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玄关的黑羽快斗,人生中头一回有了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那一刻,他骨子里属于怪盗基德的谨慎几乎在一瞬间占据了意识的上风,连鞋尖都往后挪了十几厘米。

    随后他才迟来地意识到:黑羽快斗的身份,是中森青子的高中同学。

    我只是个来混饭的邻居啊!他心有余悸地想,这家伙突如其来的兴趣,应该只是基于黑羽这个姓氏,不会对他过度关注的。

    “……不好意思,”唐沢裕的声音里带起歉意,“我是不是不该提的?盗一先生他……抱歉,节哀。”

    纯良的高中生黑羽快斗连忙说:“啊,没事,我不介意,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我爸爸。毕竟都已经过去快八年了。”

    “是啊,在那之后,都没有什么精彩的魔术表演了。”唐沢裕慨叹道,“如果以后快斗同学有兴趣往魔术师的职业上发展,请务必让我前来捧场。”

    黑羽快斗:“……”

    并不会……过度关注……

    他还是现在跑吧!

    来都来了,临时改口说有事回家,未免心虚得过于明显,他只好硬着头皮在玄关换好鞋,跪坐在茶几前。

    往常的惯例中,这条茶几是放学后他和青子赶作业用的地方,今天家里来,作业也只能稍稍往后搁置。此时此刻,连孩子气的青子都难得拿出了一点大人的架势,安静地跪坐在爸爸身旁,端茶添水。

    当唐沢裕微笑地双手接过茶杯时,她眼里的星星几乎能蹦出来。

    黑羽快斗敏感地注意到她情绪上的微妙变化,微微撇了撇嘴。

    ……就这么崇拜那个警部吗?

    可活跃在夜晚的怪盗基德,同样也很绅士帅气啊。

    不管两者的“绅士”有没有一较高下的余地,中森青子就是对自己的另一重身份不假辞色。

    想到这里,快斗醋溜过的心情顿时更酸了一些。

    唐沢裕和中森银三聊的话题,先是围绕着青子的茶道转了一圈,又慢慢回到了工作的事情上。

    “后来他们和我汇报的现场情况,据说唐沢君一眼就把怪盗基德的伪装给看破了,”中森银三虚心求教,“如果想辨认他的易容,唐沢君有没有什么能够传授的技巧?”

    说着又立刻补充一句:“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了。”

    一旁支着下巴的黑羽快斗,悄悄地竖起了一只耳朵。

    唐沢裕余光瞥见了怪盗藏得很小心的好奇,唇边的笑意无声地加深些许。他抿着茶,先是快速复述了一遍自己在美术馆的众人面前说出的那番推理。

    “没想到唐沢君的心思居然这么细!”

    中森银三为他根据时间与速度的空差发现破绽的思路连连点头,口吻中已经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点崇拜。

    黑羽快斗却没再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竖起的耳朵又悄悄耷拉了回去。

    唐沢裕笑道:“只是刚巧运气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而已。”

    “不不不,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谁能注意到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差?”中森银三真情实感地赞叹道。

    唐沢裕温和地说:“对于这个破绽,怪盗基德也同样知道,也许下次他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失误了。”

    “——不过,”

    他话锋一转:“对付怪盗基德的话,以己拙见,我认为应该会存在一些通用的方法与思路。”

    两人谈兴正浓,便就着喝茶的小几,在上面铺开了一张白纸。

    “你看,”唐沢裕随手抓过了一支铅笔,三下两下,在纸上构勒出一个建筑物大概的轮廓,“无论要偷窃的宝物如何,怪盗基德的行动,本质上都是一个逻辑:进入,盗取,离开。”

    “只有在盗取宝石的时候,他才会施展出各种华丽的魔术手段;除此之外的时间里,他都会选择低调,尽量不引人注目。”

    “这我当然知道,”中森银三说,“但是以他的本领,我们根本没办法看穿他的魔术啊?”

    唐沢裕笑着摇摇头。

    “转移观众的注意力,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拿走宝石——这本来就是魔术师的强项,我们警察又何必在这上面和他硬碰硬呢?”

    他一点一点,条分缕析地反驳着中森银三的传统思路,“进入的环节往往又伴随着大量前来参观的游,想要排查清楚每个人的身份,只会是一件事倍功半的工作,况且我们谁也不知道怪盗基德的真实身份。”

    “所以,我们的优势,在于他离开的过程。”

    唐沢裕的铅笔不紧不慢,在图上拉出了两个箭头。一个的起点在大楼顶层,另一个则指向地面。

    “离开的路径只有两种,空中或是地面。为了到达撤离路线的起点,从宝石的所在地出发,首先,封死展厅,制造出没有人能轻易离开的环境,逐个排查易容;其次,直接派直升机守在天台,干扰正常气流。”

    “滑翔翼无法起飞,怪盗基德离开的方式就只剩下了地面一种。这时,只要用警力在建筑外围隔出三十米左右的空白区域,不让人员经过的话——”

    “瓮中捉鳖!”中森银三双手握拳,上下一碰:“无论要离开的是谁,都会格外明显,只要一一检查就可以了!”

    “是的。”唐沢裕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垂眸看向多了几笔线条的报纸,下了最后的结论:“把警力重点布置在建筑内乃至宝石旁边,其实并不是防守怪盗基德的最优解。只需要创造出一个没有人经过的环境,唯一一个需要离开的怪盗基德就会自己露出马脚了。”

    “这种做法我的确从没想到过,”中森银三摩拳擦掌地说,“嘿,就让那个怪盗等着吧!他要是再敢发预告函,我一定要他好看!”

    负责逮捕的警部兴致勃勃,甚至有了立刻再接下一封预告函的冲动,旁听的黑羽快斗却在不知不觉中,出了一身冷汗。

    唐沢裕的话,几乎和他策划逃跑路线的思路完美的重合了。

    只是他从来没有这么系统、具体地捋过逻辑,而是根据现场的情况择机而动;现在被唐沢裕这么一总结,他逃跑的难度成几何数增加的未来,几乎近在眼前了!

    黑羽快斗小心地看了眼中森警部,心中却想:下次发预告函的时间还是先推迟半个月比较好,对不起了中森警部,您就先放个假吧。

    唐沢裕喝了口茶,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入眼底,费了很大力气,才没让自己当场笑出声来。

    他有意搅合出刚才的一番暗潮汹涌,这一段分析不仅在启发中森银三,更是在提醒旁听的黑羽快斗。

    唐沢裕喝着茶,心想:怪盗基德。

    你可不要那么快被抓住啊。

    唐沢裕并不想暴露自己的易容技能,可目前已登场的红方人物里,掌握了这一技巧的人又屈指可数。工藤有希子还不知道在国外的哪个角落,掐指一算,还是黑羽快斗找起来最方便一些。

    下次有需要的时候,恐怕他就该半夜敲黑羽的家门了。

    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唐沢裕离开时,特意问了句黑羽快斗的住处。

    “其实我对魔术也挺感兴趣的,没想到能有幸通过中森警部结识黑羽盗一的儿子。以后有机会,真的想上门讨教一番。”

    送他出门的中森银三毫无戒备地挥手往旁边一指:“喏,那小子就住在那。是不是真的很近?”

    “是啊。”唐沢裕微笑着收回视线。

    两家的房子在一排联栋的别墅里比邻而居,中间只隔了一条狭窄的车道。

    他点点头正要离开,脚步迈到一半时,忽然又被中森银三有点犹豫地叫住。

    “下午的新闻——”

    “唐沢君,我想到,私生活的话,也很有可能也会成为媒体攻讦你的点。”他的语气里有点难得的吞吞吐吐,“如果可以,还是尽量,嗯……”

    唐沢裕的脚步停住了,他往上拉了拉围巾,不动声色地抬眼看过去。

    显然易见的是,这种事情对于像中森银三这个年纪的人,还是有些惯性般的难以启齿。

    足足过去了一分钟,他才踌躇着说完下面的话:“你和你对象,还是尽量不要一起出现在公众场所的好。”

    唐沢裕:“……”

    唐沢裕勉强地微笑道:“好。”

    “幸好你的保密工作不错,只要我们警视厅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就算有媒体采访到有心之人,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就像突破了什么底线一般,中森银三的措辞也越来越流畅,“但毕竟是特殊时期,你自己也得多留意。”

    这句话说起来,在人际关系比较淡的日本,已经算交浅言深的典型。

    唐沢裕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只好诚恳地道了谢。

    只是,原来我的性向这么……人尽皆知的吗?

    回去酒店的路上,那句话阴魂不散,始终盘旋在他脑海。

    唐沢裕一直以为,这件事只有像伊达航这种关系密切的同期知道,却没想到事实的舆论环境比他想的要……夸张……

    的多。

    上一次得知这个消息还是在医院里,伊达航的问题让唐沢裕措手不及,一时间一个头比两个大。

    可他一头雾水地查了半天,最后却还是一无所获,于是只好暂时搁置在一旁。

    中森银三的话,让他心里陡然多了些紧迫感。

    或许寻找自己的住址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唐沢裕随人潮走过红绿灯,心中缓缓梳理着调查的思路。

    目前已知的信息是,失忆前的他对自己的信息口风很紧,从不外出聚餐,从不带人回家。

    同事不知道他的住址,不知道他下班后的去向,更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男朋友是谁,与之相对应的,他能从周围人口中得知的信息,也仅仅止步于此。

    既然这样的话,要想深入下去,恐怕得从他至今没有找到的住址入手。

    躺在酒店大床上的唐沢裕单手平举,将那串丁零当啷的钥匙串挂在眼前。

    其中的一把钥匙样式普通,金属材质,深蓝的塑料外壳上面,印着“b1102”的字样。

    这是除了车钥匙以外,唯一一把他至今没有用上的,家门的钥匙。

    ——某个公寓楼的十一层。

    看到数字,唐沢裕反而舒了口气。

    出于地质原因,日本的公寓层高普遍较矮,民居更是以六层为顶,稍高一点的公寓,实际层数经常在十楼左右。

    十一层是一个比较特征明显的数字,能快速帮助他过滤掉一大批建筑。

    即便如此,在繁华的东京,能够被列入待排查列表的高楼依然很多。尤其随着近些年政|府对建筑物限高的逐渐放开,超过60米、实际楼层在20层以上的超高层公寓,在东京也并不少见。

    只不过,我应该不会是一个住在鸽子笼中间的人。

    唐沢裕反向代入了一下自己的性格——就算让现在的他放手去挑住所,大概率的情况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一个公寓的最顶层。

    失忆前后的他性格并没有明显的变化,既然如此,从这个角度出发排查,还是可行的。

    初步整理完思路的唐沢裕伸手扒拉过手机,正准备上网页简单搜索一下,就在这时,收件箱里却显示有一封刚刚收到的邮件。

    唐沢裕不以为意地点开了右上角的红标,下一秒,看到内容的他却一下子从床上坐直了。

    “……大哥、大哥?”

    引擎轰鸣声宛如深海里的涡流,平静的深黑色里,有人在叫他。

    不是那个人。

    琴酒短暂的闭目养神中,缓缓睁开眼。

    四面车窗的防窥膜质量很好,华灯初上的夜晚,车内的空间简直要伸手不见五指。座位微微颠簸了一下,随后引擎熄火,伏特加将车停在一处茂盛的灌木边,低声说:“我们到了。”

    灌木的后面,是一座半新不旧的小区。

    小区整体以六层左右的低矮住宅为主,边缘零零散散地起出了几栋小高层公寓。

    琴酒的目光,就停留在小高层外缘,十一楼的窗口上。

    公寓的一整栋楼,没有任何一个窗口亮起,在这个温馨而静谧的黄昏,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格外死寂且没有人气。

    公寓一片沉默,保时捷的车内也同样如此。两者之间的城市却又如此年轻而鲜活着,无数朝气蓬勃的生命日夜涌动在街角巷边,为东京吞吐着最新的浪潮。

    漆黑的两处遥遥相望,恍如两片相对而立的死海。

    寂静的楼栋无声地倒映在琴酒绿色的眼眸中,他漠然看了片刻,忽然又闭上眼:“回去吧。”

    伏特加于是一脚踩上油门。

    每天黄昏的这个时候,保时捷会停在这个位置,静静地望上一眼。

    第一次来的伏特加还没明白大哥的意思,但接连几次下来,傻子都能将这趟路线摸熟。

    他唯一没有想通的一点事:这明明是大哥之前住的地方,为什么现在忽然就不回去了呢?

    保时捷356a平稳地汇入东京川流的街道上,金色的车灯汇成长龙,蔓延向无边无际的远方。

    间或后掠的路灯光里,琴酒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是两个人的家。

    另一个人不在,自然他也没有了回去的必要。

    而在车辆背后,十一层就这样一直拢在一片深黑的寂静里,没有人亮起灯。

    唐沢裕慢慢地从床上坐直了。

    这是一封申请的回执。

    那还是他刚刚解锁任务列表,看到救济诸伏景光的任务已失败的时候,给档案课递交查阅警察学校资料的申请,却被告知需要等待审核批准。

    足足三天过去,唐沢裕终于在现在得到了回复。

    申请已批复通过,请于明日至警校门卫处。唐沢君敬启。

    邮件的落款,正是他在警察学校鬼冢班的教官,鬼冢八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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