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惊风最后还是没解开和柳急雪之间的结。朱辞镜从他连续几日的愁眉不展就能看出来。

    柳惊风趴在桌子上,困得要死,又得坚持着抬起头。

    “昨夜又做贼去了?”朱辞镜问他。

    柳惊风摇摇脑袋:“在你旁边睡得比较踏实,昨晚有事折腾了太久,睡得晚。才睡两个时辰就来了。”

    “什么事?”朱辞镜晃着笔杆,“夜里还是要好好睡觉的,不然白日没精神。”

    “辞镜,我看你睡得也不久,怎么天天就这么精神?”柳惊风困倦地睁着眼,瞳孔都有些涣散,“你昨晚不是忙得比我还晚。”

    朱辞镜轻笑道:“我那是习惯了,从小就睡得少,逮着空还能小睡会儿。时间本来就少,再不好好利用,人都要老了。”

    “人快要熬死了。”柳惊风嘟囔了一句,趴在臂弯里睡了过去,“早上起来的时候,眼冒金星的,感觉眼前好多个孟婆在请人喝汤。”

    徐有容在后座轻声叹了口气。

    “辞镜。”她小声叫了句朱辞镜。

    朱辞镜回过头去。

    徐有容近日总是忧心忡忡的,心里一看就藏着事。怎么问也不愿说。

    “柳惊风没欺负你吧?”徐有容轻声问。

    朱辞镜觉得好笑:“他哪会欺负人?别人不欺负他,他就不会张牙舞爪的。”

    徐有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辞镜,他真没欺负你?”

    朱辞镜笑了笑:“没。”

    徐有容眼底还是化不去的忧虑:“辞镜,你找不到亲娘,我们就和你娘家人一样,哪有新嫁娘要出嫁,娘家人不着急的”

    朱辞镜没有血亲,以前走得近的那些宫女,在柳急雪造反那时的一场大火死的死,剩下的也不敢认朱辞镜。朱辞镜过去也很少和人结下什么深厚情感,先是害怕朱敬岩在她羽翼未丰的时候就下杀手,后来和人结交又多半是掺着利益。就连最开始结识徐有容,也是朱辞镜需要利用她父亲的权力。

    她的关系网其实简单得很,靠着利益以自己为中心结出一张大网。朱辞镜很会骗人,骗得网上的人对她掏出一颗真心。骗得徐有容为她掏心掏肺。但是朱辞镜动心了,这张网上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柳惊风。跟柳惊风走实在是一庄得不偿失的买卖,搭着柳惊风的线变成双向的了。

    “别担心啦。”朱辞镜轻声道,“不会再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徐有容眉目间的愁云总算散去了些:“辞镜,你知道,你要是想和柳惊风走到一起,这条路不会好走的。”

    朱辞镜倚着她的桌子沿,长发盘起来:“有容,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死了。下大雪,胸口破了一个大窟窿,就一直往外冒血。后来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柳惊风一直叫我的名字,叫得好像要咳出血。我睁开眼,梦醒了,柳惊风当真来见我了。”

    朱辞镜的话说得半真半假。她有时也怀疑上辈子是不是根本就是一场梦呢?就像王先生念着的庄周梦蝶,虚虚实实让人分不真切。

    她不在意这些真真假假了。活着的人比什么都重要,她和柳惊风都要往前看,人不能回过头继续走。

    徐有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得劝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噢。有了他柳惊风,我徐有容可就成了无足轻重的人了。”

    “怎么会呢?”朱辞镜牵起徐有容的手,又扯过一旁还在打瞌睡的柳惊风,“你们都是我重要的人,少了哪一个都不行。”

    徐有容恍惚了片刻,很快也笑了起来:“辞镜还是这么会哄人。一颗心掰成多少瓣。”

    柳惊风虽是不情不愿,也搭着手:“辞镜对徐同砚可真好。也不知道这一颗心哪里还能挤得下我柳惊风。”

    “你好酸噢,柳惊风。”徐有容笑了笑,“不像我,辞镜心里有没有我,我都高兴得很。毕竟我们是过命的好朋友。”

    朱辞镜感到柳惊风和徐有容的关系好了了许多,实在是其乐融融。让她生出一种父慈子孝顺的错觉,好像一个老父亲两个有见面就要在一起打架的儿子,忽然就能握手言和了,大哥还能和二弟好好调侃。

    “柳学子和徐同砚关系不错。”王先生慢悠悠从门口走进来,看着这一幕,心下有些感动。

    柳惊风在学宫没交几个朋友。倒不是没人愿意接近他。贺老二就觉得柳惊风实在性情中人,邀着他玩了几天。柳惊风也不推辞,直到贺老二练剑的时候柳惊风在墙头啃蜜汁鸡腿,还一面嘲笑贺老二的剑哪里哪里不对。

    贺老二这般爱剑之人,哪里肯让柳惊风这样说,拿着剑要和柳惊风打一场。最后贺小公子几日都是鼻青脸肿地来学宫,见着柳惊风还要转过头去,哼上一声。柳惊风也不愿搭理他,说是贺老二打掉了他的蜜汁鸡腿。柳惊风这臭屁的性子,一般人还真交不来这个朋友。

    “谁和她关系好啦?”柳惊风抽回手,“我这是看着辞镜的面上,不和徐有容闹小孩子脾气。”

    王先生捋着山羊胡子笑了笑:“柳学子做的不错,继续保持。”

    柳急雪隔几日就来问王先生有没有交到新的朋友,有没有好好读书,问得王先生操碎了心。

    柳惊风莫名其妙地被夸了一顿,颇为茫然地看着王先生。

    “王先生又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柳惊风小声嘟囔道。

    没留给他多少嘟囔的时间,王先生便走到讲坛前开始了一日的讲学。

    “今日我们讲唐诗宋词……”王先生慢腾腾地念着书卷上的话。

    太阳光从半开着的木门处往里照进来,风里坠落的衬灰清晰可见。她轻轻吹口气,那些细小的尘灰便散去不见,只有光还在照着。

    柳惊风强打起精神看着王先生,嘴里不知念着什么。

    朱辞镜心里颇有些欣慰。几个月前的这个时候,柳惊风还在捏着鸡腿啃,然后被柳急雪骂个不停。

    今日王先生讲的是杜少陵的江村。恰好逢上这入夏的时节,蝉在外面的梧桐树上叫个不停,春季的花都谢了,树倒是绿了,远远看去像是流动的碧色,赏心悦目得很。

    “清江一曲抱村流……”

    朱辞镜少有地有些走神。

    这首诗讲的是大诗人才历经了战火,终于安定下来,还是穷得不行,妻子儿女陪着,生活却过得还算过得去。她在想之后的事,其实她没有一个特别长远的想法,这些想法更像是被周边环境推着做下的决策。在那之后的事,她想得并不多。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少去想为什么这么做。

    要是事做完了,她和柳惊风还好好的。她就找一个大宅子,最好是亲自叫人去建的,再引上一湾碧水,养几尾鱼在水里,让橘猫有事无事能去抓一抓。

    “朱学子一直看着老朽,可是有什么看法?”王先生见她一直望着一处,出声问道。

    朱辞镜回过神来,低头去看摊开的书卷。

    “朱学子也别顺着老朽的话就想得入神了。”王先生慈祥地笑了笑,“老朽知道你们这种年纪的人,想的比较跳脱,经常是先生讲多边,就自己想到西边去了。”

    柳惊风在一旁撇了撇嘴。王先生对着朱辞镜就是不一样的。要是柳惊风上课走神,准是又在憋着一肚子坏水,要挨一顿批评。要是朱辞镜走了神呢,王先生就自己给人家找好了借口,都不用朱辞镜自己来想的,毕竟人家是好学生。

    “柳学子目光灼灼,不如起来谈谈看法。”王先生似笑非笑道。

    柳惊风在心里说了句这老头子对人区别对待,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子。

    “要是我老了,我也要住在村子旁边。”柳惊风随口扯了起来,想起朱辞镜这些日子对他的反复叮嘱。

    总之先是在气势上不能输人一筹,先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唬住了先生再说。

    “我们景都人,向来是有乡土情结的,向来是喜好村庄的。”柳惊风从容不迫道。

    其次是找高大上的东西往上面套,也不必管通顺不通顺,先装出自己有深刻见解再说。

    “就像路过景都的一位诗人讲,要在乡下买块地。”柳惊风胡扯道,“等我老了,我也不管什么功名利禄,找块地种田就是。什么事都别来烦我,那是留给年轻人干的,等到我垂垂老矣,就只想同老伴儿整日晒晒太阳,在太阳底下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舒服得很。”

    王先生点了点头,赞许了柳惊风的话:“老朽觉得柳学子说得不错。老人家最关心的就是过日子,养身体。触龙说赵太后也是从吃饭散步这种老年人最关心的话题谈起的。可见老年人最关心这些东西。”

    “柳学子这些日子进步大,诸位学子还请向他学习。”王先生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朱辞镜没说话。

    她有些发怔地望着柳惊风。她在想这样教柳惊风到底是对是错。给柳惊风个套子,逼着他跟着她的想法来,教柳惊风这些他厌恶得不行的套路。

    窗子外头的蝉还是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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