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背着竹筐正准备出门的白清殊刚刚拉动门栓,  屋里他的堂哥儿白清衣便听到了动静,嘟囔着抱怨道:“清殊,起这么早作甚?大娘昨日才叮嘱过你晚些时间出门,  最好和村里人一起进山。”

    以前白清衣是不会这么直白地指责,但眼看着年纪小的清殊都说好了正经的婆家,而自己却被爷爷荒唐地指腹为婚给了村里的没落户,他就心里呕得慌——他明明只比白清殊大一天!

    这不,  一抓到清殊的错处,他就迫不及待地指责,言语间还满是“为你好”的意味。

    “清衣哥,  我就是先去门外打些猪草,待会儿再进山。”

    白清殊无辜地看着隔房的哥哥,  心里很是不耐烦,不轻不重地意有所指:“清衣哥,  听说阿虎哥最近跟着村里人进山打猎,  伤得不轻,伯母差点哭瞎了眼。”

    “……爷爷说天无绝人之路,  还好没成残废。”

    你的未婚夫都伤成那样了,  还有心思管我的闲事?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白清衣哪里听不出话里的意思,犯困的脑子也被气得清醒了不少,  坐起身瞪眼大声道:“好哇,  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我可是你哥!”

    “哼,你这样脾性的哥儿,  哪家会喜欢?说不定回门日就被人家给退回来了!”

    哥哥嫉妒的酸话显然没影响到白清殊,他不屑地关上房门,将不堪入耳的声音甩在脑后。

    不过昨天娘亲才叮嘱过自己晚些进山,也不好一天都不听。

    白清殊在院子外打着猪草,  准备打好半筐后再进山去找药材。

    其实,找药材攒钱只是个借口,娘亲提前给了他不少见不得光的压箱钱,卖药正好能让银钱过个明路。何况,找到的药材也对自己有大用……

    少年看了一眼自己指间那点红痣,那是他最深的秘密:在他半年前某天被哥哥推得摔倒在地头破血流的时候,一颗沾了他血的红色石子突然化为了一点荧光钻入指间变成红痣,还帮他的伤口止血结痂,好悬保住了命。

    他冥冥中明白,只要将药材放到那颗痣上,药材就会消失,而泛着药香的透明汁液会从红痣中涌出,顺着指尖滴落——他试过,仅仅一滴,就救活了地上几乎被斩成两半的菜蛇!仅仅一滴,就令自己内里的伤势痊愈,肌肤莹白得像城里的哥儿!

    可惜找能被红痣吸收的药材很难,十几日才能寻到一颗半株,这么久,他也不过才攒了十二滴,还好“神水”能随他心意存取。

    这种安身立命的本事,白清殊不准备告诉任何人,以后只想借着学过医的名义去给人治疗:只要在药汁里加入“神水”,他甚至能和阎王抢人!

    日头渐升,阳光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村子里的犬吠鸡鸣不绝于耳。

    白清殊直起了腰,掂量了一下重量:“总算打完了半筐猪草。”

    还好,这猪草有股草木的清香,牛羊都爱吃,而且不重。

    有早起的村人已经往农田赶去,还有零星几个进山的,白清殊便也跟着进了山,打了声招呼后,他很快找了条小路岔开。

    自从得到“神痣”后,他第一次这么晚进山寻药,枝繁叶茂的树林里露珠流失大半,周身隐隐有些凉意,不像之前那样衣角湿透。

    树影婆娑,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半山腰的一处山石旁,看着不远处那位面容出奇秀丽,浑然不似普通村人的哥儿一无所知地逐渐靠近他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山间似乎有些燥热。

    化名为林佑安的劫匪解开了一颗领口的扣子,刚刚看到美貌哥儿产生的燥热顿时减了不少,微末的恻隐之心也消失殆尽。

    “不愧是媒人嘴里临溪村最美的哥儿,竟对我有这么大的影响,以前去过的普通县城里可没这么标志的哥儿!”

    “难怪能早早和村里周大户家的三郎订婚后,还颇受其他同年人的追捧。”

    “白清殊,”林佑安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一遍,看着那肤白貌美的哥儿志得意满:“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人财两得,岂不美?还不用委屈自己去那眼高于顶的村医家做赘婿。

    “啊——”

    被灼热视线盯着的白清殊突然脚底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滚动到不远处的一条小溪里,右腿疼的要命,脖颈也似乎被划伤了,又麻又痛。

    还好,他护住了脸,其他再重的伤势都能用“神水”治愈。不过,那堆树叶底下怎么会有淤泥?!

    不等白清殊食用“神水”救治自己,他听到了一个陌生且沉稳的脚步声匆匆赶来,只能停止动作。

    “这是怎么了?”

    来人惊讶且热心地上前,打横抱起溪水中的少年回到岸边的草地放下,小心翼翼:“看起来是失足落水,也不知有没有伤到颅脑,还是背着他去找一下大夫吧。”

    “啧,今天便宜这兔子了,自己逃去吧。”

    “咦,这是……不好!这可是身娇体贵的哥儿,我可不能冒犯……”

    听到来人颇有书上“急公好义”和“君子之风”的品格,白清殊终于怯生生地睁开了眼,不让这位陌生的男人的为难。

    这个男人……好生俊朗!

    胸膛也如此可靠,还武艺高超——地上的猎物袋里装的满满当当。

    白清殊不自觉地羞得脸色绯红,眼睛也水润了起来,忍着痛道谢:“谢谢郎君的救命之恩。”

    “不必如此。”

    两人还没推辞几句,已经有村人发现了溪边的不对劲赶来,惊呼道:“你们在干什么!”

    在外人眼里,两人赫然是在拉拉扯扯,而且俱都衣衫半湿,神情羞涩慌乱——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听到动静赶来的村人更多了,虽然道明了事情原委,但是一个男人和一个未婚哥儿如此亲昵地拥抱在一起,可实在说不上清白。

    后来,即使周三郎百般不愿,婚约还是作废了。而意外相识的林佑安和白清殊之间打得火热,眉来眼去的没几天便订了婚期。

    众人都说姓林的有情有义,也有人说可惜方圆十里最美最抢手的哥儿嫁给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是对方占便宜了。

    白清殊那身段多好?肌肤更是比白面馒头还白了不少,让人看着就羡慕,不少哥儿都偷偷去找他求购私人美白丸——以前的清殊可没有这么出众。

    在此期间。

    乔瑜一直安安稳稳地在家里,每天忙着配制药丸和强身健体,不亦乐乎。在听到白清殊和林佑安定下婚事后,他更是饭前乐呵呵地亲自下厨做了份甜点庆祝。

    半个月后的某天。

    “阿乔阿乔!我来了,求你开开门~”

    活泼的少年在门外蹦蹦跳跳地,企图翻过围墙爬进来又恨自己身高不够。

    “小枝?”

    听出玩伴声音的乔瑜拉开门栓,放了好友进来,宋枝转身就把门给栓好,活像在作贼。

    “你昨天不是说要去给姐姐送东西?”

    “嘿嘿,嘿嘿。”

    宋枝傻呵呵笑着摸摸头,萌混过关地痴痴看着眼前阳光下气质楚楚动人、容颜倾国倾城、身姿曼妙无双的大美人,只觉得心里像吃了蜂蜜一样甜。

    他本来是准备去的,但是姐姐提前带着姐夫回来探亲,他便迫不及待地跑来找美人一起愉快玩耍。

    除了姐姐,他还有个不学无术的哥哥。阔别两年后初初见到阿乔的时候,他几乎要迈不动腿走路了!

    若不是性别不对,他都想自告奋勇当乔家赘婿……明知不可能,他回家后又疯狂想撺掇哥哥赘入乔家,自己也算和美人有了特殊联系,但最终还是没说——他觉得哥哥配不上阿乔!

    我为什么就不能是个男人!

    宋枝有生以来在美人面前第无数次暗暗酸涩自己同是哥儿的身份。

    两人没闲聊多久,院子的木门便被“咚咚咚”地敲响,节奏慢悠悠的,似乎来人并不着急。

    “请问是大夫家吗?在下武夫,想求取些伤药和常用的药丸。”

    说是“求取”,实际是求购。

    迟骁路过这家小院时鼻尖地闻到了混杂的药香,院门口挂着“治病救人”的白帆,这才冒犯地突然敲门打扰。

    虽是乡野村医,这里也能补充些药物,毕竟奉命出京剿匪后兄弟们用了不少药。可惜行到半路,无能的官兵们已被匪徒杀伤大半。

    这简直可笑!

    因匪徒的行踪成谜,兼之不少兄弟们水土不服需要修养,迟骁按直觉和亲信们轻车简从地分散追查,终于在临溪村的五十里外发现了蛛丝马迹。可惜暴雨冲走了多数痕迹,他只能猜出劫匪们准备在周围的二十多个村子里挑选些洗劫,以便继续逃窜。

    快要入冬,劫匪的探子应该踩点结束了,他们撑不了多久,最近必定会动手。

    我的人治好后可以埋伏十个村子,具体哪些需要筛选一二,且如今还不能打草惊蛇……

    迟骁又敲了敲门。

    吱呀——

    门轴艰难转动,一个长相颇为可爱的哥儿伸出个脑袋,严肃紧张地问道:“你叫什么?大夫去县城里卖药材了,下午才回来,你有事就说,我看着办。”

    迟骁看出哥儿心惊胆战,便退后了一步说道:“您是学徒医吗?我想求一些进山用的伤药,还有调整胃肠的药丸子。”

    宋枝转头看向门后的乔瑜,见美人点头,便期期艾艾应道:“行。你等一会儿。”

    说完他便关上门。

    猜出门后有人的迟骁起了探究的心思,等宋枝再次打开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地递出药丸时,本性冷酷的锦衣卫装作顺口般不经意地问道:“村里最近有生人出入吗?”

    他指间翻转,一颗小石子顺着风卡进了门轴,让门暂时关不上——必须取出那颗小石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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