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邱玉婵的嗓音十分具有可塑性, 咬字快时显得清脆,拉长语调又尤为甜蜜。
她不刻意摆出风流飒沓的样子的时候,五官的优越性就会变得极为明显。
一张小脸可能也就巴掌大小, 儒巾一裹,就更是精致小巧。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即使不用刻意地去眨巴, 内里也仿佛是有星河在流淌。
一眼睇来, 便胜过千言万语。
可是在面对如斯美人的靠近和呼唤时, 梅文轩却极为从心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一脸警惕地盯着邱玉婵,在没有梅宜年的存在干扰的时候, 他对自己一向看得很清。
会觉得马文才麻烦, 但还是要出现,是因为他可以无情地对师弟进行制裁。
——可是师妹?
——对她他怎么可能无情得起来啊?
如果不是邱玉婵的那套每每都能对他起到作用,他也不会气到给了她一个惯爱顺着杆子往上爬的评价了。
只是他明明知道她是这样的性格,还生怕她看不到杆子没处爬, 每每都要把杆子伸到她面前去!
梅文轩这样的做派,也无怪乎马文才刚刚走得那么干脆了。
你看他只不过是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的那个逆徒就非常自然地埋怨起了他,“师兄,我是什么魔鬼吗?只不过喊了你一声罢了, 你干嘛要退得那么远?”
梅文轩心累地抹了一把脸——难道我这只是普通地往后退了一步吗?
只看他现在这样的反应, 就略微可以窥见一一,他对邱玉婵的那套,究竟是有多么的招架不住了。
只是妥协归妥协, 过程中他还是不能放弃挣扎,万一呢?
于是梅文轩就问了,“你还打算继续住在这里?跟马文才一起?”
好歹她还是知道心虚的——邱玉婵心虚地哼哼唧唧。
梅文轩眉头一皱, “不许撒娇。”
“可是师兄~”不撒娇,怎么可能不撒娇?
这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只要是她爹,她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邱玉婵,搬不搬一句话,不许跟我打马虎眼!”梅文轩不知道,他这话其实已然是放软的讯号了。
只是他不知道,邱玉婵却是敏锐得很,“不搬!”
只见她的声音又轻又快,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倔强或得意,漂亮的桃花眼时而抬起,然后小心翼翼睇你一眼。
别说只是不搬寝室了,直想让人帮她把她不想与之分开的室友捆绑打包起来送给她。
梅文轩反应极大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往日白皙到看着都有些苍白的肌肤,非常明显地腾起了大片大片的红晕。
把故意卖惨的邱玉婵都看愣了,她甚至非常不自信地往周围看了看,生怕自己自作多情,梅师兄是因为别的原因脸红。
可惜一般情况下,她和文才兄起得都挺早,梅文轩更是一大早就守在门外逮人。这会儿她举目四望,视线所及之处,确实是只有她和梅文轩两个人。
“师兄?”这回,邱玉婵没有故意拉长语调说话了。
梅文轩:“咳咳,咳咳!”就差没有直白地在脸上写着“我很尴尬,我不自然”了。
万松书院多得是人憎狗嫌的小子,他唯一的妹妹,因为是他一手带大的,又是十分懂事、劝人都要绕个弯子的玲珑性格。
邱玉婵这样的,梅文轩当真还是第一次招架。
虽然此前她对他的态度同样也是软硬兼有,但那个时候吧,她要注意自己的“男子”身份,就是跟他耍无赖,其行为举止表情也十分注意,不会让自己显得太过娇气。
哪有像今天这样,声音语气动作表情齐上的?
梅文轩已经极力在忍耐自己心中的异样了,可他就像是一根弹簧,绷到极致以后,就开始反弹。
邱玉婵这个小没良心,她不怀好意地眯了眯眼睛,然后就开始小猫喵喵喵一样地“师兄”“师兄”地叫了起来。
多稀罕呐!
邱玉婵她亲爹是个老婆奴,有时候,搞定她娘比搞定她爹重要且有效率得多。再加上她刚穿过来时的一点儿旧怨,其实她甚少同邱父撒娇。
反倒是邱母崔兰秀,因为她特别吃邱玉婵这一套,所以邱玉婵经常同她撒娇。只是同样的招数用得多了,崔兰秀难免就多了一些免疫力。
因为时代背景身份的限制,除了这两个人以外,邱玉婵倒是不常对别人撒娇。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跟她上辈子的傻哥哥一样,对她的撒娇几乎完全没有免疫力的人了。
“够了……”梅文轩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
这哪里是在说够了?落在不通人语的喵主子眼里,可不是再让她多来点呢嘛?
可惜喵是傲娇的生物,“师兄,我不想搬去医舍,更不想和祝英台同住。”她声音诚恳。
虽然没有刻意放软,但是知道她身份的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在她的话语里带上甜意的滤镜。
“唉,”梅文轩靠近她,一双狭长的眼睛在打量过一人之间的距离以后,又下意识地靠近了一些,“想想你的身份,你可是一个女孩子啊。”
声音极低,只有近在咫尺的邱玉婵可以听见。语气很无奈,没有分毫威胁,只有满满的担忧。
“不要紧的,师兄。”邱玉婵亦同他耳语,“你也知道的,我和祝英台不睦,要是非得让我跟她待在一起——现在我肯定是不会选择退学回家了,只能想个法子,气得她日日不着寝室了。”
闻言,梅文轩睨了她一眼,这是什么小恶魔发言?
“搬进医舍倒也不是不行,可是师兄,我和文才兄之间,既有同窗之谊,亦有朋友之义。我们俩就算共处一室,也是恪守礼仪。
如今我也只是跟你交代过我的身份,我们俩又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被人发现什么端倪。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让我俩分开啊?”
“我要是强求你离开呢?”梅文轩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邱玉婵这番话,与其说是用来说服他的,不如说是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的。她根本就不想搬,也不会搬。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问话以后,小姑娘软乎乎的姿态消失了。
邱玉婵扬起眉,像是第一次跟他交涉浴房事宜时那样,露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要是早就跟我商量好了也就算了。现在山长已经同意我留在书院里了,师兄你手上没有我的把柄啦!不搬不搬,我就不搬!”
是了!梅文轩被邱玉婵这个熟稔的姿态气得牙根痒痒。
这个人撒起娇来明明是无往不利的,可是她从来都不拿这招作为自己的杀手锏使。
只有亲近的、被她认可的人,可以看见她娇气的一面。
她想要什么,就会直接撒娇。
你要是拒绝她一次,她即刻就会由软变硬。
颇有种“我这么喜欢你,我都这样软言软语地跟你说话了,可我求你的事情,你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你简直不知好歹!”的意味。
可你还真别说,梅文轩还就是吃她这一套。
也就是这次事情严重点,他又还算是一个有操守的人。不然刚刚,邱玉婵撒娇的第一时间,他早就昏头昏脑地答应她,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了。
不过现在不还是要妥协?
而且这一次妥协了,他就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她的了。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可能根本就不会等到她流露出强硬的一面。早在她撒娇的时候,就会早早同她投降。
——反正也拗不过,为什么非得让她跟你翻脸呢?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梅文轩真是深感自己没救了。
他恶狠狠地揉上她的儒巾,邱玉婵一看就明白,他这是向她妥协了。
小姑娘没有一点别人刚刚对她做了让步的体贴,达成自己的目的以后,她非常嫌弃地拨开梅文轩的手,“师兄,你幼不幼稚?都跟你说了,你老是这么揉,会把我的头发揉乱的!”
简直是把“过河拆桥”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梅文轩已经没脾气了,“祝英台她也是这个意思吗?”
邱玉婵整理好自己的儒巾,“虽然我没有问过,不过八成没准大概是吧。”
她才不相信,祝英台会想要离开她的“山伯兄”呢。
要是她们俩真住在一起,她最多把她气得不愿意进门。祝英台?只怕会有更多的鬼主意。
“行吧,”梅文轩彻底妥协,“你们俩可以不搬,也可以继续跟现在的室友住在一起。但是今天晚上,你们得来医舍一趟,一起跟我做个保证。
你们却不能做出任何一点出格的、有辱书院名声的事情。
而且,万一日后你们的身份暴露,书院是绝对不会帮你们分担半点压力的。”
“放心吧,师兄,我省得的。”
万一她们俩的女子身份暴露,就已经会给书院带来不小的打击。要是书院再表现出自己事先知情,那万松书院的名声,就真的要被她们给毁了。
“嗯。”其实梅文轩比较想要叹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决断,到底是对或不对。
“师兄,你别那么担心嘛。要不然,我先给你做个保证?”小恶魔开始卖乖,一副暖心小乖喵的样子。
梅文轩冷笑一声,“呵,你少给我来一套。”要不是她不愿意,梅文轩不相信自己会搞不定一个祝英台。
软硬兼施、家族压力、书院规定,随便一个都能压得祝英台不敢乱来。
也就是这个家伙,下定决心的事情,是好说歹说都劝不动。
你要是跟她硬来,她能用可怜兮兮的姿态,把天都给你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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