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会分开做一些私事, 但是他们两个之间,其实是没有秘密的。
楚峰青问了,鱼知乐就答, “今天我上万松书院,跟里面的学子打听了一点事情。”
说着,他看了楚峰青一眼, “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万松书院那个叫邱玉蟾的学子, 他大概率不会是一个女人哦。”
“关于这点,”楚峰青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刚刚我已经知道了。”
“嗯?”鱼知乐来了兴致, “这是怎么回事?”
楚峰青就把刚刚的那段经历同他分享了。
也不知道是他的表情太悲愤, 还是他叙事的语气太搞笑, 抑或是万花丛中跌一跤的楚东篱真的值得人乐一乐。
总之, 刚刚才直起腰来的鱼鱼, 顿时笑得重新趴倒在了躺椅上。
楚峰青眸光幽幽地看着他,鱼知乐抹了抹眼角笑得溢出来了的泪花, “那你呢?”
“我?我什么我?”
鱼知乐费劲地直起腰, 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你还喜欢人家吗?”
“怎么可能?”楚峰青的反应极大,“他可是男人!这要是个女子, 抢了也就抢了, 可他、他可是个男人!”
楚峰青反复强调最后一句话,鱼知乐自顾自地抹嘴巴,也没见他怎么看他,可是不用看,鱼知乐也能猜出此刻楚峰青脸上可能会有的表情。
当初楚二爷让他不要再想的时候, 他不也应得好好的,结果心里反而暗暗地惦记起人家了吗?
抢?
楚家人最是注重亲情,同时随心所欲。
楚峰青都做好了那要是一个女人,就从他小叔叔手里把人抢过来的准备了,会因为对方转换了性别,就一声不响地放弃?
八成是心情还在震荡,所以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真正的心思,还得心情平复以后,才能做得了数呢。
鱼知乐索性同他分享起他今日的经历。
今天一大清早,鱼知乐就上了万松书院。他想要找一个人,不过却不大适合大张旗鼓地找。
所以他就卡在万松书院下山的小路的路口,随便找了一棵高昂的大树,把自己给挂了上去。
期间,甚至还看见了结伴下山的邱玉婵和马文才。
说实在的,他也真的是很好奇,这位邱姓学子到底是有着怎么样的本事,才能和眼高于顶的马大公子交上朋友?
可惜今日他不是为了探究这些事情来的,鱼知乐把目光转向天空,直到二人笑闹着路过这棵大树。
——习武之人,对视线可是很敏感的。
之后,他就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那天,当着万松书院众学子的面,还敢把歪心思动到讨好敌对书院的学子身上的——齐文斌。
事情比鱼知乐预想中的还想顺利,齐文斌同样是端午不回家的学子之一。
不过他不回家,不是因为路途遥远。而是比起那个又破又小的旧房子、那些粗鄙的乡里人,他还是更愿意留在环境好、同窗家境也好的万松书院。
这一次端午,他缠得最久那位学子躲回自己的家里去了。
但是他所在的那个小团体,还有好些人没有回去——不是每一个刚刚在离家较远的地方上学的学子,都会觉得想家的。
比起急冲冲地赶回家过节,他们显然更想留在山下的小镇上悠悠闲闲地玩乐。
齐文斌靠着巴结这个小团体中的其中一人,平日里看着跟这些人混得挺近的。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被这些人接纳,能跟那个人在的时候一样,装痴卖傻地混过那些集体的消费——比如说大家一起到山下的酒楼吃饭,他是次次都没有缺席,可是却从来都没有结过一次账。
这伙人其实早就看齐文斌这个谄媚的家伙不爽了,其实被他巴结上的那个学子脸皮薄、心地软,他们为了给小伙伴面子,是一次都没有说过他。
权当是养了一次会说话的哈巴狗了,就当是看个稀奇,反正他们这伙人也不缺钱。
可是这一次,小伙伴都回家了,这家伙竟然还敢腆着脸贴上来?真拿他们这伙人当冤大头了是吧?
那些人也没怎么惩治他,只是进了一个有消费门槛的地方消费,并且不打算帮他支付这个门槛费而已。
没道理他们出来过个节,还要被人影响心情不是?
可是此举,却狠狠地被齐文斌给记在了心里。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为了银子、权势、舒适的生活,他可以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但是在别人那里,他的面子必须要是值钱的。
只要你有一丝一毫看不起他的举动,他就会狠狠地记在心里,一方面想方设法地从你身上扣好处,一方面时时刻刻地找机会,想要把你给踩下去。
鱼知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的。
齐文斌不甘心地游走在那些人玩乐的建筑物的后巷中,心里飞快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这些念头他不一定会付诸实践,但只是这样空泛地想一想,也可以勉强地慰藉一下他受伤的内心了。
因为除此之外,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用来报复他们的方法了。
就在齐文斌心里又丧又气又恨的时候,有一块金子,突然掉到了他的身前来。
齐文斌下意识地扑过去把金子收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才警惕地左看右看——没人?
鱼知乐坐在小巷上方的围墙上轻笑起来,“这里。”
齐文斌闻声抬头,“是你?”他皱着眉头。
那日回去以后,他就打听过了,跟着松落书院的院长来到万松书院的两位学子里面,一位是平州太守家的公子。而另一个呢?就只是一个小小的伴读而已。
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若是楚峰青,他一定不管不顾地就贴上去了。
但却只是鱼知乐,没有高贵的身份,和他走一样的路子,却混得比他还好!
齐文斌又是嫉妒,又是自傲。跟的人是太守之子又怎样?上的还是松落书院这样的万年老二?
他齐文斌怎么说也是万松书院的学生,而且他们书院也不是没有太守之子,不见得就比他差了!
鱼知乐却没有要跟他计较的意思,只是指着他藏在怀里的金子,说道,“你刚刚捡到的那锭金子,是我丢下来的。”
齐文斌握着金子的手先是被吓得一松——他都看到了!不管这金子是不是他丢的,他都看到了他不管不顾、直扑金子而去的那一幕了。
仅剩一张薄纸的尊严被用力戳破以后,齐文斌握紧手上的金子,破罐子破摔道,“你说这块金子是你丢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哦,”鱼知乐不慌不忙地说:“刚刚闲来无事,我在那块金子上刻了一尾小鱼儿。”
齐文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偷偷探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金子——果然被人三两笔地刻上了一只丑萌丑萌的小鱼儿。
他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就像是被人隔空掀了一巴掌。
还没等他决定好,是要忿忿地金子丢回去,还是顺应自己的心意、干脆抱着这锭金子算跑了算了。
墙头上的鱼知乐,突然扯过自己身边的钱袋,解开袋口,将钱袋里的金子“哗啦啦”“哗啦啦”地往下倒。
齐文斌看着面前地上少说也有一百两的黄金,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眼睛都变得直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该是质问的语气,却被他难以抑制的吞咽口水的声音,搞得有点滑稽。
鱼知乐确实也笑出声来了,不过他的笑声中非但没有嘲笑的意味,反而还显得有些诱惑和勾人。
“我想请齐兄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这些金子,就都是你的了。”
“什么忙?”齐文斌先是迫不及待道,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这么热情。
他勉强把自己的视线从墙角的那堆金子上移开,“我只是一个穷书生,可没能力帮鱼公子什么大忙。”
“放心吧,”鱼知乐可可爱爱地笑了起来,“这个忙,不会比齐公子捡起墙角下的这堆金子更容易了。”
“等等!”楚峰青突然打断鱼知乐的叙述,“只是用了一百两金,你就收买到了一个万松书院的学子?”
这年头,哪个学子会为了一百两金出卖自己的书院和同窗?
这可不是楚峰青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一百两金子的购买力,实在是这家书院不一般。这可是万松书院啊!它是多少学子的青云梯?
里面的学子,是外人能用一百两金就轻松收买到的?
而且万松书院这一届的学子里面,还有一个马文才。
杭州地处富庶之地,马家家大业大,马太守财大气粗,他儿子更是散财的一把好手。
齐文斌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马文才,别说是一百两金了,就是二百两金,马文才都能拿出来当传递消息的跑腿费给他。
小鱼儿这么做,最后不会人财两失吧?
“放心吧,”鱼知乐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露出了回来以后的第一个舒心的微笑,“我找到的那个家伙,目光短浅、自卑自负,还隐隐仇视他万松书院的同窗们。
找上他,他最多把事情办砸,定然是不会出卖我们的。”
“你让他干什么了?”楚峰青斜眼睨他,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鱼知乐无辜地摆了摆手,“其实我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打听一些消息来着。”
比如说马文才在万松书院的交友情况,跟他们想象中的差别还挺大。
没有一大堆塑料同窗跟随着,反而结交了一个知心好友。
当然,在齐文斌口中,马文才和邱玉婵就是塑料关系,两个人暗暗较劲,都想越过对方当上书院的老大。
当鱼知乐发现这个人竟然没有在诓他骗钱、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时候,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其实是觉得自己的银子花亏了的。
好在这个廉价的情报机最后还愿意附带劳力,鱼知乐勉勉强强,只能劳动自己来分析过滤他口中的那些信息了。
以下,是跟他们设想中有所出入的地方。
万松书院今年竟然也招揽到了一个剑术高手,还是能打败他们书院夫子以及马文才的剑术高手!
饶是鱼知乐对他们书院的“秘密武器”有信心,此时也忍不住在心里打鼓,怎么就这么巧呢?
马文才结交了一个知心好友,但是他和其他人的情分却远了,别说是塑料关系了,最多也就能维持一个点头之交。
这倒有利于他们的第三场比赛。
而且他的箭术,确实独步于万松书院。只要万松书院这一届的学子不是个个都是神射手,那他们想出来的针对他们的法子,就还是能起到作用。
马术水平不得而知,但万松书院的马场到现在都还没有建好。
从整体来看,情况还是有利于他们的。
因为楚峰青,鱼知乐还额外向齐文斌打听了几句——就他个人来看,学子邱玉婵有没有可能是个女人呢?
彼时,齐文斌看向他的眼神里,那是十二万分的一言难尽。
“你别看邱玉蟾长得好看,就觉得他是一个女人了。他要是一个女人,我、我就当场把这堆金子吞到肚子里去!怀疑他,还不如怀疑祝英台呢!”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可怕的女人?
女人嘛,不就应该是扭扭捏捏、以夫为天,他们男人说什么,她们女人就做什么的吗?
邱玉蟾?怎么可能?
“然后呢?”即使已经得知了邱玉蟾的性别真相,听到鱼知乐描述那个学子斩钉截铁的语气的时候,楚峰青还是忍不住心塞。
鱼知乐耸耸肩,“当时我还不确定他说的这些消息究竟是真是假,”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学子的判断能力、信息分辨能力真的不是一般二般的差,“所以就让他回去传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学子邱玉蟾,是女扮男装进的书院。”
不管她是不是,事情闹大了,书院肯定要想办法验证一下。
到时候,若她真是女扮男装来的,虽然书院会隐瞒消息,以免自己的声誉受损,但是他们有齐文斌这个二五仔啊!
到时候确认了她女子的身份,楚峰青不就是可以想办法得偿所愿了吗?
不是也没关系,能给万松书院添点麻烦也是好的嘛。
鱼知乐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支使万松书院的学子闹了个事,还是跟邱玉婵和马文才有旧怨的学子。
楚峰青忍不住感叹道,“知乐,你是真的损啊。”
鱼知乐斜了他一眼,“客气。”
然后重新倒回躺椅上躺尸——这个鬼天气,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热啊!
***
其他人还不知道,之后的万松书院,究竟会掀起一场怎样的风波。
大家都还沉浸在节日欢快的气氛里面,唯有邱玉婵一行人,和其他人的氛围略微有一些出入。
周卜易已经缓过劲来,如今正磨刀霍霍向卢鸿远。
卢鸿远知道,自己这是腥没偷成,还一口气得罪了身边最不能得罪的两个人!
也就是现在还是在大街上,他们顾惜往日的情谊,还愿意给他留点面子。
等他们回到书院,你再看看,他们非得捶死他不可!
卢·罪魁祸首·鸿远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想要躲过这一劫。
可惜他脑袋空空,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余光一转,就看见了街上的酒铺。
“啊!”他突然大喊一声,“过端午,怎么能不喝雄黄酒呢!要不,要不我请大家进去喝一杯?就权当是应景了。”
都不用别人反对,邱玉婵就抬首睨了他一眼,“买了回书院喝,我怕你趁我们喝醉,又把我们带到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里去。”
万松书院虽然有规定,不准学生酗酒。但只是浅酌几小杯的话,是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的。
逢年过节有喜事的时候,这个条件还可以酌情放宽。
自己醉了没关系,只要你不耍酒疯,准备把书院拆了就行。
卢鸿远想要喝酒,邱玉婵不阻止,但是想要借此逃过一顿暴揍——呵呵。
“怎么会呢?”卢鸿远悻悻地说道。
然后很快又重新打起了鬼主意,不在这里喝酒,等到了山上,他就把他们灌醉!反正都是能逃过一时,就逃过一时嘛。
卢鸿远兴奋地跑进酒铺,暗戳戳地跟老板商量,要铺子里最烈的酒!
当地的雄黄酒,就是在自酿的白酒或黄酒中加入微量的雄黄,想要最烈的酒,还是可以实现的。
卢鸿远生怕一坛老酒醉不倒这些人,一口气跟老板要了三坛!
老板生怕他不知道自家酿就的白酒的威力,还特意提醒了卢鸿远几句,听得卢鸿远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思。
老板佩服地送了他三个箩筐,专门用来放酒坛子的,可以背可以抱,一不小心摔了,小概率也不会破。
邱玉婵一眼就看出他到底是想干什么了,她也不点破,只是自个儿上前帮忙拎起了一坛酒,然后就笑着对卢鸿远说道,“剩下这两坛子酒,你自己拎上山,今日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闻言,卢鸿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卜易就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他一来就伸手接过了邱玉婵手上的那坛酒,然后对着卢鸿远点头表示自己赞同邱玉婵的想法,“你要是真的可以独自把它们给抱上山,那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不,不是吧。”卢鸿远欲哭无泪,“不能让店家帮忙送吗?”他会付钱的啊!
“当然可以。”邱玉婵笑得温温柔柔——不过回去以后,你就给我等着吧。
卢鸿远听出了她的潜台词,最终还是选择苦逼兮兮地背起一个箩筐,又把剩下的那一个箩筐抱在手里。
难得清闲的葛子安憨憨挠头。
手里本来就提着东西,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赶到邱玉婵身边的马文才,意味不明地看了殷勤周到的周卜易一眼。
周卜易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没有发现马文才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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