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上落了一片树叶。”柳惊风说。

    朱辞镜睁开眼,只见柳惊风指尖挑了片樟树叶子,乖顺地平摊进他掌心。

    樟树春天换叶子,旧叶子风一吹就落一大把,褐色绿色交杂,随着风四处乱飘,落在她发间也不奇怪。

    “谢谢你。”朱辞镜想来想去,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不谢。”柳惊风神色恹恹,“辞镜,以后不要人叫你闭眼,你就闭眼。”

    朱辞镜有点明白他的话。她知道柳惊风要她闭上眼,不该只是拨去她发间的叶子,这只是拙劣的谎话罢了。柳惊风这么做,一点儿也不妥当。

    要是柳惊吻上她,或许他们就连友人都难做了。柳急雪生气,柳急雪一生气柳惊风和她都要不好过。柳惊风能坚持己见又怎么样?在他面前,不只是一个柳急雪,还有很多个柳急雪。

    如果柳惊风还是那个将军家的小儿子,朱辞镜或许就吻上去了。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不用思虑太多。如今朱辞镜有太多的事要去做,她要帮悟明报仇,要帮叶思邈在柳急雪面前保住权力……就算一定要吻下去,那要等到朱辞镜做完所有的事,柳惊风治好他的疯病。那样柳惊风牵着她的手,想走到哪儿去,她或许都会跟着。

    又起风了。老樟树的旧叶子往下掉,和老人落发一样,飘在她和柳惊风之间的一小块空地。还有叶子被卷到一边的河里去,被静默的水推着流到下游去。

    “我知道了。”朱辞镜笑了笑,“你也不要忽然叫人闭上眼。”

    橘猫在朱辞镜脚边咪咪叫个不停,不理解地看着二人。

    她弯下身子抱起橘猫,手几次都捞了空,橘猫被她的走神气着了,叫得更大声。

    “柳惊风,回去么?”朱辞镜问。

    “时候不早了。”柳惊风心不在焉地答道,“走吧,明早还有课呢。”

    “吴先生的课,别忘了提前准备。”朱辞镜提醒道,“他有时候喜欢抽查,昨日又布了抽查。你这几日下了功夫,勤奋刻苦了好几日,背不出就功亏一篑了。”

    “放心吧,辞镜。”柳惊风笑着说,“再让你失望,我脸上也挂不住。我以前总不喜欢读书,后来我发现,不管喜欢不喜欢,书还是得读。”

    “明白就好。”朱辞镜淡淡道,“先回去罢,回去了再温习一遍。”

    柳惊风的院子也在景都中心位置。倒不如说整个宫城就修在景都的心脏位置。短短一段路程,二人怀着各自的心事,走得都格外慢。挑着扁担卖糖人的老人一会儿在他们前面,一会儿又落到后面去。

    柳惊风好几步都险些踩进坑里,路边玩的小孩子都笑话这个不好好走路的大哥哥。

    “辞镜,明日我还能跟着你出来么?”柳惊风小心翼翼问,“我不耽误你谈事,就远远看着。我帮你看着猫,很乖的。”

    “随你。”朱辞镜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木盒子,“这个给你。”

    “问聂公子要的,他家祖传的药膏,多久的疤痕用了都能去掉。”朱辞镜往他手里一塞,“伤口用也好的快。他家想做这方面的生意,就取了罐给我。”

    柳惊风抓着木盒子,没直接收下:“辞镜不要么?”

    没有这么巧的事。聂家的祖传方子,除非聂家实在走投无路,根本不会拿出来。朱辞镜心里乱的很,实在无心扯谎,说得前后矛盾。柳惊风也无心去听,两个人就这么继续说着。

    “我用不着。我又不常受伤。”朱辞镜说,“你手上全是疤,看上去不好。”

    柳惊风的眸色沉了沉,接过了木盒:“好,替我谢谢聂公子。”

    朱辞镜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才道:“我已经谢过他了。你要记得用就是,别白费了好药。”

    柳惊风走在她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她的话。

    这个点,街上的人还是很多。各行各业的人在街上干着各自的事,发出各种不同的嘈杂。

    朱辞镜一晃神的功夫就能和柳惊风走散,便只能紧紧跟在柳惊风身后。

    柳惊风又总是走错巷口,绕来绕去才绕回到主路上来,多用许多时间。

    她看不下去,正要开口说话时,突然身后被什么东西撞上了。

    “呜哇!”反倒是撞了她的小孩先叫出声。

    朱辞镜转过身去,眼前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湖蓝色发绳扎着两个羊角辫。

    “小姑娘,没事吧?”朱辞镜轻声问。

    “她故意撞上来的。”柳惊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点事没有。”

    “疼。”小姑娘捂着脑袋,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小心一点。”朱辞镜俯下身,轻轻吹了吹她的额头,“不疼了,痛痛飞飞。”

    “她盯着你挺久了。”柳惊风冷笑一声,“换了几条巷子,她都一路跟上来。”

    “姐姐,我没有……”小姑娘掉了眼泪,“就是不小心撞上了…”

    “姐姐知道。”朱辞镜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不哭了。”

    “柳惊风少说两句罢。”她说,“别把她吓哭了。”

    小姑娘被朱辞镜的温声细语哄住了:“姐姐,我跟着娘亲来的。你们有看到我娘亲吗?”

    “姐姐和我娘亲好像。”小女孩抬着脑袋看朱辞镜,“不像大哥哥,凶死了。”

    “是和娘亲走散了吗?”朱辞镜轻声问。

    小姑娘点了点头。

    柳惊风上下打量了小姑娘一番:“辞镜,带着她在这儿等会儿吧。要真走丢了,估摸着她娘亲一会儿就来了。”

    他总感到这女孩子莫名的熟悉,又说不上是怎样一种熟悉感受。

    “好。”朱辞镜应下。

    “你叫什么名字呀?”她问小姑娘。

    小姑娘迟疑了片刻:“姐姐,我姓谢,小名叫明雪。”

    “我娘亲好像在那边。”她指着街对面。

    朱辞镜循着望过去,只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穿了身青绿色衣裳。

    她似乎有所察觉,也望过来,与朱辞镜目光相接。

    目光和她有些相似,面容看不清,教朱辞镜生出一种在与自己对视的错觉。

    身后的柳惊风一声不吭,快步走了过去。

    “柳惊风?”朱辞镜叫住他。

    “她好像我娘。”柳惊风说。

    “你娘都去了多少年?”朱辞镜问他,“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柳惊风没答她的话,挤开人群往前走去。

    长街上本就人来人往,朱辞镜回头看小姑娘的功夫,柳惊风就不见了。

    “柳惊风!”朱辞镜喊了声。

    小姑娘叫了一声,也挣脱她的手跑了过去。

    “小姑娘!”朱辞镜喊,“小心啊!”

    她叹了口气。

    橘猫从柳惊风怀里钻出来,又蹿到她脚边,叫个不停。

    朱辞镜抱起橘猫:“还好你不会乱跑。”

    她收了收心。柳惊风不是小孩子,不至于走丢了让她操心,要真是走丢了也能自己找回来。小姑娘去找她娘亲,就隔着条街,应该也找得到。

    她想了想,还是在河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等柳惊风。石头下长了野草,没有水的滋养,已经初显枯黄了。

    橘猫乖乖窝在她怀里,脑袋摇摇欲坠,看上去快要睡着了。

    河上有几艘画舫,照得幽深的河水都亮了几分,里头有姑娘在弹琵琶,曲子是春江花月夜,正印照天上月亮。

    朱辞镜听了会儿,曲子弹得漂亮。不一会儿琵琶声就停了,画舫里传来几声争吵和东西碎裂声,再就是“扑通”的水声。船头跑来几个人,惊动了周边的游船。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你这穷书生,怎么把香香姑娘推进河里!”

    “快去救人啊!”

    一时间呼救声,叫骂声交错,河面上热闹无比。

    朱辞镜从这些声音里听出个大概。这位年轻又美貌的花花姑娘精通乐理,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有个穷书生听了她弹的曲子,对这花花姑娘一见钟情,书也不读了,整日跑来听花花姑娘的曲子。今夜花花姑娘要去给哪位权贵弹曲子,穷书生不肯,花花姑娘为了银钱去了,穷书生因爱生恨,竟将花花姑娘推下了河。

    朱辞镜听完了就失了兴致。话本子里写得多这种因爱生恨,徐有容常在她耳边念。爱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穷书生口口声声说着爱这姑娘,砸了自己的事,还要拉上这姑娘陪葬,是这姑娘倒了大霉。

    橘猫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小声打着呼噜,小肚子一起一伏,朱辞镜摸了把。

    她忽然想起她小时那场落水。

    柳惊风和她一起落了水,她总记不起始末,只记得那之后柳惊风就再也不来找她了,还关了自己挺久。见了花花姑娘被推进河里,她才想起点当时的场景。

    重重叠叠的荷花里,好像也是有人推了她一把,那人都掉着眼泪,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然后她就掉进了池子。

    “辞镜。”

    朱辞镜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柳惊风的眼。

    他眼角泛红,眼睛也湿漉漉的。

    “你是不是推…”

    “我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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