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泽见那镜光来的诡异,专照鬼混,不禁若有所思,忖道:“前世传说之中十八地狱里便有一座孽镜地狱,有一件孽镜之宝,能照鬼魂生平善恶之事,断其该入哪一层地狱受苦受罚。难道我所在便是孽镜地狱?”
若真是如此,时而与古灯檠相感应者,说不定便是那面孽镜。再往前走了几日,又瞧见成百上千个阴魂落入此界,又被镜光一照,当即没了踪影,不知被转入哪一层地狱去了。
此时古灯檠与那孽镜感应之力越发浓厚,不时有孽镜镜光凭空落下,都被佛火金焰挡住,戚泽暗暗庆幸,幸好有古灯檠护身,不然不知会被送入哪一层地狱之中。
连走十日,也未见甚么鬼差判官之类的地府官员,古灯檠忽然微微震动,前方无尽鬼气之中,似有一大片阴影起伏,如同怪兽蹲伏,戚泽当即飞身而起,驾驭佛光疾驰而去。
好在佛光不受鬼气克制,能收放自如,又飞的许久,终于瞧见那片阴影的真面目。无边鬼气掩映之下,一座座石殿拔地而起,连绵成群。那殿宇全由巨石堆砌而成,质朴古拙,似已经过无量岁月之力浸染。
戚泽飞至最近的一座石殿之前,见其只有数丈大小,石梁倾颓,石墙倒塌,尚自残留不少法力神通轰击之痕迹,似是历经一场大战,被生生打废。
他目光落在石墙之上,其上雕刻了许多壁画,虽然残破,倒也勉强能认出一些。那壁画描绘了种种地狱之景,有那阴魂入得地狱,先在一面宝镜之下跪伏,那宝镜之中照出此人生前种种善恶之形。
戚泽忖道:“此定是孽镜了!看来这一层果然是孽镜地狱!”再逐一看去,其他壁画之中便刻录了阴魂于地狱之中流转,受尽诸苦的之景。
戚泽瞧罢,不由心生怜悯,叹道:“善哉善哉!轮回之苦至斯!”更生出离之心。又去旁边石殿观瞧,壁画内容大同小异,却注意到孽镜地狱之中似有鬼差存在,执掌阴魂厉鬼捉拿法办之事,不知为何这许久也未遇到一个。
越往后去,石殿规模越大,但残破之意也更重,乱石堆垒,残骸遍地,鬼气也更浓重。瞧过数十座石殿壁画,戚泽已能肯定那孽镜若不出所料,当就在这一片石殿之中。
纵目望去,一堆石殿中央正有一座形制最为雄浑庞大的殿宇伫立,戚泽头顶古灯檠自入石殿以来,颤抖不绝,自然发出道道佛光,指向那座最大的石殿。
既已到此,自要见识见识那地狱之宝孽镜,戚泽毫无犹疑,往那中央石殿飞去,飞临之际望见殿中时有镜光飞去,散入虚空不见,想是对地狱各处阴魂照去。
越是飞近,镜光越是密集,霎时间已有十余道镜光飞落下来,戚泽如临大敌,毕竟孽镜镜光不是那么好消受的,佛火金焰升腾而起,又有一卷五十阴魔图铺展开来,将那镜光一一弹飞,不令其落入法身之上。
古灯檠不愧为那烂陀寺第一至宝,运用之间,竟能克制孽镜。戚泽身裹佛火,终于来至石殿之前。那石殿保存的最是完好,无有大门,内中空空洞洞,有无量阴气之流来回卷动,吹动古灯檠上灯火摇曳不定。
戚泽用手一指,一尊九层浮屠亦是现出,绽放宝光,其上一十三部佛家经文熠熠生光,阐述佛门妙理,佛音交汇成一片光幕。
戚泽手托浮屠,身裹阴魔图,头顶古灯檠,可谓做足了准备,这才跨入大殿之中。
一入殿中先有一道亮目光华刺来,照的他微微侧头,古灯檠灯焰一跳,将那光华打的偏折出去,戚泽这才敢正视那光华来路,但见一面硕大古镜立于石殿中央,镜光漫射之间,似有百丈方圆,又似只有一点光华。
戚泽知是此镜光华剧烈,扭曲六识所感,能有这般威能,当是那孽镜无疑。忍不住绕镜而走,却见此镜竟无正反之分,无论从何角度望去,皆能瞧见镜面之上灼灼光华,甚是神异。
戚泽有古灯檠护身,不惧镜光刷落,透过重重光华,见那镜面之上似是映出他之身影,随即又化为一点佛光,佛光之上又有一层佛火,终于缓缓消失不见。
若是被孽镜映照了自身照影进去,难免受其评判善恶功过,不知会落个甚么境地。戚泽端详孽镜半晌,不愿平白招惹,当即退出了石殿。
来至殿外,孽镜镜光不见,才觉好受了些,戚泽也不敢放松法力输出,依旧催动佛火金焰。费了不少功夫,才将这一片石殿转过。
石殿群大小殿宇共有数百座之多,俱是空空荡荡,倒塌净尽,似乎有甚么绝世大能交手,刻意要将石殿破坏。不过那孽镜倒是照常工作,也未被人打碎。
戚泽知此镜看似有形有质,实则是大道之力映射而成,就算是障法天魔王或是玄武那等级数来了,也损坏不得。除非是道祖佛祖或是无始魔主那一级数出手,方有可能。
因有孽镜存在,石殿群中并无一个孤魂野鬼敢来,躲都来不及,生怕被镜光一照,挪移到了其他地狱受苦。
戚泽倒也清净,思索片刻,便自落座下来,静坐思维。反正他要重修佛法,此地寂静,又有孽镜“护法”,不惧野鬼骚扰,倒是一处极好的闭关之地。
戚泽将五十阴魔图与九层浮屠摆在地上,古灯檠依旧高悬头顶,洒落点点佛火,开始着手梳理自身所学。
小无相禅功潜力垂尽,要想补全,以戚泽如今修为绝不可能,除非有阿罗汉或是大菩萨果位修士出手重新推演。因此戚泽只能放弃这一部禅功,再觅另一部功法,接续修行境界。
戚泽早有准备,当初为悟得三身之法,曾遍阅前世记忆,彼时才发觉前世之时他曾读过一部《瑜伽师地论》!此经为唯识宗根本经典,相传乃无著菩萨夜升兜率天弥勒内院,听闻弥勒菩萨说法,返回人间后,再为大众演说,并成纪录。
瑜伽者,即是禅定或止观之意也,此经之中阐述修行者所需经历的十七种境界,亦即十七地,故亦称《十七地论》。
九识法门本就是唯识宗根本观点,这部《瑜伽师地论》正与此法一脉相承,戚泽当时发觉,心生欢喜,已有改换法门之心。
月惠禅师创小无相禅功之意,想必是指点后来行者一境一境修持,九识发现,从而证就无上菩提。戚泽改修《瑜伽师地论》,从证就九识之法上,不但无有冲突,反而更是顺畅。
这部《瑜伽师地论》前世由佛门大德玄奘法师翻译而出,汉文译本共有一百卷之多,可谓卷帙浩繁。戚泽前世有一日闲极无聊,去图书馆中翻阅了此经,区区一日功夫,自然不能尽数阅览,只瞧了几卷而已。
不成想便是当日无心插柳,才得今日通天大道。虽只观瞧了几卷,却是前后跳跃而观,内中有许多涉及九识之论述。戚泽这些时日便在努力回想,将所观经文整理了一番。
他先入于定境之中,一心不乱,默诵《瑜伽师地论》残篇,待得诵持七遍,再无遗漏,方才开始参悟。好在他有小无相禅功根基,已证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根基稳固,残经虽是不全,亦可为他修行之佐证。
前世翻阅《瑜伽师地论》时,曾见末那识、阿赖耶识之记载,此刻他要下手修行的便是第七识末那识!
此识之说记载于《瑜伽师地论》第五十一卷、六十三卷之中,此识以由第八识为所依,以第八识之见分为所缘而生之识也。末那识译为意。意有思量之义,此识常缘第八识之见分思量,我为法,故名末那。我法二执之根本也。
此识之存在乃是凡夫有情流转生死之根源,无始以来凡夫的末那识无时无刻不在执阿赖耶识为我,与阿赖耶识同时轮回,流转生死.所以末那识亦在轮回的。
戚泽要觉醒认知末那识,又身在地狱之中,不得不说乃是一重缘法。他思维《瑜伽师地论》所载,渐渐入于甚深定中。改修法门并未抛却小无相禅功,而是仍要靠禅定之力,生出慧心,再依《瑜伽师地论》之记载,认识末那识。
与末那识相应者,共有四种烦恼,即我痴、我见、我慢、我爱,需靠禅定之力将之一一降服。戚泽已有修行之妙法,禅定之力亦是雄厚,不过多时已然渐入佳境。
定境之中不知多久,凡心退去,圣心生出。渐有四烦恼现前,戚泽真如佛性本欲以禅定之力将之降伏,自然觉醒第七识。但小无相禅功直到第六层为止,却难以斩断第七境之烦恼。
如此谓之魔难,乃是道浅魔高之意,倘若不能一气降伏,不但此次修行不顺,也许还会引动境界退转,大伤根基。
戚泽却是早有准备,为了转修《瑜伽师地论》之法,早将种种可能尽数推算了一遍,定力不足便是其一。他虽在定中,分化一道心念,那九层浮屠当即飞来。
那九层浮屠乃无能胜金刚力法门所化,再由戚泽以功德之力祭炼,几成实质。此刻受戚泽心意一引,居然有道道金色光华从中飞出,落入法身之上。
那金光便是他所得功德之力,从九层浮屠之中分化而出,戚泽的打算便是借功德之力修行。先前他用功德之力炼化九层浮屠而不自取,是指望能将九层浮屠炼成法器,探寻其中所藏奥妙。
但许久以来,九层浮屠并无甚么神异之处,看来无能胜金刚力当真是一部残法,戚泽也是苦命,从小无相禅功到无能胜金刚力,两部法门皆是残篇,连玄音剑诀亦是只到金丹为止,还要天机子帮忙补全。
佛门修行可没天机子这等人物为他补全法门,只好放弃无能胜金刚力,转而自家炼化功德之力,助推修行境界。
九层浮屠中所存功德之力极多,戚泽既要自家炼化,自是全无保留,尽数提取出来。
定境之中,点点金色光华飘落,真如佛性沐浴于功德之力中,禅定之力亦是大为增长,已有足够定力降服四种烦恼。
那九层浮屠被抽取了功德之力,又渐渐变得虚幻起来,戚泽只顾修炼,也顾不得这许多。长久以来,戚泽法身体悟佛法,打牢根基,苦于无有修行之法,缺少攀援上境之梯,一旦补全法门,立时一发不可收拾。
石殿之外渐渐佛光大盛,有梵呗禅唱之声传来,空灵缥缈,那九层浮屠虽成了虚影,但受佛光所染,仍自缓缓旋动不已。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九层浮屠旋动之间,忽有一面转来,相隔石殿,与那孽镜相对,那一面之上恰好烙印着《地藏本愿功德经》经文。
佛光普照之下,那经文字字皆是大放光明,无形之中似有一只大手拨弄,那《地藏本愿功德经》经文似是受了孽镜镜光牵引,蓦地自九层浮屠之上飘飞而出,化为一片灿烂锦绣之篇章,飞入石殿,投入孽镜之中!
孽镜本是不断向外放射镜光,无边无量,无有休止,但被《地藏本愿功德经》经文照入镜中,竟是忽然顿了一顿,镜面之上一大团金光爆散而出,接着经文隐去,又有无量镜光重新喷发出来,横扫孽镜地狱各处。
孽镜地狱统摄一切鬼魂,凡生灵死后皆需由此而入,到达其他地狱又或是进入轮回。孽镜镜光可谓无处不在,只要有阴魂飞入,便是一道镜光照体。
但孽镜得了佛经烙印其中之后,再发出镜光,便大有不同。光华一闪,一道年老鬼魂现出,虽身有鬼气,满面祥和。当即有一道镜光照来。
镜光之中那老人一生如走马观花一般显现,却是一位三生积善之人,镜光一卷,内中似有微妙佛光一闪,那鬼魂已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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