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之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神色平静地走到位置上坐下。傅吟惜默默地看着他片刻,也不知自己该是松一口气还是失落。

    这个人压根不在意她说什么做什么,又怎会因她称赞旁人而有何反应,她怕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表姐,厉王他不会是听到我说的话了吧?”

    白依依低低地问着,语气中总算多了几分不安。

    傅吟惜收回视线看向她,这丫头之前那般放肆议论裴琅谌,恐怕只是想借这件事让她难堪,如今被正主撞见,可总算知道担心紧张了。

    她淡淡朝他一瞥,语气不冷不热:“厉王听没听见,我怎会知晓,你若是还知些分寸,日后把嘴关严实了,否则祸从口出,什么时候没命都不知道。”

    白依依身子一抖,喏喏道:“我知道了。”

    “回去自己位置上坐着,待会儿陛下皇贵妃来了,你这样成何体统。”

    “……哦。”

    白依依揪着裙裾起身,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到底不敢再放肆,乖乖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傅吟惜说了这么多话,正想喝口茶润润嗓,高台上内侍官便突然扬声喊道:“陛下到!”

    端起的茶盏只好重新放下,傅吟惜跟着左右两侧的人一道起身,姿态恭敬地面向高台。

    “都坐下吧,今日篝火宴,大家不必拘谨。”

    裴烨恒大掌一挥,一众人这才谢恩落座。

    篝火宴虽说热闹,可多年下来也没什么新意,一轮接一轮的歌舞,再美艳动人的歌姬舞姬,傅吟惜也生不出太多兴致。

    她这边一无聊,自然就忍不住往裴衍之那边瞧去,这人一如既往地端坐在席位上,不饮酒不观舞,只时不时抿一口清茶,吃上一两块糕点,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周遭一切隔绝开来。

    “哎,你们瞧,陛下对这新封的奚妃还真是宠溺啊。”

    一道明显带着八卦口吻的私语让傅吟惜下意识转移了视线,她不动声色地朝高台看去,竟意外看见裴烨恒亲自拿着玉箸给他右手边的奚鸢夹菜。

    温珍儿因为垂着眼,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神色,可傅吟惜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姨母情绪低落。

    一次又一次,从最受宠的后妃到现在被单独撇到一旁,任温珍儿内心多么强大,此刻也不免失意。

    傅吟惜微蹙起眉,心里不由有些心疼温珍儿。

    帝王之爱,恐怕就是如此,这深宫之中多的是新人笑旧人哭,又如何能求帝王为其一人守住一颗心。

    傅吟惜不由看向裴衍之,这个男人虽然冷淡疏离,永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但这又何尝不是因为太过看重感情。因为看重,所以不会随意将情感倾注在谁的身上,这是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旁人感情的尊重。

    爹娘兄长,乃至好友,那么多人都曾劝告她不要执着于裴衍之,可她却从未有过真正放弃。她曾有过决定,只要他没有亲口告诉她自己有喜欢的人,只要他没有成亲,那她就愿意等下去。

    一份爱投入很难,收回同样不易,这正是她无法理解皇帝,甚至心生反感的原因。

    傅吟惜思绪飘远,但周围人的议论却并没有停止,即便他们压低了声音,可还是有那么几个字眼落进了她的耳中。

    “你们觉不觉得,奚妃的模样有些眼熟?”

    “有吗,没觉着。”

    “你瞧那眉眼,我总觉在哪儿瞧见过。”

    “噢哟,莫不是你家范大人偷偷藏的美人像。”

    “你胡说什么呢……”

    话说到这里,几位夫人便开始聊起一些房中私事,傅吟惜模糊听了几句,顿觉微醺的面颊更烫了一些。

    “咳,云珠,我们去附近散散步。”她略显尴尬地说着,很快起身离开了坐席。

    此刻篝火宴已经过半,有很多年轻的世家公子千金都放开了围到篝火边跳舞,气氛热烈下,傅吟惜默默的离席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浩瀚星空下,整个草原显得愈发空旷寂静,所有的嘈杂与声响像是被什么阻隔在了身后。

    傅吟惜放纵呼吸,鼻息间尽是青草香与夜风的凉意,她看向大营右侧的浅河,说道:“云珠,你看那边似乎更安静些,我们去那儿走一走。”

    云珠刚要点头,忽然一阵带着呼声的风吹了过来。

    “阿嚏!”傅吟惜猝不及防,迎着风打了个喷嚏。

    云珠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落了什么,忙道:“姑娘不如先回大营吧,待奴婢去营帐取件披风再过来散步?”

    傅吟惜确实感觉到冷意,可来来回回也麻烦,便说:“你现在回去取吧,我在河边等你。”

    “姑娘一个人可以吗?”

    “这附近都有禁军值守,没什么不可以的,我也不会走远。”

    傅吟惜没有太大顾虑,这南山围场她也来了数次,再加上周围禁军大都是她二哥的部下,怎么也不会出事。

    云珠这才放下心:“那姑娘莫要乱跑,奴婢去去就回。”

    “嗯。”

    傅吟惜见着云珠身影于夜色中消失,这才转过身往浅河边走去。

    浅河原不是这个名字,只是刚巧经过南山的这一段水域水深很浅,这才被常被人唤作“浅河”。

    浅河附近有一片小林子,生长着的大都是高大的樟树,要想过去浅河岸边,最短的路便是从樟树林中穿过。

    傅吟惜正是要去岸边,不过她还是警惕了些,担心自己会在林子里迷路,宁愿从两侧绕远过去。

    慢慢悠悠散步往前,刚走到樟树林附近,余光里便突然模糊闪过一道身影。傅吟惜下意识停住脚步,呼吸也本能地放慢下来。

    不会真这么巧,让她在这儿撞上什么贼人吧。

    傅吟惜探头往林子里头看,可此刻除了月下树影,似乎根本瞧不见别的什么,她不由怀疑,之前那一晃而过的黑影是否是自己太过多心。

    她略微无奈地摇头轻笑,收回视线便准备继续往前,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清字眼的说话声从林子里传了出来。

    这道声音模糊得几乎分不清是男是女,可那说话的节奏却让她莫名想到一个人,并且当她想着这个人时,那隐约的声音竟愈发和记忆里的声音重合起来。

    傅吟惜环视了眼四周,确定没什么异样后,放轻脚步缓缓走进了林间。

    她无法确定对方确切的位置,也不确定对方和谁在一起,因此每一步踩下去,她都必须借着樟树遮掩自己的身形。

    大概磨蹭着走了约有五步远,傅吟惜终于在一颗樟树后看见了谈话之人的身影。

    细碎的月光下,裴衍之的身形依旧挺拔惹眼,而在他对面,是一个稍微比他矮了两三指的男人,看那轮廓打扮,正是禁军中人。

    裴衍之与禁军的人打交道?

    傅吟惜心里疑惑,整个人紧贴在树干上,呼吸也本能地放缓,终于,另一边的对话声逐渐清晰起来。

    “……有任何意外,务必通知给蒋照。”裴衍之的语气像是在叮嘱什么。

    禁军侍卫垂首,答得很快:“王爷放心,这些事卑职一定会办妥。”

    “嗯,还有明日围猎一事,你要多加上心。”

    “那若是陛下……”禁军侍卫的语气突然有些迟疑。

    “他的安危,你们不必插手。”

    冰冷冷的一句话,让傅吟惜霎时间犹如身临冰窖一般打了个冷战。

    裴衍之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必插手皇帝的安危,难道有谁会威胁到他的性命?!

    还有他们提到明日围猎,又是何意……

    傅吟惜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猜测,可没等成形,她便猛地摇了摇头。

    怎、怎么可能呢,裴衍之就算厌恶皇帝,也不至于……

    傅吟惜并非没见过裴衍之冷漠无情的一面,她对皇帝除了面上的恭敬外也没有太多情感,可听到裴衍之最后那一句话,她还是不免震惊与惶恐。

    “那卑职就先退下了。”

    “嗯。”

    傅吟惜回过神,听到脚步声起,赶忙将身子绷紧缩在樟树后。

    “呼——”

    禁军侍卫渐渐走远,一阵风适时吹来,让本该回归平静的樟树林再次簌簌作响。

    “出来吧。”

    平静无波的三个字从不远处传来,没有迟疑,也没有被撞破秘密后该有的紧张。

    傅吟惜心里一紧,犹豫着僵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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