好省了我费心费力呢!现在城内没粮没药,那些百姓指不定没病死,就全先饿死了。”

    “朝廷不管么?”闻莺问。

    宦高歌喝谭宇达对视一眼,皆苦笑。

    忽然,帐篷外面传来了鹰啸,响彻云霄。

    “这两广之地,怎么会有鹰?”谭宇达好奇说道,“我去看看。”

    闻莺看动作也要往外面走。

    灵均也跟着站起来,对宦高歌道:“宦医师,我也出去看看。”

    宦高歌冲他摆摆手,自己又去捣鼓那些药材了。

    他估计在试能治疗鼠疫的方法,灵均没多看,就跟着出帐篷去。

    而后一抬头,他真的看到了一只黑白杂色的游隼盘旋在天上。

    游隼是猛禽,轻易不出现在人群聚集的地方,而且这里还是两广。

    谭宇达抱着手看,道:“这怎么会有有游隼?”

    游隼从天上盘旋着落下来,最终停在闻莺的肩上。

    灵均认识这是拜火教的“信鸽”,出现在这里,怕是拜火教内出事了。

    这不是前几天才出过事吗?感觉都被打服了啊,怎么他们还会出事?

    闻莺和几人颔首,往外走了几步,取下游隼身上的信筒,展开一看,便蹙眉。

    灵均便又宽慰了宦高歌几句。

    他能这一把年纪了,遇到这种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躲,并且迎难而上,本身就值得人敬佩了。

    这时,闻莺回来了,手里拿着信纸,肩膀上停着那只游隼,此刻正歪着脑袋打量灵均。

    灵均用眼神问他,闻莺道:“家中有事,让我们速回。”

    这个家中想必就是拜火教,教中出事了。

    灵均就忍不住去瞪他。

    闻莺:“?”

    灵均幽幽地道:“当时我就让你别进来吧?现在你想出去,晚了。”

    现在到处都是疫病,老将军封城也就是为了不让疫病流出去,现在他们强行进来了,如果又要强行走,真把病毒带出去了,就是全天下的罪人。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不介意做罪人,谭宇达也不可能放他们出去。

    果然,这话一说完,谭宇达看他们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手还试图默默去摸腰间的刀。

    闻莺垂下眼睛,道:“是我冲动了。”

    灵均揶揄他:“就让你不要到疫情区闲逛,看,被隔离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封出去。”

    他说完,就重新撩帘子进去了。

    闻莺轻叹一声,这信上也没说拜火教具体出了什么事,看样子他是短时间出不去的。

    谭宇达道:“看你们这样子,应该是自己翻城墙进来的吧?当初守城的队率没告诉你,进来了就别想走了吗?”

    闻莺看他一眼,现在并不想说话。

    这件事确实怪自己,如果当时犹豫一下、听劝一点,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局面。

    看谭宇达的脸色,想来如果自己偏要出去,肯定得踩着他的尸体出去。

    之前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少,无辜的也并不少,但那时候都是大祭司铁令如山。

    如今到这种局面,他不想再乱杀人了。

    闻莺看了一眼谭宇达,吓得这老头子一个激灵,手都按在刀柄上,瞬间就要出鞘了。

    他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走进了帐篷。

    帐篷内,灵均正坐在马扎上和宦高歌说话,一边说,一边笑。

    那笑容晃了他一下。

    “老爷子,意思只要我们坚持三天未出事,理论上便可以离开这里?”

    “啊,对。问这个干什么?宇达是不会让你们离开的。”宦高歌低声嘀咕,“当初让你们别进,偏要进来,现在不让你们走,你们还偏要走。奇也怪哉!”

    说这个,闻莺便更不好受。

    这件事是他个人拍板的就不说了,关键最终见到了宦高歌,却也没令灵均的记忆恢复。

    谭宇达此刻也跟着大步进来,高声道:“没错!两广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当初你们不请自来,现在要走?可没那么简单!”

    好家伙,灵均直接心里好奇,闻莺到底跟人家聊了什么,直接将人气成这样?

    亏他还帮忙着在宦高歌这里努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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