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召唤琴灵之术,乃是无弦阁最高秘法,由长离所创。他认为世间长琴皆有灵,只要琴师造诣达到一定水平,用心沟通建立羁绊,便能唤出其中的乐灵。
但是三百年间,无弦阁中也只有寥寥数人能做到,天下人更是少有亲眼得见,还以为那不过是传说而已。然而今日,众人不仅见识了令狐哀的淳风之灵,还见到石敢当顿悟出同一套理法,召唤出来的琵琶之灵,不禁大为赞叹。
令狐哀赶紧过来扶石敢当,此时也不咳了,也不喘了,仿佛身轻似燕,连那张病恹恹的脸上也带着红光:“哪里哪里,石兄太过谦了……”
眼看这二人欢喜的已近乎旁若无人,姜琰轻咳一声,提醒道:“依我看,还是算平局吧。石将军与令狐师弟若有雅兴,还可之后再做切磋不迟。”
“甚好甚好。”
令狐哀与石敢当同时脱口而出,随即不由得哈哈一笑,互作一礼,退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姜琰笑道:“那我们也继续吧?”
方才这一曲合奏几乎已是本次琴会巅峰,无论是谁接在这二人之后,都将压力重重。于是众人都不由得暗中揣度着,接下来谁有胆量敢上台来。
就在这时,净心斋掌门李芳站了起来,朝姜琰微微一拜。众人心中都不觉好笑,想这老太太是自暴自弃了。
只听李芳却道:“姜公子。老身仰慕姜公子名声已久,虽自知琴艺与公子之间有云泥之别,但仍想领教一二,不知公子肯不肯赏老身这个脸?”
此话一出,席间不禁议论纷纷。
如今擂主挑战九大弟子,大多只为给自己博名声。他们所挑战的九大弟子排位越高,未来好处就越大。倘若赢了,便能得到无尽的名声、金钱、地位。就算输了,也可到处和人吹嘘,自有人对他们趋之若鹜。但是琴会三百年来,却从没有人厚颜无耻到直接敢挑战首席。
刘光禄不禁愤愤然道:“这老太婆想出名想疯了吧?她参加过三次琴会,前两次都寂寂无名,这次是因许多厉害的琴家在怪石林中丧生了,才能侥幸成为擂主。她今日挑战姜公子,日后名气便要比石将军还大了。小人!这一手借他人上位,真是玩的好溜啊。而且昨天还抢咱们房间,真是气死我了。”
鸾姝道:“不会吧?琴技高低别人一听便知,人们还是能分辨出来孰高孰低的。”
敖子陵摇头道:“非也。别看琴会盛况如此,可世上会弹琴之人还是少数。而且‘会弹’与‘懂琴’之间,也有天差地别。”
石敢当也道:“不错不错。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普通人可辨不出这琴曲中的情感、技艺和细节上的差别。他们只知道看人头衔,跟着别人人云亦云。世人都爱随波逐流,却从不肯花时间深入思考,无论她如何吹嘘自己,总有些傻子相信,到时候假的也成了真的了。唉,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石敢当说着,又拼命挠头:“唉……不过这届琴人水平真参差不齐哎,连李芳和魏明决这样的货色都能当擂主,看来是在三苗国折了太多人了。”
只听李芳继续振振有词道:“能与姜公子对弈,是老身毕生的愿望。若要从九大弟子中挑一人挑战,也应挑战最强之人,不是吗?”
魏明决也从席间站了起来,附和道:“好一个只挑战最强对手!李掌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此勇气实在令在下钦佩。”
鸾姝忍不住冷哼道:“沽名钓誉也能说的如此高尚,真是厉害厉害。”
那边姜琰笑了笑,道:“当然可以,无论是谁想与我切磋琴艺,我都欣然接受……”
忽然,一声厉喝打断了几人的对话:“大师兄且慢!”
只见杜怀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大师兄,怀山失礼了,但我有话要说。”
姜琰点头道:“无妨,你说。”
杜怀山对姜琰一礼,然后又问李芳道:“李掌门,昨夜在下已向你下了战帖,你却还没有答复。”
原来昨日的夜宴中,李芳曾挑拨于叔华与敖子陵比琴,后来又暗示敖子陵使用名琴胜之不武,杜怀山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说要与李芳比琴,用实力说话。
李芳沉下脸来,反问道:“杜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阻挠老身挑战姜公子吗?”
杜怀山笑道:“哈哈,在下绝无此意。李掌门爱挑战谁就挑战谁,无弦阁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阻挠,只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想与李掌门讨教一番。”
李芳道:“你是晚辈,我不便与你动手。”
杜怀山笑道:“李掌门难道忘了?我们无弦阁琴会不论身份地位不论辈分,只比较琴艺,这才有了今日盛况。”
李芳又道:“就算如此,琴会最后一轮是给擂主们一个挑战九大弟子的机会,哪有九大弟子主动挑衅擂主的?”
杜怀山回首问道:“大师兄,请问琴会上可规定九大弟子不许主动与擂主切磋?”
姜琰摇头:“并无此规定。”
杜怀山又对李芳一礼,笑道:“在下早听说净心斋琴法自成一格,昔日师祖白露大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琴家。正因如此,在下才想要挑战李掌门,领教一下净心斋的琴法。”
李芳的脸色这才又恢复一些,道:“此话倒是不错。可是……”
杜怀山料定她还要推脱,便又接道:“李掌门,你再三推脱,难道是怕败在我这个小辈手下,面子上不好看吗?”
席下传来一阵哄然大笑,李芳的脸色又变难看,沉声道:“你苦苦相逼,究竟意欲何为?”
杜怀山笑道:“不为什么,只不过看不惯有人把借别人上位,说的那么义正言辞。”
席下又传来阵阵叫好,刘光禄和鸾姝拍手叫的最是起劲,直接从席位上站了起来,给杜怀山大声呐喊助威。石敢当也笑道:“嘿嘿,这孩子不错,对我脾气。”
只听杜怀山又道:“李掌门,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对,大可以用琴技击败我,证实自己的实力。不如咱们就都用同一张琴弹奏同一首琴曲,然后让在座的各位评判一番,究竟孰高孰低。这样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用了名琴才取胜’,这样的闲话了。至于弹什么曲目,也全凭李掌门决定。”
李芳咬牙切齿,表情只比刚才更加有趣。不过她脸上涂得白|粉实在太厚,叫人看不出来脸色究竟是红是白。
她阴阳怪气道:“只可惜我这人有洁癖,不愿别人摸我的琴,而且我也弹不惯别人的琴。我看这讨教也就此作罢吧。前几天有卦师说我此行不顺,我当初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李芳双眼上翻,鼻孔朝天,表现得好像自己做了件什么骄傲之事。她嘴里嘟嘟囔囔的,正要退回席位,却听姜琰忽然叫住她:“李掌门请留步。琴会三百年的规矩不能破。”
杜怀山急道:“大师兄,你还真要和她比啊?”
姜琰呵斥道:“退下。”
杜怀山不敢冲撞姜琰,只得躬身一礼,退回自己位置上。
李芳心中正得意,呵呵笑道:“还是姜公子明事理。”
姜琰微笑着,躬身一拜:“既然李掌门说我明事理,在下则更当执法严明才是。”
“老身自然信得过公子。”
“常言道‘再一再二不再三’。”姜琰脸上仍挂着微笑,“自昨日起,您便强占他人客房,挑拨是非,今日身为擂主,又不肯应邀出战。我想李掌门忘了吧,琴会上一旦下出战书,双方便不能反悔。”
李芳脸色顿时惨白,只觉一阵寒意爬上背脊,连声否认道:“姜公子、姜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无弦阁靠琴艺高低说话。”
“姜公子等一下……”
“绝不姑息滥竽充数、沽名钓誉之徒。”
“老身愿意与杜公子比琴……”
“破坏规矩者——”
“老身……”
“斩首。”
姜琰话音落下,李芳身后忽然凭空闪过一团黑影。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听到“咔嚓”一声,随后鲜血喷涌,李芳头颅飞出,身体到下。
“好了。”
姜琰微笑着,拍了拍手:“琴会继续吧。接下来,哪位擂主想要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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