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御轻笑几分讥讽,原来他就是牢头说的九公子。
少年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喊他,他看向她,看了数眼,美丽的丹凤眼里浮现出几许复杂:“你怎么在这里?”
“你能在我就不能在?”
此问简直是蠢,不是被狗皇帝抓进来的,她难道自己跑进来的?
也是,此人枉顾伦常,三年前就言其喜欢其嫂,问题是他喜欢他的嫂子还跑来对她这个外人说?这种脑袋,能指望他不是个傻的?
想到这里,林在御已经不想和此人多说了。
江沉砚自然不知林在御是如何想的,他光是看她这般模样就觉得她满腹委屈,他竟是忍住周身疼痛,冲过来,白皙的手指握住牢房的铁杆,美丽的眸死死的盯着林在御,许久才再度开口:“谁抓你进来的!”
不知怎么,林在御觉得这少年似乎是在生气。
当然,这只是她第二次见他,对他并不了解,出于一点陡然升起的玩弄之心,她走了过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下,却是勾起唇角淡道:“与你无关。”
如此蠢的提问,还指望她回他?回他四个字是因为他生的好看。
蠢货的确有个不好的脑子,但他就连眼角眉梢都长在她的审美之上……果然上天仁慈,总会在某些地方填补一个人的不足……
多年深居简出,闲暇之时也曾画过无数美人,但都不及眼前人这般美的能让她多看几眼。
沉思片刻后,林在御看着他的脸,目光忽地沉了又沉。
淳芳县主林在御拥护先太子宇文郗,现在皇三子继位为新帝,全大魏的人皆知宇文衾不会饶过她,江九不过是在装模作样。
换句话说,如果今日她不进天牢,魏国百姓才会觉得奇怪。
她从未给过新帝好处,新帝三次派人来找她,以商税为由找她要军饷,而她一毛不拔。
她始终支持的只有太子宇文郗,这是颖川人尽皆知的事实。
即便她深居简出,已很少出现在百姓的视线里了,但她的立场人人都知道。
所以,她料定江九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这蠢货在和她装。
“你就这么想死?”少年突然问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皇上杀你,让他坐实杀害太子处决太子忠臣的罪名。”
“忠臣?太子若有忠臣在,何至于战死沙场。”她轻蔑地笑,转身不再看他。
长得是很好看,可惜是个蠢货,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看也罢。
这一刻,少年怔愣的站在原地。
江九突然不说话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更知道淳芳县主现在死了比活着好,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他哥,还是对大魏……
可是……
“我想去平城,你跟着我吧。”江九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他突然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胳膊。
“你的意思是要带我逃?”林在御避开了他的手看向他。
“你跟着我吧。”
他微垂着美丽的眉眼,年少的脸庞泛着柔和的光,而眼中的情绪让人难以捉摸,他只是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并不想让她看出他的情绪。
这一刻,林在御突然想起初见江九时的情形。
他也是这样的站在她的面前,从初见时的惊艳到最终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他初见她时,他十三岁半的年纪,与他惊艳的外貌,同时闯入她的记忆深处的还有那句话:“我知你心悦我兄长,正好我喜欢我的嫂子,我们不妨交易一下。”
那么她呢?她当时怔愣住了,他的兄长是谁?
“你兄长?哪个狗比?”当时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也在这一瞬间微显气愤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
他似乎是笑了,或者是她的错觉,反正时隔两年她真的记不清了,若不是这狗崽种当时语出惊人,她恐怕都要忘记他的音容了。
这就是她与他的初见,这样的记忆不算太好。
两年后的今天她才知晓原来他的兄长就是新帝,当时的大魏皇三子,可是她此前从未与三皇子也就是新帝交好。
“平城你自己去,我要在天牢。”倒不是她真的不怕被皇上斩杀之类,她只是衡量之后觉得总归是死她更想死的快一点,与其忍受身子被病痛折磨,倒不如一刀来的痛快。
江沉砚微微一愣。
这个女人的,明明不想死却又求死,求死之中又有一丝求生的绝望……和两年前见到她时一样。
似乎是有什么愿望没有达成,拼命的想要活着……又似乎是看淡了一切,只求一死。
如此矛盾的情绪,写在一张三分寡淡的脸上。
他从小在鲜卑与柔然贵族中长大,见过的美丽女子不计其数,却莫名觉得更喜欢这样寡淡的容貌……
只可惜,她是个彻彻底底的汉人。
魏国为鲜卑贵族宇文氏篡权后所建,起初都城在长安,但因为北凉鲜卑贵族崛起,攻占了长安,魏国迁都颍川。
淳芳县主养母大长公主不必多说乃鲜卑贵族宇文氏,而林在御却是汉人,具体身世不可考。
大长公主驸马张和两年前战死,大长公主宇文淑秋两年前薨,也正因如此太子宇文郗失去了最牢固的支柱。
这也是当数月前先帝病逝于魏宫后,他的母亲茹茹太后能这么快手握住大权的主要原因。
江沉砚的人是两日后的夜里到的,子夜的月已西移,代表着一日的开始,这一日是大魏广平元年夏历二月十九。
林在御在昏睡间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接着她彻底睡死过去。
“勃勃朵来晚了,公子受苦了。”那人跪在江沉砚面前,将手中的衣服呈上。
“起来。”江沉砚淡淡的说,展开衣物套在身上。
他身姿颀长,一身黑衣显得他周身的线条精瘦又有张力。
“勃勃朵,去把那扇牢门打开。”
“……?”显然身材高大的少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江沉砚为何这么吩咐他。
“还愣着作甚。”直到江沉砚微显不耐的吩咐后高大的少年才木讷的摸去开门。
削铁如泥的宝刀一出,牢门上的锁链立刻变成两段。
勃勃朵走进去正要去抓起那个女子,只见他家公子快步如风的走过去将那女子抱起……
勃勃朵微微吃惊的看向江沉砚,将军曾说过除却太后和皇后,公子可能讨厌全天下女子。
“公子……咱们这么带她走,若是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弄死我们,还有这林氏,听说脾性极差,若她醒来会不会……”
勃勃朵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江沉砚打断了:“林氏?她才多大你喊她林氏,喊她女郎,或者姑娘。”
勃勃朵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明白公子他根本没理会他话里的重点,而且这林在御二十多了,放在草原上他们鲜卑姑娘十二三岁就嫁人,这林在御就是一嫁不出去的老处女。
这声女郎,勃勃朵真的喊不出口。
索性勃勃朵不说话了,走快了去前面牵马,他们的马就停在前面。
江沉砚抱着林在御翻身上马,很快,他们骑着马消失在夜幕之中。
等二人离开颍川,次日清晨,马上,勃勃朵问江沉砚:“公子为何带着她?”
昨夜赶路不方便问,现在速度慢了下来,他方问道。
江沉砚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带上林在御去平城,他现在都没想清楚为何。
有些时候,若是想的太清楚了,便也不会这么做了,既然已经出来了也带上了林在御,他便不想了。
“还有多久出魏国。”他忽地问道。
“……”勃勃朵无语凝噎,公子最会顾左右而言他。
“还有一百里至北燕。”
勃勃朵说到这里,目光已被江沉砚怀中的女子那双寡淡清泠的凤眸吸去了注意……这个女人醒了,应该是醒了还有一会儿了。
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公子……”勃勃朵不禁想提醒一下江沉砚。
江沉砚意识到林在御已经醒了,身子猛地一僵,显然他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江九你踏马有病吧!老子在天牢里就说不去平城不跟你走!你踏马耳朵有问题还是……”
林在御的话没说完已被江沉砚塞了一块帕子进嘴里……
江沉砚白皙的肌肤上冒着细细的汗,对于林在御的臭骂,他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应对方法,心底愤怒的同时又有一丝无可奈何之感。
勃勃朵眼珠儿都快爆裂了,他甚至伸出手指掏了一下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他从未见过女子这么骂人。
在柔然,女子的地位很奇怪,身份低的女子是没有地位的比奴隶还要卑贱,她们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不,她们甚至不敢开口说话。
但身份高的柔然女子是完全不同的,她们可能凌驾于贵族男子之上,即便是贵族男子也有可能是他们的玩物,甚至她们在贵族男子间周旋、改嫁许多次……比如茹茹太后。
但是柔然的贵族女子说话也不会像她这样。
所以勃勃朵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淳芳县主林氏少时才名威震颍川但如今其脾性极差。”
“林氏深居简出虽不谄媚不附和不阿谀,但其品行刁蛮。”
“林氏此人,年岁渐长但无人敢同其议亲,她嫁不出去是有原因的。”
“多年前她被一个男人抛弃了,所以性情大改,听人说她和那个男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那个男人突然消失了,她和仁武太子有婚约还敢勾搭野男人,虽然后来随着她的足不出户,再也没了风声,但是关于她的难听的话隔个半年就会冒出来一两句,两年前还有人说她和那个男人未婚先孕,只不过那个孩子没生下来……真假谁知道呢,但中原最看重女子名声了,这林氏一年比一年难嫁。”
勃勃朵不知道这些传言全都是假的,至于林在御喜欢什么野男人更是天大的笑话,林在御在颍川树敌良多,关于她不好的传言层出不穷,但淳芳县主林在御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倒是真的……
勃勃朵深吸一口气,也算是明白了公子为何昨夜抱着林氏之前要拿绳将其捆住……公子虽年少但英明神武。
林在御被捆着手脚,嘴巴被帕子堵着,她看着江沉砚恨不得将其拆骨入腹。
江沉砚沉着眉骑马也不看她,只淡声道:“去平城之后我就放了你,你想去哪就去哪。”
若林在御此刻能说话,只想回他一句:去你妈,狗崽种。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