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一年中的最后一天,亿达物业年终总结大会。

    苏妍穿着工装,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在演讲台上站定。

    聚光灯下,黑色毛呢大衣衬得她纤腰长腿,唇红齿白。

    后排的项目经理窃窃私语:

    “她不是去年从文旅转来物业的吗?什么时候兼管市场部了?”

    “今年汪总监产假,她调去顶岗,七八月份连续中标了4个校园项目,张总拿到月报就拍板让她带市场了。”

    “乖乖,这晋升速度,明年是不是就能当副总了?”

    苏妍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场内瞬间安静下来。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银幕上的数据和分析报告开始讲解,声音轻柔,语调温软。

    项目经理们都很紧张,谁也不想在集团和股东面前被点名。

    苏妍也知道。

    台下还有总公司领导和股东,她以图表和数据为主,多表扬,无批判。

    她的演讲节奏把握的极好,几位被点名表扬的项目经理脸上都笑出了花。

    “今年,h省分公司市场占有率高歌猛进,工建、校园和医院项目规模效应明显,内控合规和质检保持平稳水平。我的汇报完毕,接下来有请法务部的同事。”

    没有项目被通报批评,大家其乐融融。

    她鞠躬下台,掌声响起。

    忽然,麦克风通电的轻响让所有人为之一振。

    张总威严的声音响彻全场。

    众人一惊,来了。

    “苏总监,城市三公司的电梯故障率?”

    苏妍用余光撇了一眼,坐在第三排的吴经理脸色苍白。

    她回到主席台前:“同比增加7,环比9,客服部门全年累积投诉14宗。”

    张总冷哼:“小苏你今晚把全年质检材料发我,抄全部经理。”

    吴经理心里咯噔一声,额头渗出密汗。

    苏妍点头称是,回到自己座位。

    她坐在松软的椅子上,将自己放空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看到了吴经理给她发的微信消息。

    吴:【苏总监,我也是g县人,请您高抬贵手。】

    她直接将手机塞进包里,专心听汇报。

    这人靠着裙带关系当上了项目经理,小区内电梯一个月关人5次,投诉处理不当,激化矛盾,影响恶劣。

    她已经把事件给模糊了,结果在数据上被大领导揪出来,这会儿知道着急了。

    早干吗去了。

    两小时后,苏妍跟着人群出了大礼堂。她在湖滨大酒店工作了一年,熟悉地型,三步并做两步从安全通道去了停车场。

    打开大众高尔夫的后备箱,她换上了运动鞋,坐进了驾驶位。

    【xx银行】您账户3939于12月31日17:20分入账工资,人民币2762134。

    【xx银行】您账户3939于12月31日17:20分入账年终奖,人民币8678412。

    苏妍心下大喜。

    我还能加班,我还能肝。

    她给陈兰转了十万,激动地给她打电话。

    按现在形势,明年自己如果能升上副总,也许能在三十岁之前年薪百万。

    她迫不及待的想跟妈妈分享喜悦。

    妈妈可能在忙,没有接。

    她回到市中心的亿达物业,办公楼此时空无一人。

    她去冲了杯咖啡,将资料梳理成一张思维导图,以便张总查验。

    工作的时间过得飞快,等她将材料发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她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

    未接来电16个。

    吴经理14个,g县归属地电话2个。

    微信和短信里全是吴经理的诉苦:小区老旧,业主难缠,老家有寡母需要赡养,妻子二胎,请苏经理看在同乡面上高抬贵手云云。

    苏妍冷笑,将吴经理拉进了黑名单。

    她给g县归属地的号码回拨过去,电话刚一接通,带着方言的连串辱骂炸的耳膜嗡嗡作响:

    “苏妍,你这样搞我儿子对你有什么好处?缺男人你就去找,犯得着见个好看的男人就整吗?”

    “……”

    挂断拉黑一条龙,苏妍揉了揉太阳穴,一脸无奈。

    她叹了口气,又给陈兰打了个电话。

    还是没人接。

    正编辑微信,另一个g县号码打了过来。

    苏妍挑了挑眉毛,还敢来骚扰了?

    她点了接听,按下录音键:

    “您好,这里是g县人民医院急诊室,您母亲跳河被人救了上来,请您尽快来医院办理相关手续。”

    1月7日,陈兰的低烧终于退了。

    出了急诊室,陈兰就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ct结果还没出,医生说她心病大于病症,毫无求生欲望。

    苏妍只得一边远程工作,一边小心翼翼地哄她。

    癌症,不治之症。

    所以她卖了房子,把苏妍的东西一起打包寄到了省城,投了河,不想给女儿带来一丝后顾之忧。

    买家忽然来电,说有人在家门口晃悠,打了好几个电话让陈兰去处理。

    陈兰一向与人为善,院子里又都是老邻居,她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交代苏妍去看看。

    苏妍想把房子买回来。

    冬天的县城落寞又萧条,大街上多是穿着棉制家居服的中老年人。

    苏妍的家在县检查院家属楼里,楼龄虽老,但干净整洁。

    大院门口的建设路上,街边整齐停放了一排车。

    好家伙,县城的经济这几年是越来越好了。

    苏妍甚至看到了库里南。

    正巧看到有车从院子里出来,苏妍踩着油门就拐到了院子里。

    大松树下,几个老头儿正在遛鸟抽烟下象棋,还有老太太在晒太阳。

    停好车后,苏妍跟爷爷奶奶们打过招呼,拐进了逼仄的家属楼。

    买家这时候打来电话,连声道歉,说临时有事耽搁了,半个小时后一定赶到。

    她无奈,又不想晒太阳,干脆站在狭小的楼道里。

    刚从拿出手机,她余光看到有大老远有位中年大妈反复观察自己,身材肥胖、满脸横肉。

    大妈气势汹汹冲过来,指着她的鼻子就开骂:“小贱人,休年假也不回自己家,终于蹲到你了。”

    ???

    您好,在下全网无前任,您哪位?

    苏妍灵活躲开大妈的口水,将手机调成了摄像模式,听着大妈继续骂:

    “你赶紧给张总打电话,撤销我儿子处分,不然以后我天天来骂你家人,你在省城潇洒快活,你g县的家人还想不想好了?”

    哦,吴经理还是个妈宝男。

    这个妈,还会玩连坐。

    苏妍引着她中心花园去,大妈高亢的音调逐渐吸引了院里的老人们的视线。

    见苏妍不搭腔,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大妈怒气攻心,直接开大:“苏妍你个小贱人,仗着长得好看睡遍全公司后,乌烟瘴气,我儿子都已经结婚了,他不理你,你就爬张总床搞他?我儿子当不了高管,你也别想好!”

    “阿姨,您别胡说。”苏妍垂着头看手机,十分委屈。

    “胡说?你马上30了还没结婚吧,”大妈越骂越亢奋:“你这样的,在我们g县倒贴彩礼都没人要,你在哪结婚我就去你婆家说道说道,看谁敢娶你。”

    “……”

    也并不是很在意您口中的婆家和婚姻。

    苏妍准备引诱她再多骂几句,就听见张爷爷一声怒吼:“干嘛呢?检察院都敢撒野?”

    大妈看着四周的银发族越围越多,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嚎:

    “这小贱人,我儿子月薪一万的工作啊,硬生生给丢了。害我儿子现在只能做保安主管,她睡男人就睡,我儿子不理她,她就搞我儿子,检察院就出这样的人,还不允许老百姓哭冤吗?”

    李爷爷脾气暴躁,直接开骂:“放屁!”

    他手里提的鹦鹉也跟着骂道:“放屁!”

    “妍妍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哪来的疯婆子,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毁掉一个小姑娘的名声?”

    “报警,保安呢?县检察院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吗?”

    “妍妍从小品学兼优,从高中开始拿全额奖学金,帮多少孩子补过课。”李爷爷张口欲再骂,被苏妍轻拍肩膀拦住了。

    苏妍:“这么说,吴天说亿达的总裁睡下属,有证据吗?”

    大妈见情况不对,一股脑爬起来,扬起巴掌就冲着苏妍去了。

    苏妍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大妈挣脱不开,觉得面子挂不住,对着苏妍嚷嚷:“是又怎么样,我有心脏病,你松手。”

    她点开刚录的视频:

    “您和您儿子在众人面前,造谣上市公司执行总裁,亲口承认,证据链完全,损坏商誉按刑法可以判两年,您想不想试试亿达法务部的工作效率?”

    苏妍晃晃手机,补充道:“不是行政拘留,是坐牢。”

    大妈满脸的横肉僵在那里,绿豆般的小眼瞪得滚圆。

    苏妍见她终于安静下来了,给吴经理打了个电话:“您好,我是苏妍。”

    “吴经理,您母亲跑到我身份证上的地址,当着众人的面说我和张总有一腿,请问,是您泄露的我的个人信息吗?上述事件是您授意的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崩溃:“苏总监,我妈守寡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你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我会管住他的,您高抬贵手。”

    苏妍:“您没有否认,所以你确实做了?”

    “苏总监,求求您,我是无辜的,我也不知道我妈会跑到您老家去闹啊。”

    苏妍啪地挂断了电话,冷冷地看着大妈。

    大妈的手机铃声如惊雷般炸响。

    苏妍看着她接起电话模样狼狈,脸色从紫变成白,又从白变成黑,最后蔫的跪下:“苏总监,你骂我,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你放过我儿子吧。”

    心好累。

    苏妍只觉得荒谬。

    这些天一边陪护,一边远程办公,身体和心理已经累到极限了。

    陈兰要强又内向,要是知道这事闹到院子里,恐怕会气晕过去。

    大妈灰溜溜走后,买家赶了过来,听到事情已解决,喜笑颜开。

    苏妍顺势提出了赎回房子的想法,对方倒是没有拒绝,但明确表示需要令他心动的补偿。

    怕陈兰需要化疗,苏妍沉吟了片刻,再三拜托对方给自己一些时间考虑。

    处理好一切后,跟爷爷奶奶们告别,苏妍启动车子往医院里赶。

    刚拐到马路上,她余光看到了大妈扑了上来。

    淦!碰瓷!?

    这么狠?

    不要命了!?

    她猛踩刹车,急打方向盘。

    车身轻微晃动,像是撞上了什么。

    她看向挡风玻璃前的黑色库里南,心都在滴血。

    她打开车门,绝望下车。

    一阵风吹来,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

    大妈直冲过来抱着她的腿嚎哭:“我儿子骂过我了,苏小姐,您高贵您善良,您不要跟我没文化的人一般见识啊。”

    苏妍麻木了。

    她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她呆呆的看着库里南前面的小金人,据说这个车标可以抵自己一辆车。

    车门打开,限量版的白色aj,白皙的脚踝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灰色的运动裤下一双长腿纤细修长。

    车主站定后,双手插在黑白色的棒球外套兜里。

    他面无表情:“私了还是走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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