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 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陈夫子在训人,唯一清醒的他在努力解(狡)释(辩),其他人呆的呆、醉的醉。
变故的最初, 大概源自于陈夫子伸手的那一拉。
陈夫子在训人的时候,卢鸿远还在耍酒疯, 他扒拉着孔书易不肯松手。
陈夫子一看就急了,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他本来想找人把卢鸿远拉开,可是孔书易一个人明显拗不过他。葛子安和周卜易又醉得格外有自己的想法, 他根本就使唤不动,只能辛苦自己上了。
他和孔书易一起努力,最后还真就把酒后力大无穷的卢鸿远给扒拉开了。
然后……噩梦就开始了。
卢鸿远自孔书易身上脱身以后,就自觉地缠上了离他最近的那个人——没错,就是陈夫子。
方才醉酒的时候, 他把孔书易看成自己的娘亲, 看成敌对的祝英台,看成是自己有印象的任何人。
可是缠上陈夫子以后,他唯独把他看成了和他同桌饮酒的孔书易。
只见卢鸿远兴奋地抄起桌上的酒坛子,一边喊着“喝!”, 一边“吨吨吨”地兴奋地把它往陈夫子的嘴里怼。
孔书易发誓,自己真的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陈夫子本就不敌年轻力壮的学子,方才又使了大力气,帮孔书易摆脱卢鸿远的控制。这会儿一是无力,二是猝不及防, 还真就被卢鸿远灌了个正着。
恰巧,周卜易的酒杯不是被他摔了吗?
没了酒杯可以盯着看,他默默将视线转到被卢鸿远灌酒的陈夫子身上。
葛子安醉了以后,就会变得格外“贤惠”。时不时帮兄弟倒点儿小酒, 时不时为酒桌上的大家整点儿小菜。
——他就是在整菜的时候,被陈夫子给逮住的。
现在屋子里有两个人都在齐心协力地给陈夫子“喂”酒,贤惠的葛兄弟当然不能落后啦。
于是唯一清醒的孔书易是拉得了这个,拦不住那个;拦住了那一个,又被这一个给钻了空子。
在这样的力灌之下,陈夫子能扛得住才怪。
很快,他就跟着醉了。
陈夫子醉了以后,喜欢说小话。
他自觉地抱起一整个酒坛子,从背叛书院的前任武夫子,一路骂到了挖走前任武夫子的松落书院的院长身上。
孔书易被迫听了不少八卦。
比如说前任武夫子睡前不洗脚。
比如说梅山长跟松落书院的院长之间的渊源。
梅宜年从出生起,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在很多孩子,不论以后美丑如何。反正在出生时,他们就都是皱巴巴的。
梅宜年就不同,他一出生,就是一个玉雪可爱的仙童样儿。而且越长大就越漂亮,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只美中不足的是,他生来就有不足之症。虽然家境殷实,珍贵的药材流水一样地进了肚,但是也只能保证情况不被恶化。
还有人惋惜,他生得那样貌美、身体却弱,比起需顶天立地的男子,倒不如投生成一个女子,后半生还能被人呵护宠爱。
这样听似惋惜,实则还是看不起和嘲讽居多的话,终止于梅宜年的天赋显露。
他三岁识千字,五岁览百书。八岁的时候,就可以解开经典的数术难题。十二岁跳学高等学堂,十五岁开始科考,一路考进殿试,然后拒绝了皇帝的赐官,回杭州开起了书院。
松落书院的院长武三羊比他大了整十岁,按照大家调侃他的说法,他再早生两年,都可以生出梅宜年这么大的儿子了。
问题就出在这两年上。
武三羊本来也是他们那一辈难得一见的天才,谁知道小了他十岁的梅宜年横空出世,他一下子就从别人家的孩子降级成了自己家的孩子。
父母拿他们做比较,同窗从追捧他变成崇拜梅宜年,后来回母校探望老师,更是惨遭老师在他面前夸奖他早就看不顺眼的这个师弟。
是的,他们前后上的是一个高等书院。
到这里为止,武三羊对梅宜年的观感还仅限于复杂。直到他们同年科考,他一路被梅宜年碾压!
他看重的为官之路,更是遭其不屑一顾。武三羊那个气啊!从此就跟梅宜年干上了!
事情到这里为止,武三羊在梅宜年眼中也就是个路人,毕竟看他不顺眼、想跟他做对、已经出手跟他对上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他们真正产生交集,是梅宜年科考结束,准备回去开书院的时候。
彼时,梅宜年的事业线差不多已经定下,家里人觉得他也应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梅宜年没什么意见,家里人麻溜地给他安排了一场相亲。
这个时代的风气,其实并不支持相亲这么时髦的活动。
只是他们这一块风气相对比较开放,跟他们相亲的那户人家,又是一户相对不迂腐、比较疼女儿。
于是两家人,就约定装作偶遇的样子,在茶楼里见上一见。
可惜梅宜年出门的时候——走丢了。
好巧不巧,武三羊也在那家茶楼里。当时他正在和昔日同窗一道,在茶楼里饮茶吟诗。
他这个人,只要不沾上梅宜年,为人也是相当优秀的。
跟梅宜年相亲的闻人家的小姑娘一眼就看上他了,巧了,这家伙对人家也是一见倾心。
相亲又不是定亲,何况不管怎么样,当日迟到的人都是梅宜年,这桩喜事就这么惨遭夭折。
只武三羊一直对这件事情放心不下,从小到大,他只要一沾上梅宜年,就没有一件事情是能够顺心如意的。
娉婷现在是倾心于他,等她知道自己错过的究竟是谁,她会不会后悔?
他本就患得患失,再有梅宜年不明真相、担心他是为了报复他,才会去结识闻人家的姑娘,事后把人逮住好生试探了一番。
好家伙,这是彻底戳了这家伙的肺管子了,从此防他跟防贼似的。
他的态度微妙,外人岂能看不出来?
再有闻人家和梅家的关系,可比其和武家的关系亲近多了,相看一事,更不是一面不透风的围墙。
于是流言蜚语就产生了:什么梅宜年和武三羊的老婆是旧情人;什么二人青梅竹马,结果被人横刀夺爱;什么梅宜年对其念念不忘、是以多年未娶……怎么离谱怎么八卦怎么来。
两个八卦的中心人物,对此倒是淡定异常,只有说闲话的人犯到他们眼前了,他们才会雷霆震怒、严加惩戒。
除此之外,倒是从未见他们有过慌张和心虚。
反倒是武三羊,一颗爱老婆、防梅宜年的心总是定不下来。
他倒是从来都不怀疑自己的老婆,也不在闻人娉婷面前多说什么;唯独面对梅宜年的时候,总是防他跟防贼似的。
梅宜年不娶妻,他着急;梅宜年收养了一个孩子,他心慌;梅宜年给后来收养的女儿起的名字里带了一个“婷”字,他都要怀疑他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梅宜年从来没有被人在这方面防备过,一时之间,倒是真对这家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加上这家人吧,闻人娉婷还真是他幼时的旧相识,可她其实比他大三岁,小时候他是拿人家当姐姐处的。
后来不成亲,纯粹是他没遇到合意的人,再加上他的身体和各种毛病,索性就不在这方面多费功夫、免得耽误人家了。
武三羊草木皆兵地防备着他,闻人娉婷想纠正都纠正不过来,偏偏这两个人生的儿子,对他倒是一见如故。
梅宜年真的很难不对他们感到印象深刻,是以书院武夫子被挖的时候,自觉大家都已经是老熟人了的梅宜年也没给武三羊留情面,直接把他迷茫的儿子从军营里挖了出来。
孔书易吃瓜吃得是又痛苦又快乐,其实他对这些八卦还挺感兴趣的,可是陈夫子是被他们灌醉了以后,才把这些陈年旧事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地倒出来的啊!
事后他真的不会找他们算账吗?
更糟糕的是,他们的门前窗外,不知从何时起,竟然聚起了一大帮万松书院的学子们!
——怎么回事?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哪里有瓜吃,哪里就少不了他们?
偏偏刚刚还闹腾着的卢、周、葛三人,从陈夫子说八卦开始,就再也不闹腾了。
一个个的,捧着他们那张一点儿也不天真、一点儿也不可爱的醉酒脸,齐齐地蹲在地上,听起了八卦。
恍惚之间,孔书易还以为刚刚的那场折腾,是他们在演他呢!
直到陈夫子说完了八卦,那群魔鬼!竟然又开始闹腾起来!
卢鸿远和周卜易、葛子安三个人玩起了过家家,陈夫子幻想自己是一只缺水的青蛙,死活都要趴在桌子上划水。
刚刚那群跟他一起听八卦的学子们呢?他们竟然跑了!
孔书易好不容易等他们把自己折腾累了,自己也忍不住心累地坐在台阶上叹起气来。
——好家伙!
邱玉婵完全没想到,他们这一个下午竟然过得这么精彩!咳咳……虽然不如她跟文才兄劲爆也就是了。
但是,“陈夫子醒来以后,不会找你们的麻烦吧?”
闻言,刚刚还心累的孔书易,露出了跟醉酒以后的她一样的恶魔笑,“怎么会呢?大家不过是在端午佳节的时候,有分寸地庆祝了一下,夫子怎么会怪罪我们呢?”
八卦都是陈夫子自己要说的!他们可都是被迫听的!为了不被山长怪罪,这肯定得是一场“有分寸”的庆祝啊。
邱玉婵跟着反应过来,她给孔书易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你啊,书易兄!轻易就能想到她醉酒时才会有的恶魔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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