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碰瓷?”梅宜年一脸疑惑地看向梅文轩, “这又是怎么回事?”
梅文轩顷刻间想起了自己今日究竟是为什么不能亲自去接梅宜年上山;祝英台又是怎么真情实感地误导众人,让他以为梁山伯受伤一事真的和邱玉婵有关联。
他没有第一时间下山,还辛辛苦苦地和马文才一起把人给救了回来, 离开前也特地交代过,让他这几天要好好地卧床休息。
结果呢?
这些人转眼之间就把他交代过的注意事项抛诸脑后!还拖着伤体来山门前找人道歉?
他们这是在道歉吗?他们这是在挑战他的心理极限!
梅文轩心里怄了一肚子火,还要注意着不想在梅宜年面前表现出来。
梅文轩自觉他这是不动声色地在和梅宜年讲述着事情的起因经过,可聪慧机敏如梅宜年,又怎么会听不出梅文轩话里满满的怨念?
方才梅宜年问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 是以在他身周的这几个人都听到了他的问话声。
卢鸿远本就是一心奔着热闹而来, 邱玉婵和马文才的站位又相对靠前,是以他原本并没有注意到梅宜年的存在。
梅宜年出声以后,他无可无不可地往那边瞥了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 他的视线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美人儿这泼墨一般的秀发、云雾一般飘渺浅淡的眉和唇、琉璃水晶一般纯粹与剔透的眼珠子, 能被腰间的系带细细勾勒出来的腰身……眨眼间就将卢鸿远迷得神魂颠倒。
“醒醒,”看在他勉强也算是过来通风报信了的情况下,邱玉婵好心提醒道, “那可是我们万松书院的山长大人。”
就算不论身份, 梅师兄暗暗递过来的眼神,也已经锋利得似刀子一般了好吧?
“啊,原来他是我们的山长……”一开始, 卢鸿远还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 他的眼神里就有了光, “山、山长?”然后惊现畏惧之色, 就像是一个学渣对教导主任之类的角色近乎本能的惧意。
卢鸿远默默地把自个儿缩成一个球,邱玉婵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夸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好,还是该嘲笑他米粒大点儿的胆子好。
一想到他当初在山下不顾后果地撞向她, 在山门前耀武扬威地要当老大,在课堂上为难临时夫子梅师兄……再对比他如今的怂样,邱玉婵就觉得心里非常的微妙。
卢鸿远下意识地往邱玉婵身边一躲,就看见了她手腕上系着的充满违和感的红线。
他顺着红线的走向,一路盯着红线的另一边看,终于在红线的尽头处找到了一只躲在石柱后面的鸡。
“这、这个又是什么啊?”从卢鸿远的角度,只能看到红腹锦鸡露出来的一个小鸡脑袋。
“鸡啊,你看不出来吗?”邱玉婵随口应了他一句,然后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过去。
她牵着的这小家伙还挺有灵性,被她和山长接连威胁过后,一路上都没出什么幺蛾子。
邱玉婵一开始的时候是把它拎在手里,再把那根红线连在它和山长的脚脖子之间的。从连上红线开始,这只红腹锦鸡就一副生无可恋的丧气样儿。
后来她不放心山长,就把红线从他手里解了下来,改为自个儿扶着他。
那红腹锦鸡瞬间来了活力,开始在地上蹦蹦跳跳,邱玉婵看着有趣,就自己牵着它走了一段。
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小家伙一双相比家鸡来说显得细伶伶的小短腿,跑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有劲儿!
遇到坡度比较陡峭的地方,它竟然还能张开翅膀小飞一段,比废物山长还有用!
邱玉婵觉得,自己开始喜欢这个小家伙了。
小家伙的颜值高、胆子小,方才马文才瞪了它一眼,它就灰溜溜地躲到了石柱后边。
这会儿遇到了一个看似好欺负的卢鸿远,它就开始在石柱后边蠢蠢欲动起来了。
它先是探出一只小脑袋,露出一双灵活的豆豆眼。
邱玉婵看它一只鸡莫名的又胆小、又活跃、偶尔还会有一点点欠打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它跟眼前的卢鸿远有亿点点像。
而且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瞧瞧它方才耀武扬威、然后又在山长和她手上蔫了吧唧的样子,像不像此刻的卢鸿远?
而且这一大一小两个憨憨,莫名地对视了好一会儿,先是一起打量着对方,再是一起歪头打量着对方。
然后卢鸿远就撸起袖子走了过去,“嘿,这只鸡,怎么跟我以前见过的有些不太一样?”
红腹锦鸡就抖抖鸡冠子、大摇大摆地从石柱后边走了出来。
“天啊!好漂亮一鸡!”卢鸿远竟然如此感叹道。
听得那小家伙得意不已,抖了抖鸡冠子,当场从地上飞了起来。
圆圆短短的翅膀、五颜六色的羽毛、长长的尾翎……连不远处赶来凑热闹的学子们都忍不住惊叹起来,更何况是近距离观看到这一幕的卢鸿远?
“老大!”他激动到口不择言,“您这是从哪儿搞了一只凤凰回来啊!”
邱玉婵:“……”谁能想到,这一人一鸡竟然这么合得来?
“你别胡说,”她从手腕上解下那根红线,“这是山下镇民给山长送来的红腹锦鸡。”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儿是要用来吃的。”
卢鸿远:晴天霹雳!
红腹锦鸡:泪眼汪汪!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它的样子——”邱玉婵又开口说道,一人一鸡双眼亮闪闪地看向她,她把红线递给卢鸿远,“那我就暂时把它交给你好了,一会儿就由你来把它送到厨房,陪它走完这最后一程。”
其实这小家伙这么有灵性,山长最后不见得真的会吃它。
但是这话邱玉婵现在就没必要说了不是?毕竟锦鸡是山长的,他要是真能狠得下心来,邱玉婵总不能先给人/鸡希望,再让人/鸡绝望吧?
卢鸿远还以为这锦鸡当真要被料理了呢,他先是欲言又止地往山长和梅文轩在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就败退在梅师兄“护食”的眼神下。
他一边接过邱玉婵手上的红线,一边哭唧唧地对那只红腹锦鸡说:“小红啊!你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鸡了!你放心,等你被料理了,我一定会多吃几块鸡肉,然后把你的味道永远地记在心里!”
莫名其妙就多一个了叫“小红”的名字的红腹锦鸡,气得小飞起来啄他的脑袋!
卢鸿远惊叫起来,“嗷!要吃你的是山长和邱玉婵,你啄我干什么?”
那只鸡安静了一会儿,一双豆豆眼在梅宜年和邱玉婵之间左看右看,然后就在梅宜年和邱玉婵同款的“和善”笑容下重新飞回卢鸿远的头上——我啄!
山门前的小剧场实在是有够欢乐,拖着一身伤的梁山伯都走到他们面前了,在场的几个人才有闲心把目光转向他。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一路跟着梁山伯过来看热闹的诸位学子,也都一不小心忘记了他们的主角。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梁山伯已经在邱玉婵等人的面前站定了。
梁山伯本就肤色黯淡,苍白的面色在他的脸上根本就显不出多少来。这会儿他强装无事、又隐现一丝踉跄的身形也跟着被大家忽略。
众人心中浮现不出几丝同情的心绪来,眼下倒真成了看热闹的了。
祝英台看起来倒是有话要说,但她来之前大概是被梁山伯细细叮嘱过,这会儿她再是不忿,也没有出声怒怼邱玉婵。
可站在邱玉婵身边的马文才,连她这种看向邱玉婵的冒犯的眼神都受不了。
若不是她坚持要亲自处理这件事,马文才可能已经按捺不住,率先上前去找茬了。
不过玉婵只说要亲自料理梁山伯,又没说他不能挑衅不知天高地厚的祝英台!
马文才幼稚地钻了一个文字的空子,找准角度,在大概率只有祝英台一个人能看到、最多再加上她身边的那个梁山伯的角度,冲她们比了一个倒竖的大拇指。
不得不说,这个小花招当真是非常幼稚,可是杀伤力简直拔群!
祝英台别说是强忍着不出声了,她甚至都要冲向前来了,“马文才,你什么意思!”
“英台——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不等马文才放出他早就准备好的狠话,原本站在祝英台身边、半倚着她的梁山伯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都快要摔着了,还不忘阻止祝英台冲动的行为。
邱玉婵就眼睁睁地看着在她面前仿佛听不懂人话的祝英台,一下子怒火全消,泪眼汪汪地扑倒在了半跪在地上的梁山伯的身边。
梁山伯一边闷声咳嗽,一边安抚他的小贤弟,“我没事,英台你放心,哥没事。只是,难道你忘了你刚刚答应过哥的话了吗?”
“我记得,山伯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再冲动、再跟他们计较了。来,你起来,我先扶你起来。”祝英台一边说,一边试图将梁山伯扶起来。
祝英台最大的弱处就是力量小,偏偏梁山伯的身量在书院的一众学子中,已然算得上是高大壮硕。
只见她在众人面前,一边努力地想要将梁山伯扶起来,偏偏力量不足——而就在这半起不起、半倒不倒的状态中,梁山伯面上隐现痛苦、昏厥之色,偏偏他又不想祝英台担心,于是便强忍着不出声,一边配合着她的动作,一边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祝英台一边努力扶人,偏又差一点扶不起来;一边担心梁山伯的身体状况,急得像是快要哭了出来,却始终强忍着没哭。
两人这感天动地的兄弟情,真是让周围的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有多令人感动呢?看孔书易就知道了。
众人皆知他跟梁山伯和邱玉婵的关系都好,可是这一次梁山伯拖着伤重的身体来找邱玉婵道歉,他却没在前头跟祝英台一起扶着梁山伯,反而混在看热闹的学生堆里,神色复杂地看着梁山伯和祝英台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山门处走去。
他这行为属实容易遭人诟病,你要是不支持梁山伯的行为,哪怕你不跟着他呢?哪怕你先一步站到邱玉婵身边去呢?
都不比这样一路默默地跟着走,容易被其他学子们误会。
也就是大家都是世家子弟,也大都清楚孔书易的为人。此刻见他如此,倒是心中感觉梁山伯此举微妙的,比误会他的人更多。
只是饶是孔书易这般,好像早已下定了什么决心、做出了什么选择的人,在看到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惨况以后,都忍不住出手帮了他们一把。
“我来吧。”就在祝英台把梁山伯扶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再度倒回去的时候,有人撑住了梁山伯的另一只手。
孔书易一个用力,就轻松地把梁山伯给扶正了。
大家只道他是被旧友的惨况给打动了,已然下定决心,要站在梁祝那边同邱玉婵做对。
谁知道眼前的局势突然就发生了变化!
只见梁山伯站稳以后,他身边的祝英台也不知道是条件反射还是过河拆桥,转头狠狠地推了帮忙的孔书易一把,“不用你假好心!”
她的这一下的力气可比扶梁山伯的时候大多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愤怒可以使人产生力量吧,孔书易都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众人只道最终还是选择出手的孔书易,此时必要伤心失望或是生气震怒了。
谁知他大大方方地耸了耸肩,没所谓地说了一声,“好吧,只可惜我这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啊。”然后就乐颠颠地回了看热闹的学生堆里,脸上就连复杂的神色都没有了,还见缝插针地和邱玉婵打了个招呼。
——怎么回事?
众人森森地迷茫了,这孔书易,他到底是站在谁那一边的?
只有邱玉婵——她心照不宣地和马文才对视了一眼,然后双双笑了起来。只不过一个是舒心地笑,一个就是单纯地觉得好笑。
刚刚他们尚且不能肯定,可是现在,孔书易他绝对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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