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玉婵艰难地从人堆里边脱身出来。
其实前来送荷包的小姑娘们虽然个个都挺热情的, 但是大家都很有分寸,并没有给邱玉婵造成什么太大的困扰。
只是不管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国人爱看热闹的本性都是一点儿没变的。
从蔺知秋从她身边退开以后, 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
小姑娘们排着队给邱玉婵送荷包, 更是落松镇难得一见的奇景。
人群中,有人想要看热闹;有人想要见识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美男子,才能引得他们落松镇最漂亮的几个小姑娘动了芳心;还有节假日必不可缺的贼子, 混迹在人群中准备浑水摸鱼。
现场的情况很是混乱了一阵, 邱玉婵又要顾及身前的小姑娘们,又要小心注意着保护好马文才送给她的荷包。
等她终于能够从人群中退出来的时候, 真的很难不感到自己是松了一口气啊。
只是放松以后,难免就会产生一些空虚的感觉。
谁能想到呢?在书院里的时候,她身边日日都有人相伴。可是在这个大家都成双成对的日子里,她却要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把阿实带出来了。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 街上高高悬挂着的花灯突然在同一时刻被人点燃。
落松镇总是很喜欢在各种节假日的时候,往街上做装饰。
端午的大粽子、七夕的牛郎织女像,往后说不定还会有中秋的水中月、重阳的满街菊。
他们不在七夕这一天放烟花, 反而家家户户、摊摊铺铺都挂上了漂亮的纸灯笼,等到天色将暗、在同一个时刻将其点燃。
站在观鹊桥附近,又能看到地上的星火瞬间漫开的动人景象。
鹊桥鹊桥, 七夕的时候, 牛郎织女会在天上,借着无数喜鹊搭成的桥梁相会。
所以地上的观鹊桥,也会在桥的两边分别摆上牛郎织女的雕像。
有情人可以在桥上相会,年轻男女可以在桥上相互表白,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可以默契地走到观鹊桥两边, 隔着人海相视一笑……
这些浪漫的风俗本来跟邱玉婵无甚关系,她下山,只是为了让那些少女不会在这个美好的节日感到伤心和难过。
直到她从桥上走下,看到遍地的星火绽放,因为天色而黯淡下去的织女像在灯火的作用下重新变得明亮。
七夕佳节,街上人头攒动。无数张陌生的面孔汇成人海,将她淹没其中,却有一个熟悉的少年,莫名地出现在她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对她浅浅地微笑。
“马文才!”邱玉婵惊喜道。
她少有地直呼了他的姓名,无论是开始时的客套,还是相熟以后的亲密,她都只称呼他为“文才兄”来着。
但是今天,邱玉婵也说不准自己此刻的心情。
其实她一直都觉得,马文才真心笑起来的时候,总有一种跟她印象里的他的性格和长相不符的纯粹的感觉。
今天在人海中相遇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变得尤为强烈起来。
明明昨天他才拒绝了她的邀请,今天也是出现在落松镇上情人相会的圣地——观鹊桥的附近,邱玉婵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他不是为她而来的。
“马文才,”拥挤的人流丝毫不影响邱玉婵灵敏的动作,她几步掠过来往的行人,在织女像下将人逮到,“你不是说自己今天有事,不能和我一起过七夕了吗?”
“事情办完了。”马文才扬了扬手上的金票。
邱玉婵的表情一懵,这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回答,原本她还以为这可能会是个什么惊喜来着。
马文才跟她简单地分享了一下自己今天的经历。
“哦——原来你们这是在拿我做消遣啊?”好在有了白天的心理建设,邱玉婵现在倒也不如何失望就是了。
她很快接上话题,不会让对话的人觉得尴尬。
马文才果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他嘴角一勾,纯粹的笑容就有些变味,变得更接近于他桀骜的性格中会展现出来的骄傲,“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罢了。”
不让这些人吃一次亏,他们只会越玩越大。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我魅力无限,让你赢了这场赌局吧?”邱玉婵摇了摇因为袖袋已经满了、所以不得不被她勾在手里的荷包,“所以——你要不要请我吃顿饭表示一下呢?文才兄?”
邱玉婵发誓,她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这里罢了。
目测七夕这一整天,观鹊桥这个地方是别想清闲下来了。越往后,人也只会越多。
她同马文才,又不需要在观鹊桥上相会。还是趁着花灯刚刚电量,观鹊桥上的人群不是最高峰,赶紧从这个虐狗之地离开吧。
谁知道马文才这次却没有听出她的潜台词,他将手里的金票卷了卷,连带二百两黄金的本金,一起塞进了他送给邱玉婵的那个荷包里,“全都是你的。”
“喂,”邱玉婵震惊得瞪大了双眼,“我可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马文才不会以为她这是生气了,所以才会把胜果交给她以做补偿吧?
“我知道,”他又笑,笑容淹没在昏暗的角度下,带着邱玉婵没有看清楚的满足和狡黠,“只是我想把这些给你而已。”
其实比起这些身外之物,他更希望她能把他收下。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是为时过早了。
所以马文才只是在邱玉婵无奈地准备把荷包里的金票还给他的时候,语出惊人道,“其实我骗了你。”
“什么?”邱玉婵果然被他惊得忘了动作。
“跟他们打赌,其实是并非我今日的安排。”
邱玉婵当然知道,马文才刚刚都跟她说过了,他之所以会参与这场赌局,只是恰好撞见他们要拿她的风月之事来打赌。
可是他拒绝她,却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邱玉婵原以为他之所以会用赌局的事情当做借口,假装自己今日的安排,是因为他不想再提起昨夜他为什么要拒绝与她同游,所以才体贴地当做不知道。
谁知道现在,他竟然主动提起了这事儿?
“你知道吗?”他的笑容愈发真诚,“在我们那里,其实有一个习俗。”
“嗯?”
“七夕这天,如果信步走在街上,都能偶遇自己的……有缘之人,那就代表——他们之间确实是有缘有分。”
“文才兄,”邱玉婵简直哭笑不得,“你自己重复一遍这习俗给你自己听,你觉得这像话吗?”
什么叫在七夕这天偶遇自己的有缘之人,就代表他们真的有缘?这是什么古代版的纯纯的废话文学啊?
马文才但笑不语——原话当然不是这样,有缘之人,其实应该是心仪之人才对。
他原想借着这番话向邱玉婵表明自己的心意,可谁能想到话都到嘴边了,最后还是露了怯?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原以为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什么东西自己不能面对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会让自己感到恐惧的。
可是他现在才发现,他不能面对邱玉婵可能会流露出厌恶之色的面孔,不能接受邱玉婵可能的拒绝,恐惧于邱玉婵可能会选择的离开。
担忧和恐惧击碎了他的自信和骄傲,让他不愿退去,让他裹足不前。
所以到了最后,他还是只能退半步道,“我们这样,是不是就能算是有缘?”
邱玉婵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昨晚拒绝我,只是为了验证,我们能不能在鹊桥会上遇见?”
“嗯。”不然他早就欣喜若狂。如何会让邱玉婵在这一日,被那些狂蜂浪蝶纠缠?
得到他肯定的回复以后,邱玉婵反而没办法产生那些遐思。
她无奈道,“文才兄,如果你拒绝我只是为了这个的话,这会儿怎么又跟着我走到观鹊桥这边来了?你不是早就知道,那些姑娘们约了我在这里见面吗?”
如果只是想要追求自然,不应该在落松镇的街道上随便乱逛,以验证他们是不是真的有缘吗?
如果不信这一套,早就准备好要用自己一早就知道的消息“作弊”,那昨晚,他到底为什么还要拒绝她呢?
他们一直待在一起,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有缘吗?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就是了。
七夕这一天,马文才非要验证自己是否跟她有缘。
所以,之前所谓的人生三大错觉之一,是不是其实并非是她的错觉呢?
马文才他是不是也同她一样,是喜欢着她的啊?
如果真是这样,比赛之后,她就跟他告个白好啦!
——邱玉婵没有一点儿所谓的“女性一定要矜持”的包袱地想着。
与此同时,马文才回应她的声音响起,“本来确实是想要验证一下的,看看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足够的缘分,能让我们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
只是分开以后,就觉得这样的想法没有什么意义了。没有缘分又如何?我偏要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尽人事若是有用,他也就不需要听天命了。
尽人事若是无用,难道天命还能让邱玉婵喜欢上他吗?
所以马文才索性没有离开,就一直等在织女像下。你看,现在他不就跟邱玉婵“相遇”了吗?
邱玉婵就忍不住笑,明明说话的语气那么霸气,怎么台词还是“先尽人事,再听天命”?难道不应该是“只尽人事,不听天命”吗?
马文才自然知道她是在笑什么,他忍不住鼓了鼓脸——这原是邱玉婵生气时惯会做的动作。
若是以前,他自然会按照后一种的说法来说。
可是现在,他不是还没抱得美人归么?说什么也不能把老天爷给得罪死了。万一呢?它就把邱玉婵给他送到身边来了。
“走吧。”邱玉婵笑过以后突然道。
“去哪里?”
“嗯……去买个匣子,把这些荷包装起来。佩戴的话,我只要身上的这一个就足够了。姑娘们的心意啊,就好好存放起来吧。”
她还要把别人送给她的心意存放起来?马文才本来应该不高兴的,却被她一句“只要一个就够了”哄得眉开眼笑。
他一边在心里谴责自己:真是没出息!一边开开心心地跟邱玉婵在落松镇上逛了起来。
七夕过后,邱玉婵和马文才的关系明显变得更加亲近起来。
梅文轩气得忍不住拿起针线在布面上戳戳戳!这是他最近研究出来的一个解压方式,灵感由七夕绣荷包的活动所得。
原本他和马文才在邱玉婵那里,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关系。
可是七夕过后,除非马文才打扰了她向他学习医术,否则不管是谁先开始无理取闹的,最后她一定都会站在马文才的那一边!
就好像是一个在恶婆婆和作精小娇妻中,站定了自己的小娇妻的不孝子!气得梅·恶婆婆·文轩的心肝脾肺肾一起疼了起来!
但是狗男人坚持要被色所迷,梅文轩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像是一个含辛茹苦的老母亲一样地把她原谅?
周卜易见状,则是默默地划掉了他早就在心里计划好的第二年七夕继续给邱玉婵送礼物的计划。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别人对邱玉婵和马文才的关系倒是没有更进一步地察觉。在他们眼里,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是一向都这般好吗?
***
七夕过后,不止是关系,他们的学业也迎来了显著的变化。
变化最大的还是武术课,六月的时候,为了让他们适应,也为了率先选出最好选拔的两个项目的参赛人员,他们的训练量虽然大,但是花样却不多。
教学模式,响应开学初的时候,梅师兄用的教学方法。
七月的时候,武开泰已经对大家的剑术水平和马术水平心里有数。
之后,只要没有黑马异军突起,优秀的老马不会马失前蹄,参加比赛的学子,应该就是那几个了。
然后,就来到了最麻烦的团体赛的选拔。
狩猎比赛,骑术和箭术是硬性条件。
除此之外,武开泰还需要在这些学子里面选出一个领头的。然后再选出九名学子,凑够一个小队。为了以防万一,还得选出一定数目的备选的参赛人员……
而人员的选拔,除去骑术和箭术以外,还有领头人的大局观和领导能力、队员们之间的团结协作能力、备选人员又要怎么在品状排行榜上进行加分……
武开泰为此忙得昏天黑地,最终才定下了先将万松书院的学子们分成两个、四个或多个小队,再让书院学子轮流来当队长。
他们自然不可能天天进山狩猎,效率不高不说,还要为安全问题大伤脑筋。
武开泰索性将其设置为军事演练训练,在马场中分划区域,将其设定为山川、平地、峡谷、山涧……让他们带领其他学子,在其中进行模拟作战。
这样,比赛所需要的领导能力、大局观、团队协作能力等等,就可以通过这些“战斗”测试出来了。
至于骑术和箭术,可以进行硬性的比试,最后再根据综合得分,来选定参赛人员。
值得一提的是,在所有学子里面,军事作战能力最强的,竟然还是马文才跟邱玉婵!
他们一个天赋出众、军事素养极高;一个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思维极其活跃。
这两个人跟别人对战的时候就没有输过,武开泰有意让他们两个对抗,就将他们的组合拆开,让他们同时成为一个小队的领队。
好家伙,这两个人竟然给他来了一个结盟!
八个队伍啊!愣是让他们两个二打六赢了!
定死了两个队伍呢?他们两个排兵布阵,最终手底下的小队同归于尽,“两军”就都只剩下了各自的统帅。
两个人就对自己和对方的实力有数了,最终决战的时候,一个擅长马上作战、配有百兵之王——□□,一个剑术无双,两个人在马上打得有来有回,却莫名地看得旁观的武开泰牙疼。
最后他还是抉择不出,到底要选邱玉婵和马文才谁当领队。
大家伙一开始不知道他的心思,直到他屡屡安排邱玉婵和马文才对上,邱玉婵这才感觉到了他在某些事情上的犹豫不决。
她一问,好家伙,原来就只是为了选一个领队?
她二话不说,推荐了马文才,“师兄,你弄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这个啊?团体赛不就比个狩猎吗?又不是真要上战场,你直接让文才兄上了不就行了吗?”
“嗯?”武开泰摸摸鼻子,“你不想当这个领队吗?当领队加分哦,到时候在品状排行榜上,你可能会因为这个比不过他哦。”
马文才本来就参与了剑术和马术两项比赛,要是再让他当上最后一场比赛的领队,在两个书院的比赛、其它书院的围观下,他可能真的就要大出风头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书院测试,他们要是表现优异,入了哪位大人的眼,日后未尝不可凭此青云直上——没办法,朝廷的官制便是如此。
事关前程,邱玉婵难道真的不为所动?
她的剑术分明世所罕见,她就甘心只当三个项目中的三分之一?
邱玉婵无语地看了武开泰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启动了军事课程的缘故,武师兄老是喜欢在众人面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颇有一股狗头军师的气质。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屡屡安排邱玉婵和马文才对战,书院学子更是脑洞大开,以为他要鼓励学生站队内耗,免得这一届过于优秀的两位学子最后会凌驾于教学团体之上。
邱玉婵觉得这些猜测挺扯的,也就是这一届的学子脑洞大,不然都想不到书院夫子会鼓励学生内斗这一层。
但是武师兄这些日子的表现,确实是有点怪怪的,不带他这么使唤他们的。说好轮流当领队,凭什么最后只有她和马文才需要不停地耗费脑细胞?
邱玉婵索性就直接找上门来了,结果来了以后,这家伙说话还是一股子狗头军师的味道。
“师兄,”邱玉婵语重心长道,“团体赛只比狩猎,你可少研究一点儿谋术吧。别到时候,万松书院还没在你的带领下取得胜利,你就先把书院学子的军心玩散了。
我当领队?狩猎最重骑术和箭术,这些都是文才兄最擅长的。这些天他的领队能力有多强,大家亦是有目共睹。
我当领队?我拿什么当领队?黑幕吗?”
邱玉婵不是一个喜欢妄自菲薄的人,但是她也不会随手给自己揽活。
这要是不限武器的两院混战,哪怕马文才擅长箭术,这个领队她争了也就争了。
一个狩猎大赛?她一是专业能力不够硬,二是没打算出风头,干嘛非要争取这个领队的位置?
就是狩猎过程中真出了什么意外,比赛的时候真有了什么问题,难道她提出意见,文才兄还不会听吗?
其实就算是邱玉婵今天不来,出于综合考虑,武开泰最后也有可能定下马文才来当这个领队。
可是邱玉婵今天竟然来了,马文才最大的竞争对手都放弃了这个位置,武开泰索性直接将人选定。
邱玉婵说得没错,这到底是一场团体狩猎赛,他们不可能一直按照这个模式进行训练。早点选定领队和选手,可好早点开始磨合他们的能力和共同的配合。
对于这个结果,马文才既没有理所当然地表示当仁不让,也没有接受不了邱玉婵跑去跟武开泰提前商议。
他只是很随意地表示,反正他们俩的能力差不多,如果邱玉婵对领队这个角色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她来当这个领队,他来配合她。
邱玉婵表示并不需要。
他们俩在那里旁若无人地交流,徒留武开泰一个人在那里怀疑人生。
所以我纠结了那么久、拉着大家伙儿一块训练了那么久、私底下评估了那么久,为的都是什么呢?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能不能给你们的师兄兼夫子一点点的尊重啊!
武开泰被这俩小子气了个半死,因为他知道,他们的谦让是基于他们两个人的实力。
就像邱玉婵放弃竞争以后,他立刻就选定了马文才。如果马文才真的铁了心要放弃领队的位置,他也只能让邱玉婵顶上。
他们的谦让不是无效谦让,他们不想当这个领队,也不是因为实力不够。
在这种情况下,被气到的就只能是他了。
武开泰恨不得拉着他们两个的衣领狠狠地摇:你们两个给我清醒一点!这可是两个书院之间的盛事!
不是普通的书院,而是杭州第一大书院万松书院!和势头正盛的松落书院!还有无数高等书院,会派人来围观评判。
你们以为这是过家家吗?都给我尊重一下唯一一场团体赛的小队领队的位置啊!
武·胳膊肘往外拐·开泰:【无能狂怒jpg】
领队的位置定下以后,接下来就是队员的选拔。
队员的选拔就相对简单,首先,拉高对骑术和箭术实力的评分比;团队配合和服从度上,增加领队对他们的评分。
又是半个月的选拔,正式队员到底要定下哪些,武开泰也大概有了点眉目。只是过程中,还是出现了些许意外。
首先是祝英台,她的能力倒是足够优秀,但是综合能力又没有优秀到非她不可的地步。与之能力相反的,是她和队员之前的配合度。
祝英台在团队协作中,总是有着自己的想法。平时倒也还好,但是一旦到了实战关头,矛盾就爆发了。
书院虽然不能日日安排他们进山狩猎,但是一定程度的训练还是要有的。
可是在实战过程中,武开泰头疼地发现,这位名叫祝英台的学子,她实在是、实在是过于富有同情心了。
狩猎比赛,她竟然见不得他们狩猎那些小动物?
一开始的时候,武开泰还顾惜她的能力、欣赏她的善良,跟她摆事实、讲道理。
他们的训练是必须的,兔子山鸡打下来,他们也不会浪费,课后都会送到饭堂,让厨房的师傅们给他们加餐。
刚开始的时候,祝英台还能被人哄住。
时间越长,她抗拒的情绪就变得越激烈。
她固执地认为,那些小兔子、小野鸡在山野中生活得好好的,他们凭什么因为自己要训练,就去剥夺它们的生命、毁坏它们的生活?
其他学子觉得她假,真那么善良,有本事她以后别吃荤食啊!
大户人家,食些山珍海味简直不要太寻常,那些猎物不也照样是猎户打来的吗?
祝家家大业大,难道她祝英台就从来都没有碰过这些东西?
而且她凭什么只同情山里活着的这些小动物,家养的小鸡小鸭就不是生命了吗?既然你那么善良、那么正义、那么公正,你倒是一视同仁,什么也别吃啊!
真是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他们说祝英台假善良,祝英台就说他们心思残忍、不讲道理,几个概念根本就不能混为一谈!
后面的事情自然就不用多说,总之团队协作这一块,是崩了个彻底。
武开泰无奈,只好将祝英台踢出正式队员的队伍。
本来她还能待在备选队伍里,看看日后她能不能将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要知道,备选队伍中的队员,也是可以加分的。
可是祝英台将头一甩,非常不屑地拒绝了。直言: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场争执险些拓展到武术课程之外,最后还是被邱玉婵和武开泰联手压下了。
除去祝英台以外,还有一个人的入选,引发了不少学子的争议,那就是卢鸿远。
开学初的时候,他骑术箭术样样不行。
其实他对这两门课程的掌握,已经远胜他的其它课程了。只是万松书院,藏龙卧虎,他的成绩在众人的对比之下,就显得相当不够看了。
武开泰早就料到他的成绩会引发众人的争议,所以早早地就开始了对他的特训。
因为他是书院的武夫子,也是这三场比赛的最终选拔判定者,未免大家说他偏心,卢鸿远的大部分课程,其实是邱玉婵和马文才来负责的。
怎么说呢?
这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之人,但资质也不算是太差。而且他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他恐惧于邱玉婵和马文才,就会在特训过程中,将这种情绪化作是动力,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倒方便了邱玉婵和马文才的教学,在他们两个的“悉心教导”之下,卢鸿远在骑术和箭术方面的进步,足可谓是一日千里!
最终选拔的时候,算是险险地吊在了备选队员的车尾上吧。算上他的特殊能力,参赛倒是不亏。
武开泰征询了一下他的意见,是要早早暴露出自己的能力,光明正大地取得正式队员的位置,和大家一起训练。
还是继续保密,由邱玉婵、马文才和周卜易在私底下配合他的团体作战能力,将他吸引小动物的技能当做是秘密武器来运用?
前者对他更有好处,因为正式队员和备选队员的加分数是不一样的。后者对书院更有好处,他的秘密不暴露,松落书院就不会针对他的存在出招。
卢鸿远兴致勃勃地选了二!
他是世家子弟,对品状排行榜没有寒门子弟那么迫切的需求。反而是隐瞒实力,最后惊艳出场,方才满足他的中二之心。
本来这样的安排可谓是皆大欢喜,可惜他们在私底下的训练却被有心人给注意到了。
前有齐文斌在校舍范围内发现了一条月事带,当天要是真找到了男扮女装的学子,那他当记一大功。
可惜那天弄出了那么大的阵仗,最后却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那齐文斌捡到的那条月事带,就来得颇为蹊跷了。
齐文斌在书院里的人缘,本来就不是太好。
全靠他死皮赖脸,才在那些抹不开面子又不吝于多他一项花费的世家子弟那里,有了类似于小跟班的地位。
月事带事件一结束,本来就对他颇有微词的那个世家子弟小团体,严肃地拉着那个抹不开面子拒绝他的世家小公子教育了一番。
事后虽然没有彻底闹翻,但却疏远了不少。
再加上齐文斌得了鱼知乐给他的金子,虽然他在短期内不敢花出去,怕被人抓到把柄,但是再让他像从前那样,为了一金半银的零碎,在那些世家公子哥面前伏低做小,他亦是再做不到了!
这两边的人,一方想着疏远,一方不愿意再做厚着脸皮的舔狗。虽然没有彻底闹翻,但是关系却疏远得可以。
世家小公子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还松了一口气。毕竟他本来就有自己的朋友,齐文斌却自顾自地要黏上来。
现在牛皮糖被扒拉走了,他心里只会觉得轻松。就连跟朋友玩乐起来,都比平时更加开心了。
齐文斌的心态,却正好与之相反。
早先他扒上那些贵族子弟,没少回过头来,对那些寒门子弟冷嘲热讽。
现在士族子弟将他一脚踢开,寒门子弟也不愿意再接纳他。
他的屋子帮着黄金百两,因为早先得罪了祝英台和邱玉婵二人,为了防止她们抓到他的把柄,他是一分钱也不敢乱花。
书院要和其他书院举行友谊赛事,参赛的选手可以在品状排行榜上榜上有名。
齐文斌的能力不强,剑术和马术轮不到他,可是团体赛却有希望——团体赛选拔的队员多嘛!
结果他却连一个备选队员都混不上!
这也就罢了,他们这些寒门子弟,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本来学习和锻炼自己的能力。会被一些有资本又肯努力的世家子弟比下去,虽然不甘心,但好像也是正常的。
可是!
那卢鸿远!
开学初的时候,他也就骑术比他出色,他的箭术还比不过他呢!
结果呢?
武夫子给他开小灶,邱玉婵和马文才也带着他训练!这下好了,人家当上了备选队员!
齐文斌才不相信卢鸿远最终会止步于此!
马文才、邱玉婵、周卜易、孔书易、许茂松……总共十个人的小队,邱玉婵和马文才交好的人就占了大半了!
可是他们还不满足,私底下还要帮卢鸿远训练。
不过他成绩如何,恐怕比赛的时候,他就要成了那个能在贵人面前露脸的正式队员了吧?
凭什么?他们万松书院,不是凭成绩收录学生的吗?那些世家子弟,凭什么有这么大的特权?
这跟按家中权势财富收录学生的松落书院有何分别?哦,分别还是有的,他们万松书院更加道貌岸然嘛!
当了□□还要立牌坊啊!我呸!
齐文斌收入的第一笔黄金,是松落书院的人给他的。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随从,却出手就是百两的黄金。
齐文斌在万松书院的意图讨好的学子,一个接一下地拒绝了他。
齐文斌虽然是凭借好成绩入学的,但是万松书院的天才学子何其多?在这里,他只能做凤尾,不能做鸡头。
齐文斌厌恶、憎恨、排斥、抗拒,一开始只是对书院的某些学生、现在是对万松书院的所有人!
不愿意接纳他的寒门子弟!不肯帮他铺就青云梯的士族子弟!不懂得欣赏他的师兄夫子!甚至是喜欢上了邱玉婵的山长女儿!
齐文斌无一不是深深地嫉妒和怨恨着他们!
可是除了嫉妒和怨恨以外,他又能对他们做什么呢?
不、等等!有一件事情,好像是他能做的!
齐文斌突然就想到了松落书院——那个由权势和财富组成的宝地!
他心中突然惊现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他要转入松落书院就读!
他的成绩在万松书院,连不上不下都够不上,可是松落书院!他一定可以成为其中的领头人物!就像邱玉婵和马文才那样风光!
还有!还有那个平州的太守之子,是叫楚峰青对吧?
收买他的人,不过他手底下的一个随从,瞧瞧人家的自主性、再瞧瞧人家手里的资本!这不就是他梦想中的青云梯吗?
松落书院没有邱玉婵那样的人物,只是一个小小的随从,他取代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到时候,黄金!白银!众人的吹捧!贵人的青睐!通通、就通通都是他的了!
齐文斌被自己假想中的画面刺激得眼睛都红了!
他用力地吸气呼气,防止自己过于激动,在人前显露异样。毕竟、毕竟现在还不是时候。
松落书院虽然次于万松书院,但也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而且灰溜溜地前去和风风光光地前去,将会影响到他将来的待遇!
不行,他得好好地计划一下。进松落书院可以,但是……他起码得给人家献上一份投名状吧?
至于这投名状是什么——松落书院力压万松书院,成为新一任的杭州第一书院!文有万松,武有松落!如何?
齐文斌的眼眶都红了——这回全然是兴奋的,且容他好好地计划一下,万一松落书院不肯接纳他,他也得有个退路才是啊……
书院里个别学子的心思,努力训练的大家伙儿是全然不知。
他们历经了一个半月的训练,就连中秋回家过节的时候,都在惦记着比赛的事情。
马文才更绝,他先是派曹率回家跟马太守汇报了他今年的成绩。
——反正他也只会关心这个。
然后就竟是连中秋节都不准备回去过了。
众人佩先是服马文才的努力——真不愧是他们的领队!然后家近的就麻溜地滚回去过节、家远回不去的就主动来找马文才,希望他能带着他们跟他一起进行训练!
其实只是想留下来跟邱玉婵一起过个中秋节的马文才:“……”
阴差阳错,他倒是过了有生以来最热闹、也是最充实的一个中秋节。
中秋前一天,他们还在树林里狩猎。
中秋当天,这些兔崽子说要给领队做一个最完美的、他们自己打来的猎物做馅儿的肉馅月饼。
好家伙,差点把书院的厨房给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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