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鸾姝却不敢喝,更不敢上前。
谁知道这狡诈的画师没对这茶水动什么手脚?风岚不就是那样着了他的道?何况这茶还是从一幅画卷里取出来的。
鸾姝将手深入怀中,谨慎的握紧玄鸟短刀,她可不会因为一双眼睛而轻信对方:“你抓我来想干什么?你和凌霜仙子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
画师握笔的手腕忽然一滞,仿佛对鸾姝的发问感到震惊,接着他又颦蹙起眉毛,似是苦笑起来:“过节?我和阿音哪有什么过节……”
他的声音酸涩而沙哑,双眸暗淡下来,又流露出那种令人说不上来的失落与悲哀:“我只不过想要她再活过来而已……”
鸾姝心中骤然一惊,此人究竟是谁?为何知道母亲的闺名?单凭这些画作,他一定曾经与母亲朝夕相处,对母亲十分了解,可是鸾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样一号人物来。
只见画师落下手中的笔,双手捧起卷轴挂在一旁的画架上,用指尖小心的拂过画中阿音的脸庞,不知是怕墨迹未干毁掉画作,还是担心会碰疼她。
“想见见你的母亲吗?”
“当真?!”鸾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当真能让我见到她?”她心中虽然还有犹豫,可终究思念大过了恐惧,连步子都慢慢向鬼画师靠了过来。
“当然。”
鬼画师颔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咬破手指,用指尖的鲜血为肖像点了朱唇,画中的凌霜仙子立刻眨着灵动的双眼,“活”了过来。
他伸出手去,“阿音”便也将手放在了他的掌中,攀着卷轴的边缘从宣纸上走了下来。然而“阿音”却虚弱的如一枝细柳般,足尖才刚沾到地面,就摔倒在鬼画师的怀中。
“呀!”鸾姝惊呼一声,扑上去想要扶起“母亲”,可是“母亲”却瞬间化作了鬼画师衣服上的一滩墨痕。
“这……”鸾姝不由连退几步,颤声道:“你这分明就是邪术,根本不是我母后!”
“哈哈,别急。”鬼画师低低的笑着:“用我的血为阿音描像,自然只有这样的效果。”
“你、你还用过别人的血?”
鸾姝捂住嘴,忽然感到胃中一阵翻腾,忍不住想要作呕。望着那满屋的画卷,连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血腥的味道。难不成这鬼画师收人血做报酬,为的就是画她母亲的画像吗?
“住口!”
鬼画师忽然厉声喝止鸾姝,似乎连她产生那样的想法都是罪过。他沉下脸来,轻蔑的冷哼一声:“凡夫俗子的血,怎配让我用来为阿音描像?走,跟我来。”
画师轻挥衣袖,整屋的卷轴便都随风飞扬起来,逐渐露出一幅藏在房间最深处、用轻纱覆着的人像。他领着鸾姝,穿过纷飞的绘卷,行至画作前,小心翼翼的摘下轻纱,生怕磕坏碰坏似的。
那画卷几乎与鬼画师同等身高,所绘的是凌霜仙子手持双剑,身着丁香月白色剑服的模样。她衣袂飞舞,神采飞扬,蓦然回首间眼波流转,仿佛呼之欲出。那满屋子其他的画作与之相比,瞬间黯然失色。也许是因为被薄纱覆盖的缘故,鸾姝只觉得画中的母亲缥缈绰约,如天人一般,当真不愧于“凌霜仙子”的雅号。
“怎样?这是我最得意之作,也是我对阿音……”
鬼画师的声音忽然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轻抚着画卷,覆满胡渣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红晕,似是想起了以往美好的回忆来。
他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多年的郁结都呼出去:“这三年间,我已不知画了多少幅阿音的肖像,可是无论如何,都难解我心中对她的思念,反而越发的强烈。不过今日,我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哈哈,哈哈哈……”
画师扬起脸来,张开双臂,望着画中的阿音如痴似狂的大笑起来。
突然,他伸出鹰爪般的手扼住了鸾姝的肩膀,眼眸中再没了方才的明澈,取而代之的却是嗜血凶兽般的疯狂:“今日,我要召回阿音的魂魄,以墨为骨为阿音重塑肉身。如今缺的最后一个材料,便是她至亲女儿的心尖血了!”
鸾姝大骇,想要挣脱鬼画师,可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定在原地动不了了。更令她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那鬼画师的肩头上竟多出一只小小的脑袋!
无支祁?!
那竟是无支祁趴在画师的背后!
他青面獠牙,一双焦黄的眼睛正贪婪的盯着她!在烛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中,浑似画师长出的第二颗头颅。那画面无比诡异可怖,鸾姝忍不住失声惊叫了出来。
“别怕,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鬼画师浑然不觉,与无支祁的嘴一同动了起来,也不知这句话究竟是出自于谁之口。
“我会很小心的,只取一点血,一点就好,不疼的,不疼的……”
画师衔住画笔,从身后摸出一把匕首来。鸾姝在他的眼中仿佛已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可以用作颜料的朱砂石。烛光下,那刀尖闪着贪婪嗜血的寒光,朝着鸾姝的胸口寸寸逼近。
冷静!冷静!
越是危急关头,越需要冷静!
鸾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又怎么能在这里送命?
此刻,她虽几乎陷入绝境,可是思路却空前清晰起来——既然自己被法术所困,同伴们也不知身在何处,那么唯一能让她摆脱困境的突破口就是鬼画师了!
倘若能知道画师的身份,唤醒他的神志,或许就可以摆脱无支祁操纵,也只有这样,自己才有可能撑到同伴来救她!
可是他究竟是谁呢?
鸾姝忽然想到,这次无支祁没有直接攻击自己,而是选择控制画师,许是因为上次吃了银镯的亏,惧怕自己所佩的玄鸟短刀。那么如此熟悉母亲,曾经和她朝夕相处过,又不怕莲城法器的,也只有……
“舅舅?你可是璋华舅舅?”
眼看那刀尖就要刺破鸾姝的衣襟,鬼画师的动作却忽然一滞,停了下来。鸾姝大喜过望,知是自己猜的不错,继续道:“璋华舅舅,你看看我手腕上的银镯!母后跟我说过,那上面的千瓣莲花咒文是你为她雕刻的。你还记得那咒文的含义吗?”
鬼画师还维持着方才握刀的姿势,可是目光却顺着鸾姝的话,落到了那银镯上。他的嘴角微微抽动,喃喃道:“守护之咒……”
“不错!是守护!”鸾姝继续道,“后来我及笄时,母后将它送给我做礼物,你知道当年她还说了什么话吗?”
“什么?”
“她说希望我一生平平安安。”
只听“哐啷”一声脆响,画师手中的匕首落在了地上。他连退数步,望着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发出一声懊恼的低嚎。鸾姝顿感身体一松,可以微微活动了,于是连忙握住玄鸟。然而无支祁却滴溜溜转着焦黄的眼珠,呲了呲牙,趴到鬼画师耳边不知又要蛊惑些什么。
鸾姝大惊,急道:“舅舅!三年前我从蜀国逃至三苗,在王宫别院中差点丧命于无支祁的手中,是这银镯法宝、也是璋华舅舅你,救了我一命!如今那无支祁就附在你的背上,你可切莫被他蛊惑啊!”
“住口!住口!”
不料鬼画师厉声喝断鸾姝,好像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那无支祁的笑容却越发的诡异,似是在嘲笑挑衅鸾姝一般。
画师双眸中充满了血丝,他狠狠一咬牙,声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璋华!璋华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鸾姝眉头紧蹙起来,舅舅为何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又为何会被无支祁所控呢?她不肯放弃,又沉声道:“舅舅,你可是有什么心病?我现在是医者,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哈哈、哈哈哈……”
画师森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突然一把揪住鸾姝的衣领,双眸中凶光又起,语气也为之一变:“别再耍小聪明拖延时间了,你的同伴都已被璋华困住,不会来救你的。你若真想帮他,就乖乖受死吧!”
鸾姝再也说不出话来,冷汗湿透了她的背襟。璋华的神志竟已完全被无支祁所控了,只见他提起匕首,再也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鸾姝的心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似玉非玉似骨非骨的短笛突然出现,精准的挡住了匕首的去路。画师像是击中一块铁板,震得手臂发麻,连连退却数十步,连匕首也震落了。
只见,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赫然挡在鸾姝面前,带起一阵旋风,吹得满屋卷轴翩然飞舞,轴头相互碰撞,发出如木风铃般悦耳的声音。
“柳离轩!”
鸾姝惊喜交加,好不容易撑到了他赶来相救,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顿时觉得双腿发软再也站不住了,所幸这时又有一只手及时托住了她。
“小鸾儿,”风岚挑眉笑道,“别忘了还有我呢!想不到几年不见,你的胆量和谋略都见长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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