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啊。”梅宜年的长相虽然弱气, 但是身量着实是不弱。他偏头回望邱玉婵的时候,就像是一个耐心温和的长辈,在安抚他懵懂无措的晚辈。
可是他一开口说话, 这种沉稳可靠的感觉就瞬间消失不见了,“以前, 都是文轩和仪婷来帮我处理这些事情的。”
他本来也不怎么出山门, 被梅文轩和梅仪婷各带着出来了一次以后,梅仪婷就建议他以后出门带上幕篱了。
梅宜年在自己不擅长的方面,一向很愿意汲取他人的意见, 这不就把幕篱戴上了吗?谁知道这些镇民竟然如此敏锐, 他只是短暂地把幕篱撩开了一点点,就被他们发现了踪迹。
山长大人就这样忽略了自己独特的气质和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特立独行的打扮。
邱玉婵就:“……”所以不上道的竟是我自己?
梅宜年抱着一篮子被人强行塞过来的鸡蛋,近乎手足无措地盯着邱玉婵看。
邱玉婵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大家!大家冷静一点, 先听我说一句!”
山长身边的人说的话还是有那么几分震慑力的, 疯狂地想要往梅宜年兜里塞东西的镇民们犹豫着放缓动作。
邱玉婵抓住机会!她带着梅宜年往后退了几步。
好在这些镇民虽然十分热情,但是动作间还是留下了一点分寸的。
他们只在前头疯狂地给她们递东西,她们身后却没有什么人围着。
邱玉婵带着山长后退一步, 跟大家拉开距离。熟悉了这个阵仗以后,邱玉婵的游刃有余就回来了。
她面朝众人, 桃花眼中显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大家的热情, 我们山长已经充分地感受到了。但是这些东西真的太多了, 我们恐怕带不回去……”经历过那位热情的大婶以后, 邱玉婵聪明地避开了给银子的话题。
镇民们果真不再反感, 一位发际线颇为危险的大叔还热心肠地薅了薅自己的脑门,“山长您尽管放心!这位小兄弟你也放心!我家就是开车行的!你们等着,我这就让人驾一辆马车过来!”
邱玉婵的脑袋上划下一滴大大的冷汗, “这个就不必了吧?”
“必须的必须的!山长在我们落松山上建书院,早年免费教导乡里乡亲的孩子们。
后来还引来了朝廷的关注,连着帮忙打响了我们山、我们镇的名号,给我们落松镇带来了那么多的生意!
我们大家伙都很感激梅山长!只是一辆马车而已,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啊对啊!”
“就是就是!”
那位大叔的话音一落,人群中顿时响起了热情的回应。
邱玉婵:“……”行吧,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了。
只见邱玉婵表情一变,就接连露出感动、认同、为难等诸多神色。
“小兄弟,你这……可是有什么难处?你是山长带来的人,就是我们落松镇全体镇民的客人。有什么难处,你都只管道来!”
一分的想要在梅山长面前卖好的念头、三分的热情好客和六分的真诚,在场没有一个人反驳他的话。
“唉,”邱玉婵抬起自己挂满东西的双手,“我们真的很感激大家的热心,也很感动大家的热忱。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而且两个人都不会驾车,就算大叔帮忙把马车开过来了,我们、我们也……唉。”
梅宜年就在一旁,乖乖地抱着手上的鸡蛋,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意,配合地看着他们万松书院新来的这位唱作俱佳的学子表演。
“害!我还当小兄弟你在为难些什么呢?这还不简单?”他转身面向众人,倒似同他们一伙的了,“大家伙跟我来吧,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梅山长,尽管取来!我派人送它们上山!”
那些镇民亦是真心,丝毫没有送了东西却无法在山长面前露脸的遗憾,三三两两地跟着那位热心肠的大叔散了去。
送过东西的人还想再跟梅宜年寒暄两句,邱玉婵一脸抱歉地拉着人边走边说:“抱歉了大家,我们书院还有事儿等着山长来主持呢,我得先把人请回去了。”
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地留在原地,说了几句道别的话才各自散去。
这盛况一直到出了落松镇,拎着东西和山长的邱玉婵才略微松了口气。
可是眼下还有难题在等着她呢,一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处事到底合不合适,别到时候把把麻烦转接给了山上的那些人。
对此,梅宜年有话要说。
被人发现了身份以后,梅宜年索性将头顶上的幕篱摘了下来。
邱玉婵这才发现,她以为的老成持重的书院山长,不仅外在一点儿也不老成,而且内里是相当的不稳重。
他竟然没有束发!
一头长发尽皆散在脑后,不知道被什么别成了一束。
戴着能遮住半个身子的幕篱的时候尚且看不出来,幕篱一摘下,就什么都暴露了!
在这个时代,男子束发代表着端庄稳重。散发的人也不是没有,就是会显得邋遢。因为性格问题而选择散发的话,还会被人当做是狂徒。
但类似的问题,倒是不会出在梅宜年身上。
他五官英挺,偏偏组合在一起就显得秀丽。
这还是邱玉婵第二次见到,一个人可以长得像是为“俊美”两个字而生的一般。
只是马文才是五官精致、无一处不美,但是整体来看,就成了男儿的英俊。
而山长呢?他剑眉星目、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显得女气。但从你看他的第一眼起,你就会觉得这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美人儿!
就算墨发散落,也不会让人觉得邋遢或狂放,反而有一种沉静内敛的美感。
梅宜年一开始还没有留意到邱玉婵的视线,他勾起嘴角,带着点快乐的样子,“这下可好了,等他们上了山,仪婷一定可以帮我们处理好这些事情哒!”
邱玉婵:“……”行吧,既然梅姑娘的亲爹的心都这么宽了,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等梅宜年敏锐地发现邱玉婵从自己的墨发上收回的视线,他大大方方地抚上自己的头发,“年纪大了,总是把头发盘起来真的很疼啊,而且还容易脱发,所以没人看见的时候,我就偷个懒啦。
小兄弟尽管放心,在比较正式的场合上,我肯定是不会这么随便的。”
梅宜年其实挺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的,奈何现在他不止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山长了嘛,总是要顾及一下书院的形象的。
邱玉婵就:“……”你看我相不相信你说的话就完事了。
这么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难不成还是脱发以后的效果?
散发就散发呗,反正她们山长散着头发还挺好看,就算不能给她们书院增光辉——实在是因为这书院教书育人的地儿,她们山长靠美色打败其它书院什么的,听起来着实是有些不像话。
但就算我方书院承诺不主动出动“山长的美色”这一秘密武器,光凭这张脸啊,别说是不束头发了,他就算是不穿衣服,那也只能说是不拘礼法、浪荡不羁。
谁敢说他抹黑书院形象?又有谁舍得这么说他?
这要是梅文轩梅师兄,邱玉婵就直接怼回去了。可山长他吧,大概是她唯一一个不算熟悉的梅家人了。
所以邱玉婵也就笑笑,算是接受了山长的做法和理由。
那没能解决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山长,”邱玉婵深吸一口气,“您说,咱们该拿这只……鸡?怎么办呢?”
刚刚塞东西过来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邱玉婵表达了自己的为难以后,大部分人都拿着、或者帮忙拿着东西到那位热心肠的大叔的车行去了。
只有梅宜年手上抱着的一篮子鸡蛋,他们不好、不敢也不方便拿。
美人山长就抱着它,一路上溜溜达达地出来了。
除此之外,最让邱玉婵头疼的就是不知道是谁,往她手里塞的一只山鸡了。
邱玉婵也不知道该不该管它叫鸡,这只似鸡似鸟的动物,有着长长的尾翎、金黄色的羽冠、身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俱全,尤以腹部的红色最为显眼。
这小东西本来是在梅宜年手里的,邱玉婵看堂堂万松书院的山长,一手山鸡、一手鸡蛋篮子的形象实在是过于不恰当,一时脑抽,就把它给接了过来。
谁知道这小东西,在梅宜年手里的时候,它乖乖耷拉着翅膀和脑袋,别说是瞎动弹了,它连叫唤一声都不敢。
可是一到邱玉婵手上,它就像是突然有了活力,快速扑腾着翅膀,想要从她手上挣脱!
邱玉婵就不是那种会被类似的突发情况吓到的人,它要是乖乖的还好,可它一挣扎,邱玉婵就不禁冷笑一声,报复性地把它紧紧地捏在手里,一路带到了镇子外面。
邱玉婵问梅宜年话的时候,它还不死心地在挣扎呢!
小样?你一只鸡,难道还知道看脸识人、区别对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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