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好了。”蒋红卫点燃了一支烟,指着武万全和王大年对他说:“这两个是他妈的新来的,你把他们带下去,教教他们,别让这两个家伙下去就上不来了。”

    红脸的梁冬清就在叫苦:“我出去跑了一大圈刚回来,凭什么要我去?再说我也不是井下的,他们不是有带班的工头吗?”

    “你不是想吃甜食吗?”蒋红卫一点也不笑:“这就是老子给你找的甜食。”

    梁冬清根本不领情:“委员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只喜欢女人,可你的人我从来不动,也从来不想和男人做那种事的。”

    武万全瓮声瓮气的在回答:“我也不是那种人。”

    那个胖胖的雷淑芬笑的声音很妖娆。

    “别怕,即使你是同志,也还是男同志,这个峡州话说的日白佬肯定就是张国荣那样的假女人,万一你们俩日久生情,说不好他还会为你寻死觅活的呢。”那个被叫做委员长的蒋红卫笑得很开心。他在对梁冬清交待:“你是老手了,多教教他们,在这里干活光有一把力气可不行,挣钱也得和那些出来混的女人一样学些本事。”

    王大年笑了起来:“矿长,怎么这话听得不是滋味,和那些开青楼的老鸨子说的差不多,我们是来挖煤的,又不是来卖屁股的。”

    “其实差不多。到了下面除了老鼠就都是公的,里面冬暖夏凉,干热乎了就得脱衣服,光屁股也很正常,全他妈的都是带把的,谁都一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和进了男澡堂一样。”梁冬清也就笑了起来:“不同之处就是澡堂的任务是把身上的脏东西洗干净,下井的任务就是把洗干净的身子又重新弄脏。前者叫荡涤,后者叫涂抹。”

    王大年就知道这个叫梁冬清、又被蒋红卫称为日白佬的年轻人说话很风趣,也很幽默,的确是个人物。

    矿长叫雷淑芬给梁冬清、武万全和王大年找来了三个铝制的饭盒,每一个里面装了几个馒头、一些咸菜和不知用什么炒在一起的青椒,还在饭盒里盛了一些明显是用剩饭做的稀饭,就挥挥手要梁冬清把他们带了出去。那个圆滚滚的女人轻手轻脚把那间保管室的房门关上的时候,离开的三个人都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

    “食堂一个厨师的老婆,其实她就是一个卖货。”接过王大年递过的一支香烟,梁冬清没头没脑的在说着:“和我一样都是有奶就是娘。奶当然就是钞票,我和那个冬瓜不同的就是我是用上面的一张嘴赚钱,她是用下面的那张嘴赚钱。不过委员长——也就是矿长和她就是逢场作戏,你们只要愿意也可以当她的骑兵的。”

    “现在不是离下午吃饭的时间还早吗?”提着饭盒的武万全有些不明白:“矿长为什么要我们带着饭下井去?”

    “动点脑子行不行?这井一上一下就得一个小时,等一会儿爬上来吃了饭再下去,你们还到底干不干活了?”那个红脸的年轻人鄙视的看了武万全一眼:“下井挖煤不就是为了挣钱吗?不抓紧时间干活哪里挣得到钱?”

    王大年在真心实意的说着感谢的话:“矿长对新工人都是这么照顾吗?”

    “想得美!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煤矿就和军营一样,来的来走的走,本来是没有人会搭理你们的,况且人家是一矿之长,除了老板就是他最大。”梁冬清领着这两个新工人沿着一条石渣路走向煤井:“实话告诉你们,委员长的老婆找上门来了,两口子正闹别扭,矿长顾面子,不愿理睬她,就躲进我们这些管理人员住的工棚里,你们没看见吗?住着工人、开着通铺的那几个大工棚都住满了,总不能把你们两个贴在墙上吧?所以你们也就挤进来了。”

    王大年知道,这就是一个出乎他意料的良好的开始。

    在王大年的印象中,煤矿应该有好几个井口,让人乘着升降机或者罐笼上下的,还有通风用的和运煤用的井口,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巴人煤矿就只有一个矿井是上下的地方,而且用的是那种煤炭工人俗称的“猴车”。

    “猴车”就是在卷扬机牵引下运行的钢缆上挂一根不到一米的钢筋用于矿车上下,而人上下井的时候坐在上面的钢架上必须抱紧钢筋才能随着钢缆运动。因为乘坐者有点像攀附在树枝上的猿猴,故称“猴车”。当那些冷冰冰的猴车有些摇摇晃晃的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梁冬清和一些老工人十分敏捷的跳了上去,舒舒服服的就坐在那个钢架上的时候,王大年才明白这就是这家煤矿赖以上下的唯一通道。

    他有些震惊,但时间很重要,容不得他去想,就在那一根根钢筋经过的时候,他也学着那么去做,可是当真正坐在猴车上的时候,才知道那根本不能叫舒服,巷道里的煤灰随着行进中的震动开始弥漫起来,还有井下的那些污浊的空气,他就学着那些老工人的样子用毛巾把自己的脸蒙得只剩下一双眼睛。一进井口,光线变得幽暗,耳边只觉冷风嗖嗖。猴车在不断前行,还有些离心力和上下颠簸。

    进入巷道深处以后,巷道越来越倾斜,猴车的速度不知为什么越来越快,甚至能听见空气发出的呼呼声,有一段时间,王大年甚至怀疑钢缆的连接动力和制动的装置失灵了,他们就和猴车一起坠入了地球深处无尽的深渊里。那段时间除了猴车与钢缆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就听不见有人说话,除了工人头上的矿灯,黑暗中几乎没有照明,就有一种无名的恐惧在心里越来越扩大,那是人的本能在威胁自己,王大年知道这一点。

    猴车最终停下来的时候,王大年看了一下表:车行了不到十分钟,可他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里有了灯光,也有了更多的人。跳下车的时候,他感觉腿脚有些发麻,不过能脚踏在坚实的地上还是感觉很踏实。梁冬清和几个人交谈了几句,就向他们招招手,领着他们两个新人来到了一个山洞前面,那里是煤矿的火药库。

    “因为怕出危险,矿上的火药库都设在离工作面很远的地方,炸药和□□是由人背进去的,每班用多少,背多少。”梁冬清对火药库的保管员出示了领炮证以后对王大年他们解释:“我们这里因为是普掘,以炮采为主,所以每个班对炸药的需求量都很大。”

    梁冬清很小心地把□□放进一个小木箱自己拿着,然后吩咐他们一人扛了一箱炸药,就沿着矿井向更深的地方走去。巷道不很高,也有些窄,勉强能通过两条铁轨,有些工人和他们一道向前走,嘻嘻哈哈的说着笑话、开着玩笑,昏暗的灯光照着潮湿的井壁和那些已经变黑的支撑支架。又走了一刻钟,铁轨变得四通八达了,那里又是一个相对宽敞一些的地方,有好几条更窄、更低矮的巷道消失在黑暗中。工人们在挥手告别,有些人推着矿车轰轰烈烈的离开,那个红脸的年轻人却带着武万全和王大年扛着炸药钻进了一条无人的巷道。

    “妈的,这箱炸药真重。”武万全有了一些喘息:“我就不明白,当年,董存瑞炸碉堡的时候是怎么把这么重的炸药包给举起来的?”

    “那是什么炸药?放了多少药?恐怕连现在一个炮的药量都不如。”那个日白佬笑了起来:“现在的炸药不是硝铵就是乳化,威力大着呢。一个炮八斤药,你扛的是六个炮,五十斤左右,能把一栋小楼给掀到天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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