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滚啊滚,滚到生硬的阶梯,撞的两眼汪汪。抬头一看,两眼昏花的眼瞬间亮了。
天梯之阶。
四周虚无缥缈,万物萦绕在迷雾中,扑朔迷离。唯一显现的是阶梯。
汉白玉的阶梯从地面延伸到半空,长长的阶梯精致明亮,阶梯上覆有淡淡的暗纹,纹路清晰易辨,是芊梓花。花开半夏,微凉时光。阶梯深远悠长,没入长空。说是天梯之阶一点也不假。台阶多而繁杂,一路向上,仿佛夜路里指引方向的烛灯,一步步引着千叶往上攀爬。
虚无缥缈的空间,除了攀爬,别无选择。千叶抱着流血的臂膀一路攀爬,鲜血无声滴落,在洁白无瑕的阶梯上绽放出一朵朵荆棘之花。
天梯之阶好像永远也走不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千叶随意找了个阶梯坐下。无力的靠在阶梯上,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似奄奄一息的病人。
飞快撕下一截衣袖伤口包扎,本以为疼得久会麻木,不想越包扎伤口越疼痛难忍,等伤口完全包扎,她几乎疼得昏过去。
千叶扯了扯嘴角。
果然冒险都要付出代价,不过她命硬,一时半会死不了。
忽的察觉到陌生的气息,千叶目光一闪,慢慢在指尖蓄力量。
她若没记错,坐下的时候天梯之阶上没有人,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是说对方早就在这里,是她大意没发现?那么之前默不作声,现在现身又是为何?
应急反应变了又变,最后决定实行最简单粗暴的行径。
先下手为强。
“劝你还是收手的好,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男子如沐春风的声音传来,千叶面上一僵。
即将吸附他耳侧的千本霖刹那被捻住,指腹轻轻抹挲,动作轻柔缓慢。千叶浑身一僵,动弹不得。
她将最后的力量注入千本霖中,想措不及防给予致命的一击。显然她轻敌了,对方比她预料的更厉害。
远在天梯之阶尽头的少年,一边指腹抹挲千本霖,一边细细打量背脊发凉的千叶。
今日是和白渊约好的日子,他早早就在这里等了,没想到来的不是白渊,是陌生的女子。
男子掀起眼帘,视线落在千叶的后背。
他觉得神族无趣的很,每天除了看星星看月亮,就是看星星看月亮。除了仰天长叹,就是困倦休憩,日子过的越发无聊。于是他不开心了,想下界游玩,神皇不允,他只好找白渊闲聊以解烦闷之愁。
白渊同情他,便和他约法三章,每隔七天就来天梯之阶同他吹吹牛,说说下界的奇闻异事。听着听着,他更想下界。不过他没把心思告诉白渊,以防他把结界做的更牢,更出不去。
不知为何,白渊迟迟不来,急得他团团转。左看一眼天梯之阶,右看一眼天梯之阶,如同望夫石差点没把结界看穿。
终于在他等不及的时候,结界打开了,进来的是个女子,而且是个受伤的陌生女子。
五官精致,英气十足,轻蹙眉宇,都觉得世界都不一样了。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喜欢。别问原因,就是喜欢她。
女子虽然受伤了,但勇气可嘉。隐忍咬牙给自己包扎,动作娴熟利落,可见没少受伤。女子反应灵敏,在现身的同时发现了他的存在,然后快速做出了反应,刺杀他。
男子满意一笑,果然是她看好的人儿,做事干脆利落,不留情面。这一点可以理解,毕竟他的突然出现对她构成了危险,她的行为完全是出于自卫。
再者,让他在意的是,天梯之阶非神族可以踏入,而她却是走动自如,不受任何影响。
妖族?神族?
目光落在手中的千本霖上,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神族的遗物么?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男子弹指一挥,将力量物归原主。
千叶一个激灵,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多出了两三只透明的蝴蝶,蝴蝶周身散发着光芒,荧光点点落在臂膀,伤口无声愈合。
“你到底是谁……”千叶刚想转身,一股怪风刮来,不由分说带她离开结界。
耳畔传来低沉轻柔的声音,“蝶恋花,仅此而已。”
余光瞥见之处,是他微微浮动的浅浅衣袄,以及薄唇轻扬的弧度,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动作舒缓轻柔,带着淡淡的魅惑。
下一秒,她出现在白渊的寝室,送她来的蝴蝶不见踪影。千叶低头看一眼桌上的茶盏,尚有余温。
等白渊脱离了三只的纠缠回来时,就见千叶只手掩面,匆匆离开的背影。
“小千千,你这是……”
白渊似是想到什么,闪进天梯之阶。
看男子勾起欢喜的嘴角,扬眉道:“辰风,你见过她了?”
“是的,很有趣,我很钟意她。”
“呵,劝你死了这条心,她不属于你。”
“哦?听你这语气,她有意中人了?”
“没有。”
“白渊,你得明白一件事,无论在哪,她都属于神族,她的配偶也只能是神族。”
从三轮结界回来后,千叶整个人都变了。不再跟屁虫似的跟在白渊身后打转,恰恰相反,独自一人清闲的跟个猪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吃饭睡觉,吃的花样不带重的,吃完倒头就睡。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雷打不动。
白渊见此更加担心了,以为辰风欺负了她,有事没事找茬,严厉批评。辰风觉得好委屈,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万夫指了?
牡丹菊花月季是个明白人,表面上满不在乎,和她称兄道弟吹吹牛,背地里却想尽办法撬开她的嘴,好撬出八卦新闻。没办法,谁让千叶闭口不提三轮结界里发生的事,害的他们整天担惊受怕怕她做傻事。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千叶时常走神,神色闪躲,面上浮起红晕。那娇羞窘迫的模样无不说着一件事,她被非礼了!而且是个实力非凡的英俊男强者非礼了!
按照她的性子,弱者早就被她ko了,强者的话得看颜值,颜值低的叫上他们狠狠揍一顿,出出气。颜值高的就另当别论了。说不定擦出爱的火花啥啥的,不过看千叶恨不得分分钟逃离的样,莫不是遇上了高颜值,心性顽劣的强者?
三只摸摸下巴,心想,那妖得有多奇葩,奇葩到小千千狠不下心辣手摧花?
千叶又在走神,脑海浮现男子手指轻嘘的画面,脸上一热。
高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不得不承认天梯之阶的男子实力雄厚,力量强大到可怕。她历尽艰辛跑进三轮结界,他却弹指挥手间将她送了出来。
作为强者,他不骄不躁,从容淡定。对于她的突然闯入也没有下杀手,反而笑眯眯,俏皮将她送出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高手的怪癖?比如眼前的三只?
千叶目光灼灼,森冷可怕,直勾勾的盯着牡丹菊花月季,吓得他们毛骨耸立,不知道那里惹得她不满了。
珍爱生命,远离高手。
千叶当下决定,无论艰难与否,要在最短的时间离开风落岩。
三只听说她贼心不死,齐齐摇头叹息。
千叶冷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铁锹,耙头等道具扔给他们,指指结界,在指指地面。
“谁规定出结界一定要走正门?我偏要另辟蹊径!”她胸有成竹的挥了挥手中的铁锹,道,“给我挖!挖出个地道出来!”
三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眼放光,卖力的嘿咻嘿咻挖起来。
在别具一格的雅苑,一白一紫两道身影在下棋博弈。
他们各执黑白子相对而坐,加上一壶名茶,不言不语间尽是风雅。
但白渊和辰风各有各的习惯,白渊喜欢品茶,微苦入喉,唇齿留香。辰风喜欢干果瓜子,咔擦咔擦,一下又一下闲闲的磕着,磕的干果脆皮到处都是,同时嘴还不停,慵懒的说着看到的事情。
“妖界不日有变数,你怎么看?”
“一个时代安逸久了自然会有变数。”
“妖界有了动荡,你当如何?”
“与我木界何干。”
白渊从容不迫的看着棋局,棋局复杂多变,暗藏杀机。似赢非赢,似败非败,胜败不过一念之间,他已执子落下。
明明是一盘死局,却在眨眼之间破镜重生。
辰风右手拿着黑子,扫了棋盘一眼,微眯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自信的扬起唇角,啪的落下黑子,如剑出窍。
“如果这件事与她有关呢?”
即将落子的手一颤,白渊拧眉抬头看他,不解问:“你是说她?”
“是,这件事由她而起,也该由她而落。”
闻言,白渊呼吸一滞,他努力压抑心中的不安,道:“如果这是盘棋,下棋的又是谁?”
“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
辰风玩世不恭回答,继续悠闲嗑瓜子,有一下没一下,直磕的人心烦。但白渊心性淡定,并没有受任何影响。
他沉吟片刻,道:“既然是棋,会千变万化,会狭路相逢,会峰回路转,会倒戈相向,会兵败山倒,更会绝地求生,柳暗花明。”顿了顿,继续道,“这是她的路,我不该插手。”
“若你不得不插手呢?”
“若到了那时,三界亦是不得安宁。”
“好吧,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她耍了点小聪明,快跑了。”
“跑?”白渊愣了愣,随即想到什么,眸子一沉,丢下手中的白子,快步离开。
工程浩大,任务艰巨。
为了早日完成任务,三只白天照常嘻嘻哈哈,晚上勤勤恳恳挖地道。挖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不知疲倦。
千叶呢,白天照常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补充体力,晚上奋力挖地道。
如果觉得手把手挖地道是错的,那么告诉你,这不仅是对的,而且是走侧门的唯一办法。她试过用术式轰炸地道,然而并无卵用,地面纹丝不动。于是她换了种办法,用最朴实的方法,挖地道,事实证明,不仅有效,还效果颇佳。
单凭一人之力估计得挖到猴年马月,于是她将目标锁定与白渊不对盘的牡丹菊花月季三只。别看他们平时和他笑眯眯,实际上但凡能看到白渊吃瘪不高兴的事情,他们都很乐意去做。不但做,而且做的滴水不漏。
千叶卯足了劲带头挖地道。
我挖我挖我挖挖挖!
通过他们的不懈努力,终于在一周后挖出了通往外界的地道。真的是可喜可贺,可歌可泣。
千叶高兴的挥泪如雨,扔掉铁锹,背起行囊就要离开。似乎想到什么,跑到一半的腿折了回来,她问三只要不要同她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三只默契的摇头拒绝。
“前方的路还很远,我们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下面的路你要自己走。”月季笑意盈盈看她,目光温柔而坚定,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后背,动作缓慢又轻柔,只听的他轻声说,“小千千,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勇敢的向前走,不要回头。”
听到这话,千叶忽然就泪目了。她仰头把眼泪憋了回去,笑意盈盈和他们挥手道别。
“我一定会回来的,告诉师傅,我会想他的。谢谢你们,再见!”
三只背对着她,嫌弃的挥手道别。
就在她迈出结界的刹那,结界再次封印。
“月季,你就这么让小千千走了?舍得?”牡丹勾唇一笑,不怀好意的问。
“舍得,为什么舍不得?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该走的还是会走。”月季笑眯眯回答,“反倒是你们,没了小千千这个开心果,你们不得无聊死?”
“呦呵,说的哪里的话,小千千没来之前我们活的就潇洒,她走了顶多就是回到原来的生活罢了,有什么可无聊的?”
“别说这个了,走走走,回去看看老妖,发现小千千不见,不得急死?”
“哈哈哈,难得看他紧张受挫的表情,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走走走,现在就回去。”
待三只走出地道,菊花兰花指一翘,在半空画了个弧,无数个石头眨眼填满地道,伸手一抚,地面恢复原样。
“走走走,回去补觉,不分昼夜劳动七天,累死了。”
“我得回去补个美容觉,皮肤都干燥松弛了,太影响我的美貌。”
“哎,别说,我这双漂亮的手都长老茧脱皮了,真的是暴殄天物呐。”
谈话声越走越远,结界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似迟暮老人在叹息似水流年。
“终究是逃不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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