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接过信来,沿着折痕打开。

    信上短短几句,交代了近几日京中的情景,她看的一头雾水,偏头看了一眼谢彦,伸出一只手来,“还有呢,过去几日的信呢?”

    这封信短短几句,叫人摸不清头脑,秦王怎么舍弃了太子倒台的大好机会,要领兵去北疆。

    她晃了晃手,“拿来。”

    谢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拉住她的手顺势躺了下去,在她颈间嗅那一缕馨香,漫不经心道,“没有什么大事……京中有平郡王在,一切无虞。”

    她怕痒,往后退缩几下,捧住他的脸,不许他再拱来拱去,咕哝道,“像什么样子,起来好好说话。”

    “前几日的信呢,北疆哪来的战事要赵濂去领兵?”

    谢彦只好解释道,“大朝会上北疆最大的那个部族提出要与朝廷重修盟约,他们那位老可汗年迈,几个王公争抢汗位,如今是那位左贤王得势,只是他并非老可汗亲子,只是族中子侄,枭雄之能,也要被可汗的亲子右贤王压一头。这一次大朝会,左贤王隐瞒身份扮作使臣来了京城。”

    说到这里,他静静看着她。

    赵濯月心有灵犀般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失笑,在她鬓边一绺碎发那里用手指打圈缠绕,“明白什么了?”

    她白了谢彦一眼,“那位左贤王秘密来京,就是要与借中原之力,替他谋夺汗位。”

    北疆的部族并不像中原王朝这般以宗法为重,但也分亲疏远近,老可汗的亲儿子才干不比左贤王,但依旧能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

    这和中原朝廷中立嫡立长是一个道理,各有各的追随者。

    “这个左贤王手段够果断,他直接越过老可汗来中原,要和我们新订盟约,既然能够打动圣上,那必然是拿出来了诱人的条件。如今北疆的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谁愿意一直屈于人下,几个部族有摩擦却不敢轻易挑起战事,你既说左贤王是枭雄之能,杀鸡焉用牛刀,能和朝廷联手,出了汗位,更是起了更大的心思,想要统一北疆各部吧。”

    其实北疆的局面与西南滇地有相似之处却又截然不同,滇地只是小国,部族之间有野心像取而代之产生纷争就能让朝廷焦头烂额,北疆草原辽阔,部族兵马强壮,是一步险棋。

    圣上年轻时肃清世家大族的理想破灭,这几年越来越心急于向外伸手,先前打主意打到滇地头上,如今更是打起了北疆的主意。

    谁知道如今左贤王说得好听,等利用完朝廷的威望,统一了北疆,反过头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中原。

    眼前的盟约和利益太过诱人了,一个帝王在位,谁不想有名垂千古的功绩。

    他颔首,觉得和她说话向来舒心,聪明人不需要详尽说透,点到为止她便能够知晓全貌。

    谁说只有女人慕强,男人也一样,心胸足够宽广,人足够有涵养,也能发自内心欣赏一个女人的才智。

    但他心不在焉,含糊般想略过去这个话题。缠着她道,“好了,你都猜到了那就不提他们了……天色还早,再睡会儿。”

    赵濯月哪里还睡得着,“怎么就不提了?要紧事还没说呢,京中现在如何了,太子倒台,秦王独大,他虽领兵去了北疆,朝中不知要有多少变数,圣上如今不敢轻易发难于我,可怕是早就猜到我们的意图了,他若是另立秦王做太子,怎么办?”

    她摇了摇谢彦的袖子,凑过去叫他睁开眼。

    “谢彦……”

    他睁眼,钳制住她的手,蹙眉不满道,“你如今连怀雅哥哥都不叫了,直呼名字。”

    赵濯月反驳道,“我都二十一了,难道还要跟小时候一样?”

    见他一脸委屈的模样,她心下暗暗笑了笑,扑过去甜甜地唤了一声“夫君”。

    他这才满意,视线悠悠停在了一处,“你如今在宣州捉拿叛贼的事迹我早就让人四处宣扬了出去,秦王出京去了北疆,圣上怎会轻举妄动。京中有赵从璋替你周旋着,大可放心。”

    说着想起一件事来,“秦王先前也惹圣上发了怒,一时半会儿圣上也不会消气。”

    她忙追问是什么事。

    说起来谢彦也觉得不可思议,当年城阳入宫时赵濯月已经被送到了玉真观,他也很少再进宫,不知道秦王和城阳兄妹俩的关系如何,略一沉吟道,“圣上原本有意让城阳和亲嫁与左贤王,秦王替城阳驳了回去,当着左贤王的面拒绝了。”

    圣上大怒,幸而左贤王还是要倚仗中原朝廷,没有发怒,只是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

    盟约里说好的将来割让的城池可是实打实的利益,原本是以聘礼的形式写到盟约里,如今就需要另换一个要求。

    赵濯月虽然知道秦王对城阳好,却不知道他竟然能做这么大的牺牲,讶然道,“秦王领兵去北疆,就是交换的条件?”

    他嗯了一声,目光却一直盯着一个地方不动。

    赵濯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低头,发现自己罗带未系,衣襟半褪,瞬间涨红了脸,羞恼地盖好了衾被,瞪了他一眼。

    接连两日,宣州阴雨连绵,早晨和晚上的雨下的格外大,瀑布的水声穿透墙壁,吵的人难眠。

    可他们依旧需要在这里停留几日,山谷中的东西都要清点造册,叛军也需要关押看守,还要审问吴鹤、陆朔之流,清肃在宣州所牵扯到的所有人脉关系。

    赵濯月腿伤未愈,整日只能待在屋子里,谢彦忙得团团转,每日清早踏着绵绵的雨幕出门,入夜才会回来。

    不知为什么,他变得比以前还要黏人。赵濯月想起在公主府养的那只狮子猫,总喜欢跳到人怀里撒娇。

    谢彦现在简直就是狮子猫转世,送他出门时在属下面前人模人样,说一句沉稳威严不过分,回来就缠着人不放手。

    她能理解或许是自己也托付了心意,大概两情相悦的伊始就是需要浓情蜜意吧,可她厌倦了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皱眉问谢彦,“白天就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他说没有,“你好好养伤,养好身子,三番两次落水,郎中说你体寒湿气重,外面阴雨连绵,少出去。”

    她哭笑不得,“如今都快要入夏了,外面哪里来的寒?”

    他认真严肃起来,伸手在她小腹上碰了碰,目光又渐渐柔和下来,“那也要慎之又慎,你不想我们早点有个孩子吗?”

    赵濯月闻言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没想过要有自己的孩子,毕竟这一生亲缘骨肉带给她的只有伤害,她没体会到过半点温暖。她怎么会有自己的孩子呢,她不懂这种骨肉亲情要如何维系,要如何面对。

    心里忽然惶惶不安了起来。

    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紧张,这几天任由谢彦胡闹,完全忘了还有这回事儿。

    “郎中的意思是说我不易有孕的,对吧?”

    谢彦把她惊慌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底微微失落,“是,”他垂眸,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所以说你不想有孩子……”

    她也听出他的情绪来,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我不知道……”,她知道谢彦的经历与她全然不同,对亲缘骨肉的看法更是不一样,他有谢夫人那样深明大义的母亲,也有广平侯那样铁骨铮铮的父亲,有五娘这样的可爱的妹妹,从小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忽然间这个家散了,他无比渴望重新拥有一个热闹的家,如果没有孩子,大概这个家也不够完满。

    “我们还年轻,眼下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自身尚且保证不了平安,孩子,孩子是很远之后才要想的事情。”

    她不能保证自己不动摇,毕竟若是真的能够当上女帝,她也要有子嗣做储君。

    可现在提起来,只能让她心慌。

    做一个母亲吗,母亲是什么样子?

    她的母后早早逝世,现在想想,母后生下他们姐弟,是个悲剧。长公主也是个母亲,她生下陆朔,也是个悲剧。

    谢彦没有想逼她一定要做决定,安抚道,“好,那就以后再说,月娘,你不要害怕,不是说让你养好身子一定是为了孩子,身体是你自己的,是为你自己好。”

    她渐渐平静下来,心底却有无限惆怅。

    “我想到我母后,她当初是不是也不情愿做母亲……她被满朝文武架起来逼着嫁给了圣上,圣上有他的青梅竹马李贵妃,先有了长子秦王,母后那些年该多难过,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有人希望她生下嫡子,有人盼她一辈子生不出嫡子。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呢,她究竟愿不愿意?”

    其实她想问问母后,如果你还在的话,生下我这个女儿,你是真的爱我,还是像长公主对待陆朔那样不在乎我。

    窗外雨打芭蕉,哗哗作响。

    谢彦正安慰开导她,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属下气喘吁吁地敲门喊道,“殿下,大人!升平长公主来了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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