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眸光一颤, 避而不答道,“好了,你快起来吧, 地上不凉吗?”顺势就要把手指头抽出去。
邱玉婵登时就笑了——嘿, 我这暴脾气!
她趁着马文才准备起身,重心不稳的时候, 狠狠地拽了他一下!
马文才多快的反应啊?他把手半撑在地上, 刚要开始质问她到底想干什么,邱玉婵就一把抱了上来, “一定啊!”
她用手在他的脖子轻揽了一下,身体上的接触面积倒不是很大。邱玉婵时刻注意着分寸,自然没注意到马文才骤变的眼神。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活泼的、可爱的、天真的、主动把自己往虎口中送的小狐狸。
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 “好。”
邱玉婵满意了, 她不再提及自己刚刚撞见的画面, 只一门心思地把话题转到了一片狼藉的房里。
“文才兄, ”她谴责道,“看你干的好事。”
“哼, ”马文才好像已经回到了正常的状态中, 他用邱玉婵熟悉的口吻傲娇道,“也不知道刚刚是谁气的我。”
说着, 他就亲自动手, 把倒翻的桌椅都扶了起来。
看到倾倒的酒壶时, 大少爷露出了一个嫌弃的眼神,一副酒壶落地就想把它丢掉换新的败家表情。
反倒是余光瞥见邱玉婵买回来的两人一对的碎掉的粗瓷茶盏时,大少爷眸光震颤, 似乎极为不能接受。
那对粗瓷茶盏碎了一只、少了一只,马文才满屋子乱转,才把滚到角落里的那只丢失的茶盏给找出来了。
这小玩意儿的生命力竟然还挺顽强,叽里咕噜地滚到角落里,既没有被摔碎也没有被踩碎,躲得可以说是极为安全了。
要是另一只茶盏也像它这么顽强,这会儿马文才脸上的神色大概不会这么难看。
邱玉婵本来想说他两句,让他下次别再这么冲动了。
可是他捧着碎掉的茶盏,一张漂亮的面孔委委屈屈地朝她这边抬起,凤眼中似乎又闪起了粼粼的波光,邱玉婵哪里还忍得下心来说他半句?
她非但没能忍得下心来说他,还十分不坚定地安慰起这个罪魁祸首来了,“好了,你别难过了,不过是两个小玩意儿罢了,你要是真这么喜欢的话,等下次曹率再下山的时候,你可以再让他帮你买一对回来啊。”
“可是,”马文才勉强撑起嘴角,笑得比哭还让人觉得心酸,“再买回来的那对,就不是原来的这对了。”
“也是,所以文才兄,”邱玉婵还是借机教育了他,“下次你真的不可以再这么冲动了。你看,摔碎的东西彻底弥补不回来了吧?”
“嗯。”马文才闷闷地应了一声,“下次我绝对不会再用这种方式来宣泄情绪了。”
“嗯——”邱玉婵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真乖。”
好在她及时止住了话头,在“嗯”字后面转折道,“那作为我惹你不开心的补偿,”其实是文才兄这么乖的奖励,“等下次书院放假了,我们一起下山,去挑选一对新的茶盏吧。两个人的话,新买回来的茶盏,应该就会比原来的这对更有意义了吧?”
马文才瞪大双眼,好一会儿才在邱玉婵亮晶晶的眼神攻势下微微侧过脸去,含糊地答应了一句,“好,这可是你说的啊。”
邱玉婵就笑,这怎么还是一副害怕被抛弃的小可怜的口吻啊?
她摇摇头,“可不是我说的。”
马文才登时就气势汹汹地转过头来,逗人也得有个限度!
书院放假还有这么长一段时间,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突发意外、临时有事、约定不成……想想都觉得这些情况都已经都刺激人的了,现在怎么还带立刻就反口的!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绪到底是气是委屈还是不甘心,在他理清这些思绪以前,邱玉婵已经把手伸过来了。
她掰开他紧握成拳的手,在印出印子的手心处心疼地轻揉了两下,然后就在马文才即将因为不安而爆发以前,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手指头,完成了那个幼稚的拉钩仪式。
“不是我说的,是我们说好的。到时候要是真的倒霉地遇上了什么不得不被耽误的意外事件,那我们就一起约定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呐,只要眼下的这份心意不变,我们总能完成这个约定的。”
她勾着马文才的手指头轻轻地晃动起来,最后还极具仪式感地同他拇指相对、算是盖了一个“章”。但她却没有念出那个幼稚的童谣,而是认真地盯着马文才的眼睛,同他承诺道,“文才兄,”你别怕,“我一定不会变的。”
马文才觉得自己跟邱玉婵缠绕相对的那两根手指头,此时好像都是僵硬发烫的。他喉结滚动,既不敢看她,又舍不得不看她。
那一瞬间,他心中好像瞬间翻涌过无数的念头。但是最后的最后,在邱玉婵真诚而又珍惜的目光下,他还是努力压下了所有的杂念,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好耶!”撩人的小姑娘浑然不觉,甚至还轻松地欢呼出声,“那咱们可就约好了!其实我早就想下山逛逛了,到时候还能和文才兄你一起,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是吗?”马文才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拉完钩以后,小姑娘就非常无情地把马大公子修长漂亮、完全可以去做一个手模的华贵美手丢到了一边。
马文才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只是拾起刚刚他找到的那个、仅剩的一个尚且还可以算得上是完好无损的茶盏,将它捏在手中细细地把玩。
邱玉婵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么喜欢这对茶盏,明明刚开始瞧见的时候,他还是一副嫌弃得不行的样子。
邱玉婵索性直接对马文才说道,“文才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这么喜欢它们啊,那我就把这最后一只茶盏也送给你好了。”
邱玉婵其实分辨不出,哪只茶盏才是属于她的那一只。
但鉴于这两个小东西都是她买回来的,另一只茶盏呢,又是被马文才他自己摔碎的。那这仅剩的这一只茶盏,怎么也得算是她的了吧?
她本来还想留着这只茶盏的,就当是做个纪念了。可是文才兄要是真的这么喜欢它的话,她就再把这最后一只茶盏也送给他好了。
毕竟这也是对她的审美的一种肯定嘛。
孰料马文才抬起头来,表情算不上多惊喜,反而带着几分不相信的意味。
他不光是这么表现的,他竟然还张口问了,“真的吗?”
邱玉婵登时就给他气乐了,不然呢?还能有假的不成?马文才他是不是忘了呀,他的第一个茶盏也是她送的啊?
但是对于刚刚才哭过的小可怜,邱玉婵又怎么说得出重话来呢?
因此她只能无奈地肯定道,“真的真的是真的!”
马文才就笑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凤眼里闪着愉悦的光,两边的嘴角都开心地上扬了起来,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只见他五指稍一用力,从桌面上倾倒下来也没有摔碎的茶盏,就在他手中碎成了好几瓣。
“你这是在干什么?”邱玉婵的眼睛都惊讶地瞪大了。
可仔细观察,她眼中却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意味,反而只是些近乎纯粹的疑惑和不解。
马文才的心跳都雀跃地加快了几分,他从袖摆中取出一方手帕,轻轻地抿了抿唇,便又有了一些羞涩的意味。
“我只是想,”他的耳根染上薄红,心中却有几分黑色的、恍若污泥一样的东西慢慢地消退了下去,“我只是想,它们本来成双成对,现在却就只剩下它一个了,岂非是十分可怜?不若就像这样,让它们继续在一起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两只茶盏的碎片都包进那张帕子里。
那碎裂的瓷片、雪白的只在一角绣着飞鹤的绢帕和马文才骨感分明的指节,登时构成了一副极美的画面。
邱玉婵就捧着脸在一旁欣赏,时不时哄人似的附和一句,“有道理!”
“文才兄你说得对。”
“没想到文才兄你的心思竟然如此细腻。”
“文才兄,你要小心自己的手啊。”
……
不要钱的好听话,不断从邱玉婵骗死人不偿命的樱桃嘴儿里溢出来。
马文才从刚开始的满腹心思,到如今忍不住想要把这些手帕啊、碎片啊的都放在一旁,只想掐住邱玉婵那张嘚吧个不停的小嘴。
最后,他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上手掐了,“闭嘴!”
啧,这个聒噪的家伙!怎么就一点儿都没变呢?
这天晚上,重归于好的两个人默契地将夜里的那一茬完全揭过。
邱玉婵不去探究马文才为什么会那么敏感。又为什么会在难过的时候,选择一个人偷偷躲在柜子里哭泣。
马文才也就从善如流地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了,只是夜里就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看着邱玉婵熟睡的姿势,陷入了只有自己才知晓的一片深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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