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心里幽幽叹气。
千小心,万小心,都比不上人家有神明做眼线。
从苇名逃走的小小神明,在奥州如鱼得水。
这地方自然环境好,森林茂盛,对于木灵来说可太棒了。
人和妖全都在伊达政宗的治理之下。
在深山老林里有个名叫妖怪之里的地方,专门容纳那些凶恶的妖怪。
木灵、土地神、付丧神,这类离不开自然环境,或者人类生活的小神,自然在城内与人类混居,同样在伊达政宗的管理下。
付丧神与人类使用的器物有关系。
传说,一样东西被人类使用了上百次,里面便有了灵性,假以时日就会成了付丧神。
木灵是树木里的精灵,建筑物主要材料就是木头,所以也到处都能住。
土地神最需要人类的祈祷和供奉,才能保一方平安。
城里的街道边上、空地,随处可见土地神龛。
在街道路口拐角位置,还有地藏像。
芦苇地的地藏像是个小沙弥的形象,围着红围嘴,一看就是个孩子。
狼就拿到过名为“襁褓地藏”的东西。
他们这边的地藏主要是来保护孩子的。
算是战乱时期的美好祈愿吧。
一路上,狼和变若神子都看在眼里。
觉得这是一座宗教气息很浓厚的城。
伊达政宗瞧出来狼心里有想法,便说道:“你不用怀疑,茶摊老板也是我的人。我挺喜欢吃他家的团子。”
“你为什么要找黑色不死斩?”狼的问题其实是这个。
变若神子基本就是在吃饭,恢复体力。
身子弱,没办法,车马劳顿真的很难。
伊达政宗说道:“不是我要找,而是德川要找。我是爱刀之人,但是听说不死斩,常人不能用,这是真的吗?”
“是。”狼点头。
“我想见识见识!”伊达政宗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来来来,叫个死刑犯来!”
他这句话吩咐下去,立马就有人去安排。
“走,给我演示一下不死斩。”伊达政宗站起来,招呼着狼。
狼看了看伊达政宗,又看了看变若神子,最后叹了口气:“好。”
这就跟着走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另有下人把小饭桌,端到了伊达政宗所在的地方。
其实没走多远,就是从顶楼,下到了一楼。
一楼有靠近院子的房间,众人是到了那里。
披着麻布的死刑犯被五花大绑带上来,压在地上。
披散着头发遮住脸庞。
两旁的披甲武士,按着刀柄看管着死刑犯。
伊达政宗坐在缘侧上,饶有兴趣的看着狼。
缘侧就是屋檐下面,一条木头的走廊,算是屋内空间与庭院空间的一段过度区域。
狼取下背后的不死斩,解开外面包着的布条,露出不死斩的本来面目。
大太刀,刀身比打刀要长弧度要大,棕红色的破损刀鞘,缠黑色皮绳的刀柄,樱花形刀镡。
全铁太刀装具。
本质上是仪式刀,在与神相关的仪式活动上使用。
定位上来说,不算是为了战场而设计的。
看不死斩的这个破损状态,就能瞧出来是经历过了太多的纷争。
伊达政宗收藏的那些刀,各个锃明瓦亮,装具华美,各有千秋。
相互对比一下,不死斩太不起眼了,像是战场上捡回来的。
他常常佩戴的长短双刀,长刀叫烛台切光忠,短刀叫镐藤四郎。
两把刀都是有名的好刀。
简单介绍一下,就是烛台切光忠曾经把铁烛台给斩断过,所以叫“烛台切”。
镐藤四郎的镐指这把短刀,是镐造刀身。镐造就是刀身两边,起一条脊,他们这边管这个叫镐筋。
都是从织田家传到丰臣家,辗转再到了伊达政宗手里。
不死斩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是个什么形制,只能瞧出来是太刀。
所以对于凡人来说,从工艺上就输了一道。
红色不死斩,全名叫不死斩“拜泪”。作用是用来取樱龙的泪。
名副其实。
表面上是有些破,刀刃都有豁口。
但是不能用凡人的眼光,来瞧这把刀。
刀鞘、装具破了不换,刀刃崩口也不修理,不是收藏不精心,怠慢了宝刀。
而是没法换,没法修。
伊达政宗手里再好的宝刀,砍铜剁铁多么有名,终归也是凡人刀匠做出来的凡铁。
是个人都能用,是个人都能换刀装。
找个好工匠就能维护刀身。
不死斩不行啊。
不死斩确实也不是用多么厉害的材料、多么厉害的神匠制作而成的刀。
但是上面寄宿着斩断不死的力量。
全刀一体。
先不说收藏不死斩的仙峰寺,有没有这个锻造或修复的技术。
单说那帮走歪路的大和尚,可不敢乱动不死斩。
真找个附虫者拔出刀来,给不死斩换个刀鞘,结果不死斩的力量没了。
这怎么办?
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就这样吧。
能用就行。
不是还没断吗。
“哦,就是这么一把刀啊。”伊达政宗的独眼冒着光,“去,叫他试试。”
他又对死刑犯说道:“你要是能把刀拔出来,我就赦你无罪。”
死刑犯听了这话,身子震了一下,有些挣扎。
武士把死刑犯身上的绳子解下,狼端着不死斩走过去,递给死刑犯。
死刑犯伸出瘦弱的两只手,握住了不死斩。
狼一松手,死刑犯像是低估了不死斩的重量,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拿稳。
“拔出来就放我?”死刑犯龟裂的嘴唇颤抖着。
伊达政宗点头:“拔出来就放了你。”
死刑犯不再犹豫,左手把不死斩搂在怀里,右手攥着刀柄,铆足了全身的力气,往外拔不死斩。
不死斩不算很重,也不是特别紧。
其实轻轻松松就能拔出来。
死刑犯用的力气特别猛,刀身立刻被抽出来一大截。
砖红色的刀身,一下腾起红色的光与气,刀身颜色变得更加深沉。
不祥的气息围绕在院子中。
死刑犯双眼翻白,脸色苍白,“啪”一头栽倒在地上,身体僵硬,没了气。
不死斩自动回落到刀鞘之中,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异样。
两旁武士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去验一验死刑犯的状态。
武士汇报:“大人,这家伙死了。”
俩武士都离不死斩远远的,生怕碰到了就会死。
“啪啪啪”
伊达政宗鼓起掌来,哈哈大笑:“传说果然不假。”
狼将不死斩捡回来,擦拭干净,又用布条裹好。
这时候庭院里响起个陌生的声音:“原来这就是不死斩。”
狼警觉起来,手放在了刀柄上。
他居然没注意到,场上还有其他人在。
墙角阴影处,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穿一身黑色忍者服,头戴护额,脸带面罩,蒙住了口鼻,只露出两只眼睛。
“忍者?”狼问道。
两名武士也很紧张,自家主人的院子,居然有个忍者随便进来,这可不是件小事。
伊达政宗站起来,神色不变:“半藏?”
服部半藏摘下面罩,露出一张严肃的脸:“对。奉家康大人的命令,来调查不死斩失窃的事。这就是苇名的忍者——狼,和另一把不死斩吧。”
狼只感觉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无形中,就被卷入了他们的纷争。
更没想到的是,苇名的秘密,居然人尽皆知。
想来挺可笑的。只能说是他的义父好事做尽。
“你想雇佣他来寻找黑色不死斩吗?独眼龙。”服部半藏说的话,可不算客气。
伊达政宗也不气恼:“没错,他是我们所有人中,最专业的。跟你还是同行,绝对的最佳人选。”
“也好。”服部半藏点点头,“经过我们多天的探查,初步认定是甲贺与杂贺一起偷走了黑不死斩。”
他又对狼说道:“这样,变若神子先由我们接走,送到江户。我和你一起去追黑不死斩。完成这件事后,我送你们出海。”
狼的瞳孔收缩,他是万万没想到,服部半藏连他们二人的目的,都知道。
服部半藏提出来的条件,感觉也无法拒绝。
狼跟变若神子商量了一下,变若神子全权交于狼来决定。
狼是思虑再三,觉得这波人应该不会把变若神子怎么样,也就想着先答应好了。
要是他自己,倒是能逃出去,可是变若神子可出不去。
他问服部半藏:“这算是忍者契约吗?”
“当然。”服部半藏点头,“只要你同意,我们就是雇佣关系。”
“你们为什么要黑不死斩?”狼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服部半藏摇头:“具体目的我并不清楚。可能是为了封存这种邪物吧。”
这不是个理由,却又无法追问。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狼和服部半藏一路,去追查黑不死斩的下落。
变若神子由伊达政宗负责护送到江户。
那是东国的大本营,还是挺安全的。
狼跟伊达政宗提了一句:“可能有妖怪盯上了她。”
伊达政宗点点头:“放心,能杀妖怪的不止你一个。”
这边兵分两路,赵肆那边也刚结束了一场宴会马拉松。
这顿饭,从白天吃到了晚上,整吃了一天。
可把人给累坏了。
主要是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说是吃饭喝酒,其实是说话聊天。
把岛津义弘给腻歪的,想死的心都有。
自己在屋子里的时候,啪啪抽大嘴巴子。
恨啊,恨自己请了这么一尊瘟神进来。
吃席的时候,还很挑剔。
菈妮对生食意见很大,命令岛津义弘把所有生食都加热。
海莲娜嚷嚷着不要吃水产品,要吃蔬菜水果和肉。
嘿,这姑奶奶专挑贵的吃。
蔬菜还是小事,水果可金贵了。
这时节要找新鲜水果,就是个大名,都不是很容易。
哪像海带,随便就能拌个凉菜。
这帮人怎么就不知道节省呢?
岛津义弘扼腕叹息,他的天守阁塌了,还得修呢。
那可都是钱啊!
好在,可把赵肆这位活爷爷给哄开心了。
席间,也问了些问题,比如您从哪里来要到哪去、主要做些什么之类的。
赵肆的回答很简单:从海上来到芦苇地去,主要是来旅游的,不过现在还得兼职清理妖怪。
“好事好事,人类之福,人类之幸。”岛津义弘抹了把汗,觉得只要不是来搞他的就行。
赵肆拍了拍岛津义弘的脸:“你好好的,别作死,不然好不了。”
岛津义弘点头如捣蒜一般,就差再来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了。
他是真吓破胆了。
不然以往常来说,下毒、暗杀、埋藏士兵刺杀,各种诡计早就用出来了。
可是这个家伙,一刀砍碎了天守阁啊。
得多不开眼的人,才会拿自己的命来赌。
尤其是贵族,命可金贵了。
万一没杀死赵肆,岛津义弘全家老小,铁定全完。
晚上,其他人都休息了。
为了安全,几个女孩都睡一起。
榻榻米上打地铺,菈妮还嫌弃人家地板硬。
真是无法理喻,居然在建筑物里还有这种睡觉方式。
那她是没见过在屋子里睡茅草的。
玛莲妮亚和赵肆在庭院里散步。
“你可把那个领主,整治的不轻。”玛莲妮亚背着手,跟着赵肆走。
赵肆摸了摸后脑勺:“还行吧。不就是拆了他一栋楼吗。”
天守阁一共五层,加一起能有个几十米高。
他把最顶层的望楼给劈开,导致整座天守阁,基本上是塌了。
想要修好是个大工程。
“这还不够狠吗?”玛莲妮亚笑着说道,“你拆他的城,可比打他的脸还让人难受。”
“谁叫他不懂事呢。”赵肆无所谓的摊开手,“活该嘞。”
走着走着,就到了樱花树下。
月光照在樱花上,确实有种清冷的美感和诗意。
“很漂亮的花。”玛莲妮亚看着樱花,“看起来,也很娇柔。”
“坐上去看看。”赵肆指着一根粗壮的树杈。
玛莲妮亚蹦起来,落到树杈上坐下。樱花树一阵抖动,落下樱花瓣。
月光、樱花、美人,这番美景非常难得。
赵肆把这个场景印在脑海中,画了一幅画。
值得留存起来。
赵肆靠在樱花树的树干上,抬头看树枝上的玛莲妮亚。
“师姐,你玩过骑大马吗?”赵肆问道。
“骑大马是什么?”玛莲妮亚没玩过童年游戏。
她的童年是在病痛中度过的。
赵肆站在玛莲妮亚下面,拍了拍后脖颈子:“来,骑上来。”
“骑上去?”玛莲妮亚想都没想,手一撑树枝,人就滑落下去。
双腿分开,正落在赵肆的肩膀上。
这人就骑在了脖子上。
赵肆双手扶着玛莲妮亚的双腿,稳稳当当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就叫骑大马。”赵肆笑着说道,“孩子小的时候,都比较喜欢玩这个。大概是因为他们身子小,有成年人这么扛着,视线上会很舒服,还新奇。”
玛莲妮亚穿的是长裤和马靴,有点紧张,双腿夹着赵肆身子:“可是对于我来说,有点太高了。”
“放轻松,腿不用夹的那么紧,不会让你掉下去的。”赵肆扛着玛莲妮亚,在庭院里走一圈,又回到樱花树下。
玛莲妮亚微笑:“快把我放下来吧,都多大的人了。”
“又没别人,玩玩呗。”赵肆不以为意。
双手托着玛莲妮亚的双腿,将其举起来跃过头顶。
一松手,玛莲妮亚向下落,赵肆又双手扶了一把玛莲妮亚的腰,帮她平稳落地。
跟体操运动员似的,落地满分,姿势优美。
玛莲妮亚也是长腿细腰,修复好的身躯相当美观。
此情此景,总觉得不说点什么,就特别浪费似的。
“师姐,我觉得,我喜欢你。”赵肆脱口而出。
“嗯。”玛莲妮亚往前走两步,转身正对着赵肆,“你把我的行李箱拿出来。”
赵肆不明所以,搞不清玛莲妮亚是个什么态度。
只能从物品栏里搬出玛莲妮亚的行李箱。
一口大箱子。
玛莲妮亚打开箱子的锁,在衣服堆下面,找出来个小箱子。
再打开小箱子,露出里面的几卷羊皮纸来。
“你看看这个。”玛莲妮亚拿给赵肆看。
赵肆一看,顿时觉得头大。
羊皮纸卷好,扎着丝带,外皮上写着每一卷的名字:
《异性调查问卷》
《恋爱实习表格》
《一万个未婚夫测试题》
《婚前、婚后问卷》
等等等等,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米凯拉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赵肆瞪着义眼。
看笔迹就知道是谁写的。
“出海之前。”玛莲妮亚笑着说道,“哥哥说,等时机到的时候,让我们得先填好这些。”
俩人这个关系,这个状态,很多事其实已经心照不宣了。
就差捅破窗户纸。
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只有细水长流。
纸门后面,有人在偷窥庭院中的情况。
“哇哦,表白了,不过为什么拿出个箱子?”梅琳娜摇晃着海莲娜,有些不解。
“太好了,终于要在一起了。”海莲娜晃着身子,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有一种自家猪会拱白菜的欣慰。
“怎么这样?”菈妮冷哼一声,“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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