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用至尾声的时候,  孔书易出现了,他身边跟着邱玉婵脸熟但是又不太熟的学子。

    孔书易一进饭堂,就有很多人热情地跟他打了招呼,  他也自来熟地一一回应过去了。

    见过邱玉婵的时候,这家伙的眼睛尤其亮。可是他一见这一桌已经有了三个人,就一脸纳罕地看了卢鸿远一眼,然后动作自然地和邱玉婵点了点头,带着身边的那个学子走到了饭堂的另一桌空位上。

    邱玉婵看得稀奇,她无意识地贴近马文才,  “书易兄身边的那个学子,  我怎么好像不太熟悉的样子?”

    本来书院这么多人,  邱玉婵没有个个都熟悉才应该是正常的。可是邱玉婵可是帮梅文轩代过剑术课的,如今出现了一个她不太熟悉的学子才是稀奇呢。

    她的文才兄看着不怎么八卦,但是以往邱玉婵有了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只要随口问上一句,  他总能答上个十之八九。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有些事情他可以不参与,  但他绝对不可以不知道。

    ——嗯,  可以说是非常有霸道书院老大的那味儿了。

    可是这一次,最先回答邱玉婵问题的却是卢鸿远,“哦,  他啊,他是许茂松,剑术水平烂得跟我差不多,老……邱兄你不熟悉他也是正常的。”

    剑术课上的学子一般分为两批,剑术好的修习难度较高的剑法,剑术差的修习相对基础的剑法。

    邱玉婵本应循环渐进,  帮忙教导那些剑术水平相对较差的学子们。可谁让马文才横插一杠,硬是把邱玉婵拉到他们那边去了呢?

    因此相对于那些学子而言,她对这边的学子是相对不熟一些。

    偶尔梅师兄没有空闲,两个批次的学生并成一批,邱玉婵又要将大部分心力放在难度翻倍的教学上。

    卢鸿远说那个许姓学子的剑术水平烂得跟他差不多,邱玉婵觉得有待考量。

    应该还是比他要好上许多、但还是基础班里不上不下的水平吧,所以她才总是注意不到。

    相较于卢鸿远来说,马文才就更明白邱玉婵想要问的是什么。

    只见他把碗碟里的最后一颗芸豆塞进嘴里、细致地咀嚼,然后才在邱玉婵的脑海中因为卢鸿远的话对许茂松有了一个大概的形象时开口说道,“前段时间门梁山伯不是摔落山坡了吗?当时就是他帮忙担了最长最难走的那一段山路。”

    后来邱玉婵见到的那两个学子,只是负责把人从山门前抬到医舍前,所以才有那么多精力可以八卦。

    “原来是这样啊——”邱玉婵意味深长地感叹。

    同样是在医舍里等着别人把梁山伯抬上门来的,文才兄到底是怎么把“是谁帮忙抬了最远的那一段山路”的信息都搞清楚的?

    “不过,”邱玉婵还有一点儿小疑惑,“那天在医舍门前,我怎么好像没有见过他呢?”

    马文才顿时想起自己了解到的一些信息,他心下不愉,面上却不显,只故作不经意地勾起嘴角,玩笑一般地问道,“怎么,你好像很在乎他的样子?”

    “不是,”邱玉婵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我就是好奇嘛,书易兄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新朋友。”

    马文才顿时舒心了一半,“哼,他总是喜欢这种老好人的类型。”剩下的一半不开心的情绪全朝着孔书易去了。

    邱玉婵对此不可置否,书易兄确实是更喜欢跟这个类型的人相处。

    马文才还是有些不甘心,“我不明白,难道孔书易当真看不出梁山伯是个怎么样的人吗?”反正在他心里,他梁山伯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怎么会?”邱玉婵对孔书易还是比马文才对孔书易要来得更加了解一些的,“你别看他成天嘻嘻哈哈的,其实他心里有数着呢。”要不他也不会在经历过这几次的事情过后,选择疏远梁山伯了。

    “只是他这个人论迹不论心的,梁山伯这个人,不管他再怎么虚伪,起码他是切切实实地做了些好事的。这一点对于书易兄来说,就已经远胜过书院的大部分人了。”

    孔家人一向都有这个毛病,喜欢主张人人平等。寒门、士族、学子、杂役……他们从不以身份的高低来区分这些人。他们注重人的品格远远大于对方的家世。

    邱玉婵还挺喜欢这个家族的处事作风的,奈何他们的家风和时下的风气实在是太过于格格不入了一些。

    好在他们的平等对待并不体现在一定要和家里的下人同桌吃饭、见到别人使唤下人就会觉得不高兴上,是以孔书易在书院还挺混得开的。

    谁让他长相可爱、体格却不弱;成绩优异、却从来都不会看不起人;你若是有了什么难处,只要你肯拉下面子找他,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他身上,好像总有一种男孩子特别喜欢的江湖义气在。

    反倒是孔书易他自个儿,交起朋友来比较挑人。

    梁山伯和邱玉婵算是在开学初的时候阴差阳错地入了他的眼,像卢鸿远这样第一天就挑了他下手的倒霉蛋,如今有事没事总会被他挑上一把刺。记仇都记得光明正大、人尽皆知。

    如果卢鸿远之后能有什么亮眼的、足以让他改观的表现,说不准他还会跟他一笑泯恩仇。奈何这家伙简直就像是长在了孔书易的雷点上,两个人迄今为止都还是相互看不顺眼。

    梁山伯入学第一天就帮了他一把,孔书易的好感度便诚实地蹭蹭往上涨。

    后来梁山伯选择跟祝英台深交,孔书易虽然遗憾,但是他观梁山伯行事——十分乐于助人,且相助对象多为书院杂役或是梅姑娘这样的女流之辈,不像是欺世盗名之徒。

    于是好感度继续蹭蹭往上涨,连带着祝英台都被他高看了几分——小公子长相清俊、成绩优秀,虽然有点娇气、但既然山伯兄能够包容、那也就不算什么缺点。

    直到他两边的朋友撞上,孔书易才隐隐意识到,这祝家小公子的缺点,好像不止是娇气那么简单。

    若是只有他一个便也罢了,本来也就是一个顺带认识的同窗,连朋友都算不太上。

    却偏偏掺和进了一个梁山伯,他差一点就要单方面引以为知己的好朋友。

    一开始他还以为事情是祝家的小公子起的头,毕竟邱祝两家小公子的恩怨,他早在开学初的时候就知晓了。

    当时孔书易还出手帮了梁祝二人一把,不然祝英台早就累得受伤的梁山伯跟他一起犯了众怒了。

    事后还不忘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描述给醒来的梁山伯听,彼时的孔书易还是很希望自己的两个朋友可以一笑泯恩仇的。

    只是事后梁山伯的应对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在孔书易的设想里,山伯兄就算不当场就把无理取闹的义弟狠狠地骂上一顿,事后也得押着他去给玉蟾兄道个歉吧?

    谁知道他拖着个伤体就要自己上了?

    孔书易不明白,他觉得山伯兄素日也是个挺通透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给被道歉的那一方带来怎样的舆论压力吗?

    孔书易在医舍的时候,就好言相劝过了。可是当时的梁山伯跟他说了一大通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是细究起来根本就说不过去的大道理。

    孔书易只好苦着脸继续劝,劝到最后反挨了祝家小公子的一顿骂。他的好梁兄当时就在一旁,用好像是在帮他说话、可细听起来还是有些奇奇怪怪的话,在祝家小公子面前帮他说话。

    嗯……最后终于成功地让祝家的小公子更加生气了。

    当时孔书易就放弃劝说,心思复杂地跟在他们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找了邱玉婵。

    不是,他们当真以为玉蟾兄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成?

    他连马文才那种刺头都能拿下,卢鸿远那种不要死不要脸的家伙都能拿捏,难道他就会被那种奇奇怪怪的话术绑架了吗?

    孔书易倒是不担心邱玉婵,他一心跟着梁祝二人,看着他们艰难地走到邱玉婵面前,不出他所料地说着那些不能深究的话。

    孔书易彻底失望了,大家都是世家子弟,这种浅显的话术,不说一听就能听出微妙之处,但是结合语境,有些意思就过于明显了。

    原他以为梁山伯是个好人,且不爱跟那些世家子弟打交道——这里特指马文才这样的顶级权贵,原来也并不纯粹啊。

    孔书易觉得这很正常,只不过大家并不是那么适合深交罢了。

    于是他就遁了,顺便在这次的糟心事件里挖掘到了一个新的朋友!

    未来能够跟我一起抵足长眠的知己啊!快来一起培养一下感情吧!

    马文才:“……”就……无缝衔接?孔书易你这个人是没有感情的吗?都不需要意思意思地伤心一下的吗?你可是被人骗了欸!

    马文才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无力吐槽的情绪,最终,他也只能悻悻地给出两个字的评价,“愚蠢。”

    聪明人就应该窥一斑而知全豹,非得等他伤害到你或者是你身边的人的时候,你才能看清他的真面目,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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