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宁青睡到下午六点才醒。
昨晚为了赶稿子一直没睡,直到窗外隐隐透进几缕晨光,她才匆忙把连夜画好的稿子发给客户,关闭电脑的那一刻,她困得眼皮直打架,整整一天,她躺在床上就没醒来过。
很累,宁青感觉身体都被掏空,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刷完牙转身出了卫生间,把刚用过的洗脸巾扔进垃圾桶。
——人还是得服老。
她都26岁了,熬大夜太伤身体。
冰箱里还有一些菜,但宁青看了一眼还是选择拿了剩下的最后几个速冻饺子,她完全没有想认真做饭的冲动,也没有什么胃口,打算今天就那么凑合了。
白菜猪肉馅的,有点腻。宁青很快解决完晚餐,又洗了个澡,把家务都干完后,她轻叹一声倒在沙发里,呆呆的望着电视机。
宁青刚准备打开电视看看最近热播的电视剧,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边按着遥控器,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宁青声音有点哑:“潇潇,怎么了?”
欧潇潇似乎在一个很吵闹的地方,她说话声音很大,还有点醉意,她模糊不清的嘀咕了几句什么,宁青疑惑的又问了一遍。
想起欧潇潇有工作之余泡酒吧的习惯,她心想这是又喝醉了?
欧潇潇过了几秒才回话,那边窸窸窣窣响了几声杂音像是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青青宝贝,有空没?”
“有空,”宁青随意扫了几眼电视上的画面,“你在哪?”
欧潇潇:“我喝得有点醉了,现在在无缘酒吧,今天太累了,哪也不想去了。”
她语气似乎是难过。
宁青:"你这是喝了多少?"
欧潇潇顿了两秒,声音低低的:“我难受。”
宁青有点担心,"能走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要。”欧潇潇叹了一声,“还是你对我最好,过来注意点儿安全。”
挂了电话,宁青起身换了一身衣服,随后画了个淡妆。
无缘酒吧在云平广场的方向,欧潇潇经常去的酒吧之一。宁青打了辆车直奔云平广场,车辆飞速而过,可以看到整个城市被炫目的霓虹灯照亮。
平川是一个繁华的城市,白天喧嚣不止,夜晚也从来不缺热闹。
因为之前来过一两次,宁青很快轻车熟路到达无缘酒吧的门口,她给欧潇潇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到了。
欧潇潇明显已经醉了,说话带着笑意,“好,我马上出去,你长那么好看,可别让坏人给盯上我家青青了。”
欧潇潇说的是实话,宁青确实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很安静、乖巧的好看。
接到欧潇潇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也不知道是喝了什么烈酒后劲那么强,她醉得越来越厉害,都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抱着宁青的手臂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宁青怕她吐到司机车里,一路上提心吊胆。
宁青居住的小区有一段最近在修路,司机开不进去,况且也只是几分钟的路程,无奈之下,宁青只能费力扶着醉得一塌糊涂的欧潇潇步行回去。
灯光有些昏暗,路上很僻静,路边蹲着几个面容峻黑的男人,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手里拿着烟,吞云吐雾有说有笑的。
宁青认得他们,修路的工人,她不想和他们有任何交集,沉默低着头往前走。
经过的时候,恰好空中蹦出一个极为难听刺耳的词语,宁青往旁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朝她吐了一口烟圈,其余几人则是不怀好意的笑出了声。
宁青抓稳欧潇潇的肩膀,想着快点走过去,但似乎有人很不爽。
宁青开口阻止的时候已经迟了。欧潇潇一边歪歪倒倒的靠在她身上,一边用手指着那几个男人,语气不善,“看什么看!滚远点。”
“嘿。”朝宁青吐烟圈的男人表情变得玩味。
一旦有了回应,这些事情的发生似乎变得“很合理”。
几人很快把她们前后的路都堵住,他们一靠近鼻腔瞬间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男人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小妞喝醉了啊。”
说完,他们相视一笑,滑腻的目光落在欧潇潇短裙下方的两条笔直白皙的长腿上,说话内容开始变得恶趣味。
“跟哥几个再喝点儿啊,还有得玩。”
宁青脸色逐渐凝重。
“长得还挺好看,皮肤真白。”另外一个说着试图上手去摸欧潇潇的脸。
宁青沉着脸,一手拍掉那只油腻腻的手,警告意味十足,“别碰她,前面就是小区保安亭。”
“就那个看门老头我一脚就踹倒了。”精瘦男人摸着下巴一脸不屑的说道。
宁青也不打算多废话,直接扶着欧潇潇越过他们,顺手掏出了手机做好随时报警并且大声呼救的准备,她想着这种人只要不搭理应该不会太大问题,他们不至于在小区门口闹出事。
但谁知意外总出自“醉鬼”。
等到宁青反应过来的时候,欧潇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挣脱她的束缚,甩手给了那个男人一巴掌,一脸正义秉然的骂道:“滚远点!”
她忘了,欧潇潇的脾气爆,喝醉了后更爆。
啪的一声响起的时候,宁青脑子里只剩两个字:完了!
惹怒这种人只会对她们不利。
被扇巴掌的男人怒喝了一声。
宁青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拽着欧潇潇就跑,还大声喊了一声救命,这个点不算太晚,祈求会有人听到她的呼救。
但男人的速度远比拖着一个醉鬼的宁青快,她们再次被堵住,宁青的手机被抢了,欧潇潇此时已经不省人事倒在了地上。
“看你们还怎么跑,把她手机关了,别让她喊。”男人说完面露狠相朝她扑来。
巨大的恐慌爬上心头,面对男人野蛮的拖拽,宁青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并用胡乱的踢打,有手捂住她的嘴巴她就狠狠地咬下去,嘴里顿时涌上一股难闻的异味。
眼见着男人的巴掌即将扇到她的脸上,宁青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但下一秒,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而是响起了男人吃痛的惊呼声。
“草!谁特么多管闲事?”
宁青望了过去。
那人穿着黑色的夹克外套,身材高大匀称,手里拿着一根像是随手捡的木棍,他背对着她,大抵是练过一些武术,那几个修路工人被揍得没有还手的能力,连连哀嚎不断。
宁青趁机连忙去扶倒地不省人事的欧潇潇。
“不想死立马滚。”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宁青瞬时僵住。
这声音有点耳熟,像一个人。
"妈的,快走。"有人啐了一口。
这些人本来就是欺软怕硬,混迹社会的没有不鸡贼的,被揍疼了也怕引来警察,立马一哄而散。
宁青面色发白,她第一次见人打架这么凶狠,棍子砸在那些工人的身上的闷声听得她头皮发麻。
此时。
一直背对着她的男人见人彻底跑远了后,忽然低下头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把手机捡了起来。
男人慢慢转过身,宁青一直看着他,看清楚他的脸后,她蓦然怔住,“谢谢”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的眼眸漆黑,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略显冷冽,五官线条明晰锋利,和记忆中那张嚣张肆意的脸极为相似。
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目光隐晦不明,宁青就这么和她对视着。
脑袋空白的三秒过后,脑海里浮现出他的名字。
许砚。
他们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粗略一算,已经快八年了。
那张痞气又张扬的脸重新以更成熟的方式再次出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不是铺天盖地的回忆,而是绝交前那一幕。
——她说,最讨厌的人是许砚。
在没有绝交之前,他们勉强算是朋友。
宁青的心脏狂跳,急喘着气,危机解除了,她后知后觉的涌上想哭的冲动。
许砚垂着眼,慢慢走了过去,宁青仰着脸,光线和眼泪刺得眼睛很涩,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越来越近。
宁青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了谢谢之后,还该和许砚说些什么。
毕竟,他们高中的时候并不算很愉快,此时此刻,在这种糟心的时候撞上面,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在这个时候。
“起得来吗?”许砚忽的说道,声音听不出淡漠亦或者是热情。
“可以,我没事。”宁青声音里透着轻颤。
她看了一眼地上,抿了抿嘴唇,费力把双眼紧闭不省人事的欧潇潇扶起来。她身材瘦弱,力气小,不知是因为受惊过度还是因为被许砚盯着过于紧张,她的动作看着格外艰难。
忽的。
眼前闪过一抹黑色,毫无防备的。
许砚倏然将外套脱了下来围在欧潇潇的腰上,随后把软成一滩泥的欧潇潇一把背了起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且看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家在哪?”许砚开口问,没表情时语气干巴巴的,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宁青愣了一下,立刻抬手指了一下,虽然觉得莫名但还是回答了,“那里,三栋405。”
“哦。”许砚应了一声,背着人直接走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
救了她还要亲自帮她背一个醉鬼回家?
“许砚。”宁青犹豫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送你回去,你又背不动她。”许砚回答,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语气淡淡却又显强势。
宁青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过了几秒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回到家,两人都是沉默无言。
她想起高中的事情,他们两个相处性格差异大,她那会儿不知怎么的、对任何关于许砚的事情都格外厌烦,那是一种莫名的、很激烈的情绪。
她还记得那天的天气不太好,下了很大的雨,她一个人站在学校门口等雨停。她那会儿是不是情绪也不太好,不然她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
她说:“许砚,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
这大概是宁青说过的最重的话,唯独对许砚说了。
少年也许是刚冒着大雨跑过来,语气还有些喘,他的睫毛沾了水。清澈透亮的眼眸瞬时变得平静,像一滩死水。
两人沉默对视着,僵持了许久,他先低下了头。
他自嘲的笑,说:“你知道我意思的。”
宁青嘴唇动了动,没有回答。
寂静得可怕。
"算了,你说讨厌,我总不能厚着脸皮继续骚扰你吧。"许砚忽的说,声音因为克制而有些哑。
"以后不会了。"
话落地,像是沾了水的油墨画,再也看不清楚任何画面。
雨水侵盆而下,没有要停的意思。耳边突然噼里啪啦的吵杂声音像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砸在她脚下。
破碎,再被碾压。
后来,他们没有交集的半个月后,宁青发泄似的绕着操场跑了很久的步,汗和眼泪跟着流下,窒息感像一只把她吊起来的手,她闭上眼睛。
绝交后第一次想起许砚,那天说的话,宁青头脑发懵,四肢都开始发麻。
她无力的坐在地上,捂着脸,比绝交那天哭得还厉害。
关于那时,再细致的记忆宁青就记不太清楚了。
“宁青。”
许砚忽然叫她的名字,声音温温沉沉的。
她下意识抬起眸看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像是突然被记忆勾着回到了过去的时候,穿着校服吊儿郎当的少年,歪着头看她,整个人懒洋洋的,逗趣似的喊她名字。
两人对视。
宁青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许砚的突然出现,她说不清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和记忆里那次一样,只剩头脑发蒙。
许砚一直没说话,漆黑沉静的眼眸像是要把她看透。在这几乎静止的几秒里,宁青忽的没由来的冒出一股愧疚之意,逃避似的移开了目光。
宁青问:“怎么了?”
“呵。”
许砚嘴角轻扯了一下,偏过头。
“过来开一下门。”
“好的。”
记忆中的许砚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说话,什么时候都是,说话永远像是在要求别人。
宁青似乎还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点不悦。
安置好欧潇潇后,许砚没再多停留,夜已深,宁青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把他送到门口,他们甚至没得及说几句叙旧的话,又或者解释他恰巧救了她们。
临走时宁青还是叫住了他。
一直没顾得上细看,许砚的模样变了许多,头发留长了,与高中时干练痞气的寸头比起来显得温和了不少,褪去了当年的桀骜不驯,五官越发硬朗利落。
但有些东西一直没变。
他的眉眼间总是一股嚣张的劲儿。
见她一直没说话,许砚拧着眉,“怎么?”
"你……"
她停顿了两秒,在脑海里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许砚看着她,像是明白她想要问什么,"我有事,刚好路过,不用多想。"
他这个解释像是她把他想得多有预谋似的,宁青心里一紧,她并没有那个意思,也自知许砚也不是那样的人。
太久没见,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有机会请你吃饭。”宁青语气诚恳。
走廊过道昏暗的灯光折射在他脸上,莫名显得有几分冷感。
许砚没说话了,抿唇,拧眉,直直的盯着她。
目光像是在她脸上烧起来一般,宁青头皮一紧。
过了几秒。
许砚语气生硬了些:“我知道了。”
宁青心里松了口气,她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声音温淡——
"还有,好久不见。"
许砚垂在腿侧的手指微不可闻的蜷了一下,像是受了刺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
“嗯,是很久没见。”
宁青想要解释些什么,但开口却是支支吾吾:"许砚我……"
过了半响。
气氛接近凝固起来。
正当宁青犹豫着要说些什么时,许砚开口打断了她。
"对不起。"
三个字卡在喉咙里。
宁青抬眸看他,今晚发生的事情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次不小的冲击,她浑身发软,再看到许砚,连同恐惧一起,头脑空白。
各种情绪发狂似的涌上来,和许砚的重逢,她茫然得不知所措。
许砚撩起眼眸,语气冷淡疏远,“我还有事,先走了。”
宁青愣了一下,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冲他礼貌笑了一下,"好,路上注意安全,有机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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