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这个啊——”邱玉婵咽下最后一口烧饼,然后掩饰不住雀跃地清了清嗓子,“文才兄, 我们马上就可以拥有一人一房的待遇啦!”
马文才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失笑道,“怎么,你们邱家要资助书院修建新校舍了?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从开始动工到正式入住, 我们这一届学子能赶上吗?”
邱玉婵鼓了鼓脸, “才不是呢。”
世家之子最烦的,大概就是有钱却花不出去。万松书院的山长根本就不缺钱, 为了防止学生借此搞特权,他们想要捐点钱都不容易。不然邱玉婵早就送信回家,让她恨不得把她圈在书院里的爹出资给书院修建校舍了。
不过,“我可是凭本事换来的特殊待遇!”邱玉婵一五一十地把她跟梅师兄的交易告诉给马文才。
大家早晚都是要知道这件事情的, 文才兄身为她的室友, 到时候被人一问三不知了可怎么是好?
邱玉婵觉得自己已然是十分贴心, 所以她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的马文才会面色铁青。
“你要搬去跟梅文轩一起住?”竟是连师兄都不喊了!
以往几次马文才发脾气, 邱玉婵大概都能弄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儿, 可是这一次,邱玉婵当真是一头雾水!
只好犹豫着纠正道,“不是搬去跟梅师兄一起住,他住正房,我住厢房, 不过是同在医舍罢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不就跟大家一起住在校舍里是一个道理吗?她又不是跟梅师兄同住一房,就算是好了,但是这对文才兄来说, 又没有什么妨碍。
只要她搬出这里,他不就可以独占一房了吗?
而且她还有这么正当的理由,就算是搬出去了,也不会对他的名声造成什么影响啊?
看到邱玉婵茫然无知的表情,马文才顿时更加生气了,“这有什么区别!你不是还是选择丢下我,去找他了吗?”
“怎么会?”邱玉婵努力理解马文才的逻辑,所以这是小学生交朋友,不满意朋友有了关系比他更亲近的人?
邱玉婵决定先这么理解试试,于是她试图安慰道,“文才兄,你冷静一点。师兄是师兄,你是你,不管怎么样,你都才是我在书院最好的朋友。”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然后你选择了梅文轩!”马文才眼眶发红,但因为语气和神态的关系,一点儿都让人感觉不出他的伤心难过,只觉得他当真是凶狠极了。
其实邱玉婵并不能算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而且她根本就想不出马文才生气的理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接连出声安抚,这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马文才再这么不依不饶下去,她只会觉得不耐烦。
“文才兄,”心里这么想,她的语气难免会带出一些这样的感觉,“你到底在介意些什么啊?”
马文才是一个多么敏锐的人,几乎是邱玉婵的语气一发生变化,他心里就有了感觉。
想到自己今晚等她等了这么久,竟然几次三番地顾念起别人有没有吃东西,马文才就觉得此时的自己着实可笑。
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他,可他非得眼巴巴地凑上去。
他就好像是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狗,别人兴致来了,就逗弄他几下。可玩兴一旦得到满足,就会把他一脚踢开!去找自己真正在意的人!
他马文才,岂是那种任人把玩的玩意儿?
想到这里,马文才顿时眸光深沉。
他强撑着不肯示之以弱,“介意什么?哼,我根本就一点儿都不在意!你不是要走吗?走啊!只要我想,我马文才,难道还会缺朋友不成?”
“好啊,那你先一个人冷静一下吧,失陪。”
邱玉婵竟然真的走了!
马文才险些就要出声将人留下,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指尖深深地陷进手心的皮肉里,“走吧,你尽管走吧!走了你就别再——”
狠话还没放完,邱玉婵就已经走到屋子外面,还顺手带上了寝室的房门。
马文才眼眶含泪,握拳狠狠地砸在了坚硬的书案上。
疼痛感很快顺着指节的方向向上蔓延,可他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又徒手将整张桌子都掀翻了……
邱玉婵压根就不知道屋子里马文才自虐式的发泄行为,她同样也憋了一肚子的火。
对于讨厌的人,她的确是下手不留情,这样可能会显得她很强势。
可是在家里,在在意的人面前,擅长讨巧卖乖的人才从来都是被哄着、被宠着的那一个。
如今可是难得有一个人,能让她主动去哄诶!
一次两次就算了,三次四次其实也可以,但他总得给她一个理由吧?
邱玉婵就没见过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无理取闹的人!
——哦,好像还是有的。
邱玉婵见鬼一样地看着在她校舍附近不断徘徊的祝英台,差点立刻就要扭头走回去了!
就算马文才再比如今无理取闹一万倍!也比一个活生生的祝英台讨喜啊!
原来世界上并不是没有比她更无理取闹的人,只是端看她愿不愿意容忍罢了。巧了,她就不愿意忍祝英台。
只是邱玉婵的动作还是慢了,刚刚她被气得狠了,行走之间的动作和幅度大了一点,所以早在她发现祝英台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祝英台就抢先一步留意到了她。
说是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主动来到她寝室附近的祝英台,在见到她出现以后,就露出了极其不情愿的、像是被恶霸主人欺凌的小奴隶一样愤懑的表情,“邱玉婵,我想跟你谈谈。”
邱玉婵私心里是极其不愿意搭理祝英台的,但是她真的很怕这家伙情绪上头、不管不顾地在这里闹起来,只得面色难看道,“跟我来吧。”
她一开口,祝英台就飞快地流露出一副被膈应到的样子。
两个人就这么相互嫌弃着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邱玉婵打算速战速决,“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祝英台最讨厌的就是邱玉婵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本来是想好好跟她谈谈的,这会儿也不由冲了起来,“我是因为什么事来找你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祝英台!我离开太久,你忘记我是什么性子了是吧?你再跟我打一句哑谜试试?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走?十天之内,你别指望我再搭理你半句。”巧了,邱玉婵也十分讨厌祝英台这副理所当然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模样。
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非得让别人自己领悟?她又不是把她当捧在掌心里的小公主宠的祝英台她爹,有事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邱玉婵一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祝英台就想起了她游学在外以前,都是怎么跟她相处的。
有事不说,那就永远别说了。
受了委屈等人来哄,那就等着吧。
没人哄你所以大发脾气?滚回你祝家庄去!
从前祝英台是被祝夫人逼着和邱玉婵相处,受了委屈也有爹爹和哥哥来哄,可是如今……她心里委屈,又觉得邱玉婵当真能够做到如此无情。
想要转身离开吧,又想起离家前娘亲的耳提面命——她要是敢做出一点儿败坏门风的事情,她就跟她一起吊死在老祖宗面前。
祝英台只好咬牙忍着心中的屈辱,同邱玉婵妥协道,“就是书院的校舍的分配啊!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难道你真的想跟马文才同房三年啊!”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邱玉婵表情微妙地打量着祝英台,“那我可真是太不着急了,竟然还要等着你主动上门来找我谈这件事情。只是敢问时时记挂着这件事情的祝——公子,您又是为什么拖到了今日才来找我呢?”
这都开学多久了?邱玉婵还以为祝英台早就对寝室分配的问题妥协了呢。
祝英台被她质问得脸色一红,“你当我想来吗?我告诉你,山伯他好着呢!他根本就没怀疑过我的身份,我们两个之间睡觉都是隔着书山的。”
“那你还来找我干嘛?”邱玉婵是真的纳闷。
祝英台用手揪着自己的博带——因为女儿家跟男子共处一室,于名声到底有碍。
那问题不就又回到为什么她到了今天才来找她上了吗?
祝英台总不能说是因为第一天自己没经验,故意将水打翻在被褥上,想要避免同床。
结果山伯这个傻子,就这样把自己的床铺和被褥让给了她,一个人躺在长榻上将就了一晚,把自己折腾病了。
她想要照顾他直到痊愈,结果把人照顾好以后,她心里又有些……舍不得,这才几次三番地犹豫,如果不是今天碰巧撞上了邱玉婵,她又要无功而返了吧?
只好摆摆手,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地说道,“我还不是担心你?我们同是——”女扮男装来求学这几个字生生在邱玉婵的瞪视下,被她给咽了回去。
祝英台放低音量,“马文才他的心眼有那么多,你要是被发现了,我不也得完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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