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鹤野睁开眼来的时候,  小羊就趴在他的枕头前,肆无忌惮地叉着四条蹄子,毫无防备地睡成个羊饼。

    他再次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指,  对着他看起来就q弹无比的粉肚皮,  小心翼翼地戳过去。

    于是他又一次忘这家伙是个『摸』不着的投影,一手指直接戳穿模。

    还没等他把手收回来,  睡梦中的小羊忽然蹬着蹄子惊醒过来,然后看着戳进自己肚子里的手指头,惊呼道:

    “杀羊啦——”

    易鹤野被他吓一跳,下意识缩回手后,  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又伸手戳进他的肚皮里,冷静解说道:

    “羊肉串。”

    这回小羊直接虚空抱住易鹤野的手指头,  宛如抱住一根『插』在肚子里的剑,  一脸悲愤决绝:

    “来人呐……有……有刺客……”

    接着嘴角渗出一条番茄酱『色』的假血来。

    这演技,  顶着张羊脸都吊打现在的一些流量演员。

    易鹤野刚乐得不行,下一秒就看见门口一队小机器人摇着旗子突突杀进来——这就是羊司令刚刚呼叫的援兵,就是不久前刚被他骂跑的那只辅助小军团。

    “嘟嘟!”最前面的小家伙吹起号角,然后所有的小机器人就齐刷刷地瞄准易鹤野。

    有那么一瞬间,易鹤野的心脏结结实实地咯噔一下,  他着这家伙不会趁火打劫,  这么滑稽的手法把自己杀死在病床上吧?

    小羊司令躺在床上,一声令下:“兄弟!向他开炮!”

    下一秒,  小机器人就“砰砰砰”朝他开炮——

    易鹤野下意识闭闭眼,然后就听到什么东西“啪啪”砸到他的床上。

    一睁眼,就看到床单上掉几条『奶』粉条。

    他拿起来一看,惊喜道:“啊!a区特供!”

    眼前这种a区特供『奶』粉,  他只在广告上看过,他曾经花大价钱、找遍所有渠道没买到,只能时不时把广告拿出来看看,解解馋。

    这一直以来都是他『奶』粉品鉴业上的一大遗憾,没到今天突然被铺一床,幸福简直来得不要太突然。

    小羊司令看到他一脸欣喜,得意极,摇着尾巴邀功——

    根据数据库显示,大部分人类会选择“玫瑰花”来示爱,但是他来去,觉得“示爱”似乎暂时还有些不太合适,所以他决定做点什么让易鹤野开心的,顺便让自己开心开心。

    “你快点儿好起来,等你出院,要什么都给你买。”小羊豪气冲天道。

    因为『奶』粉的鼓励,易鹤野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一边输『液』一边眼皮又开始打架,他干脆就抱着『奶』粉条闭上眼。

    这一回疼痛经在可控范围内,快他又睡着,这次他似乎总算没有做噩梦,呼吸均匀而绵长,眉头慢慢舒展,似乎一副安心的样子。

    sheep见状,又流连忘返地在他的枕头边转几圈。

    还没等他做什么非分之举,他整个子忽然明显地闪烁一下,像是故障一般,还冒起雪花点——这是他的防火墙遭到有效攻击的反应。

    他有些烦躁起来,接着强迫自己平复心情,简云闲的号码和声音给医院打个电话:

    “喂?您好,我请问一下521号床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他好像没有多少时间去照顾易鹤野。

    在sheep因为网安攻击而苦恼的这段时间里,安全科终于开始对陈沐的问话。

    前几日,这孩子因为姐姐的去世情绪实在不稳定,现在在接受心疏导之后,裴向锦决定亲自向她解一下相关的信息。

    此时,眼前的这个姑娘静静地坐在裴向锦的对面,斜斜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把她本就白皙的肤『色』照得更加苍白。

    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还会哭,现在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神情麻木,好像经死去一般。

    裴向锦试着和她套几句近乎,她还算常地应付过来,然后终于疲惫地开口:“警官,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吧。”

    裴向锦怔愣一下,然后点点头,说:“那么麻烦你回忆一下,你的姐姐第一次接受意识移植手术是什么时间?”

    陈沐似乎是早就做好被问这些的准备,麻木而熟练地道:“五年前。”

    裴向锦皱起眉——又是五年前。

    方春阳、“末日轮”老板,接受手术的时间都是五年前,难说这是一场巧合。

    裴向锦:“是什么原因要做这个手术?”

    “因为她死。”陈沐说,“嗑『药』嗑死的。”

    虽然听起来有些让人震惊,但陈桑确实是从十五岁开始就接触传统类型的毒品。

    那时候陈沐才十岁,眼睁睁看着吸毒过量的姐姐躺在医院里,心跳化成一根直线,她除害怕和大哭,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陈沐说:“那个人是主动跟我联系的,问我为什么哭,问我姐姐死多久,问我不姐姐重新活过来。”

    别说彼时的陈沐还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哪怕是一个社会经验丰富的成年人,在极度悲痛的情况下,怕不是没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他告诉我人的心跳停止之后,意识只能在体里停留五六分钟,让我尽快做出选择,我经不住催,只能签字同意。”

    征得陈沐的同意之后,那个人就把陈桑的尸体带走。他没让陈沐接触到任具体的过程,只知道大约半个月之后,他通知陈沐回来领人。

    “我回去的时候,姐姐经醒。我当时一直担心他编的ai程序骗我,但我跟她聊天,观察她的反应,确定那个就是我的姐姐。”

    裴向锦:“那陈桑知道自己经死过一次吗?”

    陈沐摇摇头:“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晕过去,因为她不是什么聪明人,我怕她知道之后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就干脆什么没说。”

    “刚开始我只是救活姐姐就好,知道她出院我才起来,自己根本负担不起手术费。”

    当时陈沐心惊胆战地问他多少钱,他告诉她说这项手术是完全免费的,但是因为吸毒,陈桑的绝大部分内脏都经坏掉,现在她体内的都是临时匹配的人造器官,后续可能会时常需要进行一些修复手术,让陈沐记得定时提供一些情况反馈。

    “刚开始的一年都没有什么问题,直到后来我姐开始出状况,动不动就晕倒吐血,然后全都疼,我就带她去做修复。”

    似乎是因为重复在破损的器官上打补丁,到后期,需要修复手术的次数越来越多,陈桑的体就越来越差。

    “一年前,他告诉姐姐有个新『药』可以帮她戒毒,就是后来的lost  la。确实把旧的戒,然后染上新的。”陈沐疲惫地道,“再后来的情你都知道。”

    裴向锦点点头,再次确认般问道:“所以引导你姐姐做手术和接触lost  la的,都是同一批人,对吗?”

    陈沐点头,眼神中透出失望:“对,现在联系不上,姐姐经去世太久——这次是真的救不回来。”

    裴向锦不太会安慰小姑娘的情绪,只拍拍她的肩膀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陈沐说,“但他确实救我的姐姐。”

    裴向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行,你可以回家休息……”

    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话相当不妥。

    “我现在没有家。”陈沐无奈地笑道,“姐姐现在还没安葬,我暂时不会休息。”

    说完,她轻轻点点头,推开询问室的大门。

    走廊长长的影子将她拢住——阳光再照不到她。

    不久后的一个阴雨天,易鹤野从昏梦中睁开眼,『迷』『迷』糊糊发现sheep不在病房里,简云闲不在。

    床边,是一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家伙——安全科的俞一礼。

    他刚睡醒,加上『药』脑子还不太清楚,忖半天,才慢慢皱起眉,哑着嗓子认认真真问一句:“呃……我是死么?”

    都轮到法医来看我?

    俞一礼在投屏上看专业书,听到声音立刻回过头来。

    他没来得及回答易鹤野的问题,第一时间是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把被易鹤野弄『乱』的被角捋直。

    然后这才抬头说:“简云闲先生最近有些急,托我来照顾你一阵子。”

    易鹤野眨眨眼,一时间有些没缓过神来。

    急?简云闲的急?他看看空『荡』『荡』的房间,起连sheep都不在。

    看来确实是有些棘手的情。

    他皱起眉,又看看整体上跟他不算熟悉的俞一礼,心道为什么要托他来帮忙。

    但快,易鹤野就明白——自己的朋友非常少,宋洲舟勉强能算一个,但这家伙自闭到出门就会猝死,大约不能指望他来医院照顾自己。

    或许是和简云闲在一起的时间长,冲淡一些人际交往方面的困扰,此刻易鹤野坐在病床上认认真真回一下才发现,自己好像还真的没有多少可以托付的人。

    此时,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在病床上,看着没有小羊没有简云闲的病房,那许久不见的恐惧感再次满上心头。

    尽管病房里还有个俞一礼,但这不足以消磨他对于医院的排斥,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跨过害怕医院的那道坎,只是简云闲的存在,帮他遮住恐惧。

    他感觉到腹腔再一次难受起来,只能一手轻轻捂着肚子,一边对俞一礼说:“我现在就出院……”

    俞一礼帮他捻刘海,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这个状态,最好还是要住院观察一周左右。”

    这“一周左右”的期限让易鹤野更难受,他的脸『色』都开始苍白,他觉得再待下去,这几天的休养生息将会全部作废,甚至还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再补上一刀。

    “没的。”易鹤野摇摇头,“我对自己的情况有数,可以麻烦你帮我走一下出院的流程吗?”

    俞一礼认真严肃地盯他久,然后问道:“现在住院的环境,会让你心上不舒服,对吗?”

    易鹤野点点头,诚实道:“我害怕医院,再这样下去我永远不会好。”

    俞一礼点点头,一边帮他好领子,一边点头说:“行,我知道。我现在就去帮你办手续。”

    这人明好说话,脾气还挺不错的,易鹤野觉得压力瞬间小下来,点点头认真道谢。

    实上,易鹤野确实好得差不多,医院方面交几句就给他办好手续,俞一礼帮他收拾好行李,还开车把他送回家。

    临进家门口,俞一礼嘱咐道:“我一些居家修养的注意项,你回去之后记得按照上面做,记住你还是个病人,有些情不要逞强。”

    易鹤野恍惚地点点头。

    “遇到问题随时联系我,我虽然是个法医,但是有经行医执照的。”

    临走前,俞一礼大概以一句帅气的台词收尾,连表情都变得帅气而做作起来,结一探头,目光黏在易鹤野半开着门的客厅墙壁上。

    “桌布歪,左边比右边多至少2厘米。”俞一礼痛苦道,“一个人住多少讲究些……”

    怕他没完没,易鹤野赶紧说一句“谢谢你再见”,就把人推出去。

    关上门,他直接在电脑面前坐下,看看一些最近没看到的工作邮件,局内部的一个人变动通告突然吸引他的注意力。

    点开前,他就微微有些不好的预感,那行字摆在自己面前时,他便知道自己的预感又准。

    “本单位原职工简云闲同志,因个人原因决定辞去单位内职务,从此不再担任人工智能管局的执行官职务,特此公告。”

    易鹤野慢慢看着这几行字,忽然觉得这个家,似乎真的彻底变得空『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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