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循着笑声响起的方向望去, 只见卢鸿远那一双姑且能够算得上是大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他还欲盖弥彰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是那笑得止不住颤抖的姿态,还是将他的乐祸幸灾完美地表现了出来。
祝英台本就跟他有怨,哪能受得了他如此轻慢地嘲笑自己?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对他发怒, 被卢鸿远追了半天的红腹锦鸡就恨铁不成钢地飞到了他的头顶上, 给他狠狠地来了一爪子——其实只是在他的头顶上踩了一下。
这小家伙的身量虽然不大,但是它常年在山林里奔跑飞翔, 身上的肉质倒是紧实得很。
卢鸿远被它一踹就踹回了神, 他一脸懵逼地对着无数双的眼睛:羞恼的、看热闹的、一言难尽的……
“哈哈,哈哈, 哈哈哈,”卢鸿远尬笑两声, “没事,我就锻炼锻炼脸部的肌肉, 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不用管我哈。”
于是大家又都一脸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祝英台倒是还有些不甘心,可她担心梁山伯的身体, 只想尽快地解决眼前的这件事情。
是以最后她也只是毫无威慑力地瞪了卢鸿远一眼, 示意他好自为之。
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了这种欠打的行为却没被打、甚至没有被人教训找茬的卢鸿远一脸新奇地咂了咂嘴。
红腹·大功臣·锦鸡骄傲地发出“咴咴”“咴咴”的叫声,然后翅膀一拍,纡尊降贵地落到了卢鸿远的手中,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了一个最佳、最舒服的观众席。
卢鸿远赶忙伸出双手,将靓丽的小锦鸡捧在怀里,还殷勤地给它调整出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这边的观众已然就位,邱玉婵准备开始她的表演。
“你说我善良、正义、热于助人?殊不知今时今日, 我可是无时无刻都在后悔当初向你伸出了援手。
一百两金?我确实是诚心想给。可是梁山伯,你怎么就不知道反省反省呢?你扪心自问,这一百两金,你配接吗?”这就是要撕破脸了。
可是梁山伯的脸上没有一点儿心虚和难堪,只见他真诚地低下头,认真地直视邱玉婵的双眼:“是,我是不配。”
邱玉婵:“……”我这该死的身高!
她就因此而略微出戏了那么一秒钟,梁山伯就抓住机会,开始输出,“山伯犯下大错,辜负了玉蟾兄的一片好意。”
“还请玉蟾兄放心,今日我来,不是为了向玉蟾兄讨要那一百两金的,我是来向玉蟾兄你证明我的诚意的!”
梁山伯转身面向众人,而位于邱玉婵身侧的马文才呢?他不开心地将邱玉婵整只手都拢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证明诚意?他梁山伯为什么要向邱玉婵证明诚意啊?
邱玉婵把手挣脱出来,安抚性地拍了拍某人。敌人眼看就要放大招了,他怎么还在这搞小动作呢?这也太不严肃了。
那边,梁山伯的表情都逐渐要往视死如归的方向发展了;这边,两个人还搁这你来我往呢。
只见梁山伯一如邱玉婵今晨时的样子,他表情诚恳地面向众人,“今日,山伯也想请诸位给我做个见证。
日后,我梁山伯,定不会再急功近利,为了一两金,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知珍惜。
我欠玉蟾兄的这一两金,就以官利计算。若是结业时,山伯未能连本带利地还清这一两金,我自愿跟随邱兄,为邱兄当牛做马、为奴为仆,直至将这欠款还清为止。”
这次,众人当真是一片哗然。
能上万松书院读书的,要么有权有势,要么成绩优异,再优秀一点的,甚至二者兼而有之。
为了一两金给人为奴为仆?他们是真不知道自己该说梁山伯是憨好,还是是傻好了。
不说他们,就是紧跟在梁山伯身后的祝英台都目露震惊之色,看起来是完全不知道梁山伯他竟然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这样“憨”到极致,“傻”到极致,邱玉婵除了骂他憨傻以外,还能对他做出什么评价呢?
你说他是装的、是演的,他说日久见人心,日后真的赖上你,你又能到何处说理去?
若邱玉婵当真是一个世家公子,就算日后当真让他为她当牛做马,既是他自己的承诺,别人也不会为他说什么好话。
可邱玉婵却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娇娥,你不同他计较还好,你若是真让他为奴为仆,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要反咬你一口。
到时候,他还是那个憨厚老实的梁山伯。祝家的小小姐此刻气过他以后,日后也只会对他更加的怜爱和无奈。
倒是她邱玉婵,别到时候,弄得她里外不是人不算,还得连累家族、受人非议。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得建立在——梁山伯他已经发现了她跟祝英台的身份的情况下。
邱玉婵目光轻闪,差点都想要宁杀错、不放过了,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这样美妙的声线,在嘈杂的人声中,也相当地吸引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汇集到了邱玉婵身后——的梅宜年的身上。
一片倒吸气声,此起彼伏地在山门前响起。
梅宜年只作不知,他漂亮的眼睛轻轻地一扫,就扫到了梁山伯的身上。
“方才我听了半晌,你们是为了一两金的事情在这里争执?”
他这概括,重点明显不太对劲儿,梁山伯纠结地拧起了眉毛,“是,也不是。”
梅宜年不给他长篇大论的机会,他继续概括,“开学初的时候,你因为束脩不足,所以向这位学子借了一两金?”
“是……”难道他还能说不是吗?
“原来你们是因为这个才聚集在山门前,唉,这其实是我们书院的问题。是我们通知得不到位,才导致了这样尴尬的事情发生。”梅宜年将错误归结给书院。
可事实上,万松书院早就提前发布了公告。为了防止一些学子错过,他们还在寄给学子们的入学通知书里特别注明了这一点。
所以谁都不会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书院是有错的。
可是如今,却有人敢这么说!
“您、您是?”梁山伯脸上的笑意莫名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当然,你可以说他这是因为震惊加疑惑。
这个时候,就应该轮到梅宜年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身份了。
可是他才刚刚习惯性地露出一个微笑,在一旁看了半天好戏的卢鸿远就一脸激动地跳了出来!
“梁山伯,你这个孤陋寡闻的家伙!”他又用上了那好似说书一般的抑扬顿挫的语气,“这位可是——我们万松书院大名鼎鼎、才高八斗、教育出了无数优秀学子、就连天子都曾经夸赞过的——山长——梅宜年梅大人!”
卢鸿远话音刚落,他手中形似凤凰的红腹锦鸡突然就张开小圆翅膀,围绕着梅宜年盘旋着小飞了一圈。
虽然这家伙的性子确实是挺欺软怕硬的,但它的颜值也是真的高。
冠羽色如黄金、尾翎纤长美丽、七种色彩一丝不乱地将它染就。
当它高高飞起的时候,真的就像传说中的凤凰一般美丽动人。
本来在这个时候,任何人事物都应该沦为它的陪衬,可是梅宜年不愧是让见多识广的邱玉婵都为之一振的大美人儿。
这一人一锦鸡出现在同一幅画面里的时候,有的只是相辅相成和相得益彰!
因为梅宜年的淡定和从容,卢鸿远和红腹锦鸡这带着点嚣张、搞笑和讨好的行为,反倒将他出场时的格调都拉满了!
邱玉婵甚至听见了此起彼伏的或嘶或哇的惊叹声!
只有她和马文才,对视过一眼之后,同时产生了一种想要捂脸的情绪。
在场的众人里边,除了早就知道梅宜年身份的,反应最快的就是梁山伯了。
只见他深深地给梅宜年作了一个揖,“山伯拜见山长大人!”低下头去,让所有人都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众人本应反应过来,跟他一起拜见山长才对,只是谁的反应都没有祝英台的快。
只见她一个箭步,就跨到了梁山伯的身旁,“山伯,你身上还有伤呢!”
梅宜年适时地道,“是啊,好孩子,你不必多礼。”
梁山伯就这么被祝英台扶了起来,其他学子见状,也就犹豫着没有跟着他一起向山长见礼——还是等到更加正式的场合吧。
再说了,山长现在还在调和梁山伯和邱玉婵之间门的矛盾呢。
被扶起来的梁山伯,脸色顿时变得和猪肝一样难看,那是又红又黑啊——大概是鞠躬的时候,一不小心动了气血吧。
邱玉婵偷笑着想着,马文才又好笑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山长!”祝英台刚开口说了两个字,邱玉婵就觉得她要开始颠倒黑白了。
可是梅宜年一个抬手止住了她,祝英台就只能把话全都憋回去喽。
邱玉婵差点又偷笑起来。
梅宜年止住祝英台以后,就抬首同梁山伯继续道,“既然这是我们书院的问题,那我们书院就要负起责任来。”
“不是的!”不管梁山伯是真有美德,还是假有道义,他都不可能让万松书院来帮他背锅。不然那些毕业出来的学子们,只要动动手指头,日后便有得他好过了。
“放心吧,书院可没有一百两金给你。”梅宜年先是调侃一句,“只是,你愿不愿意到书院做帮工?只是课后的闲暇时间门,三年以后,这一两金就算做是你的报酬了。”
“山伯……”梁山伯犹豫道。
邱玉婵猜他是想说自己不能占书院的便宜。
可是若要论起人(老)美(练)心(如)善(狐),谁能比得过梅山长啊?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可这到底是我们书院的过失,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梅宜年越是这样说,就越是像在给梁山伯铺就一个下台的台阶。
别说那些激动得不能自已的围观学子们了,就连祝英台都疯狂心动了,她不断地小声地劝梁山伯答应下来。
这要换做是以前,她肯定要质问梅宜年,为什么书院有错,还要山伯来帮工抵学费?
可是现在,祝英台想:山伯帮书院做事,也好过给邱玉婵为奴为仆吧?
梅宜年都这么说了,祝英台也都这么劝了,在场的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梁山伯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感激动容地应下?
邱玉婵高兴坏了,她这就摆脱这个牛皮糖了?
“山长英明!”她眼神晶亮,丝毫不掩饰自己此刻开心的情绪。
老大都拜了,小弟能落后?
卢鸿远也屁颠屁颠地给梅宜年作了一个深揖,“山长英明!”
马文才眸光带笑,他看着邱玉婵开心的样子,心甘情愿地给梅宜年行了一个礼,“山长英明。”
周围的学子们一看,嚯,怎么又开始行礼了?这回他们可一定不能错过了!
也齐齐跟着躬身道,“山长英明!”
祝英台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脸不服输地拉起了梁山伯的手,“山伯!我们也来感谢山长!”
彼时,梁山伯的脸色难看,脸上宠溺的笑容都跟着沾染上了几分阴霾,“嗯。”他勉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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