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病得厉害,一直到二月樱花开了都还病着,但那时身子要好上一些了。

    陛下每日都会来陪着殿下,与殿下说说话。

    妃嫔们和太子殿下亦是每日都来,贤王也来了数回。

    殿下的墨兰枯了。

    如云和如雨都细心照料着,可还是没了,大约是到时间了吧,殿下养着也是十多年了。

    “将它埋在樱花树下吧。”殿下捏了捏枯死的叶子。这盆墨兰殿下养得极好,年年开,年年开得盛。

    “是。”如云将墨兰抱出去。

    庆元六年二月初一

    传来消息,瑶国皇帝驾崩,长子继位。

    “这般看,大约正月中便驾崩了,段若白应是逃过皇位之争,不过长子继位……他的兄弟们估计都没什么好下场了。”殿下轻声道。

    “段公子还未回殿下呢。”我道。谁继位都与我无关,不过这已月余,段若白还未给殿下答复,他真的会答应吗?

    “不着急,他活着便好。”

    “是。”

    庆元六年二月二十六

    樱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今日春光明媚,殿下难得出来坐坐。

    殿下坐在樱花树下,青丝简单梳了个发髻,披着斗篷,腿上还搭着皮毛毯子。

    “今日天儿不错。”殿下轻声道。透过樱花的阳光,细碎地撒在殿下身上。殿下身上病气有些重,好在脸色好了许多,嘴唇也有了颜色。

    “是,春日里的太阳天最是美好。”我道。

    如雪过来道:“殿下,有宫人求见。”

    “谁?”殿下问。

    “无名殿那边的。”

    “让她进来。”殿下抚摸着手里的手炉道。

    “是。”

    宫人跟在如雪身后走过来,行礼道:“奴参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安。”

    “何事?”殿下问。

    “禀皇后殿下,慕容庶人没了。”

    殿下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还好好的,午后奴发现里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便觉得奇怪,每日慕容庶人都在里面弄得叮当作响,进去一看,倒在床边,已是没气了。”宫人道。

    “孤知道了,下去吧。”殿下摆摆手。

    “是。”宫人应声离开。

    “命也……”殿下轻声道。

    “殿下打算如何处理?”我问。

    “看陛下如何处置,陛下会得知消息的,我们不急。”殿下闭眼感受吹来的温暖轻柔的春风。

    “是。”

    “这一日也不知是早是晚,不过,她倒是解脱了……”殿下仰着脸看着湛蓝的天空。

    “只是个疯子罢了。”我心里没什么波动,在我眼中,慕容嫣早就是个死人了。她活着不过是让她感受生不如死的滋味,疯了的这数月我就同殿下去过一次,对她的情况不关心,也不想知道,只是示意宫人别让她死了,但也不会待她多好。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欲伤殿下就是死罪,这般的下场也是她该受的。

    现在的她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已面目全非?应当是吧,就那日所见便是变化颇大了。

    陛下没有直说,只是让宫人们看着办,不要打扰殿下。

    是直接扔了出去,连草席也是无的,一个庶人罢了……

    曾经明艳动人的慕容嫣最终的归宿便是泥潭深渊。

    我听宫人们提起,扔出去时慕容嫣的头发已是干枯雪白,瞧着和五六十岁的人无差别,身上也是恶臭至极,不是衣服上,是身体内里散出来的臭味。

    庆元六年三月初七

    何小姐病逝了。

    “怎么会?”殿下看完寄来的信纸抖着手难以相信。

    殿下又看了一遍,情绪起伏过大,猛地开始咳嗽。

    “殿下,殿下……”我赶紧上前扶着殿下,给殿下顺顺。“小心身子……”

    我侧过头看着殿下落在一旁的信纸:何小姐于二月十二病逝,有为殿下留下信,将随臣等回京。

    “御医,御医,快传御医,也去华露宫寻白淑妃!”我瞧着殿下情况不对,赶紧吩咐着。

    “是。”

    御医和白淑妃前来,凤栖宫都在忙进忙出,下雨了……

    殿下的病又加重了,好不容易好些,这一下,过去的月余都白费功夫了。

    陛下坐在殿下寝殿外问着御医话。“如何?可别又跟朕说不清楚皇后的身子状况。”

    “皇后殿下再受不得大喜大悲,这回情绪起伏太大,需好生休养。”御医道。

    “你们最好保皇后无事,否则,会是什么样,你们应当清楚,朕可是等着罚你们。”

    ……

    白淑妃在和御医们商讨,其中还有白淑妃的兄长,已是正八品御医。

    “不能用这味药,殿□□虚畏寒,这药药效过于强烈,不能用。”白淑妃改着用药。

    “那便换成这两味,温和、也不和其他药相冲。”

    “这用量要要增减一下,用了这个,那个就要减半钱。”

    ……

    再三确定后,宫人才拿着药方去熬药。

    过了半月,殿下一直未出凤栖宫,就连宫里的庭院都没去。殿中每日开开门窗通通气,对殿下身子也好些。

    殿下坐在书桌前看书,窗开了一些,外头阳光正好,洁白轻薄的云在湛蓝的天空中随风飘动,变化着样子。如今天已是回暖,风也不冷,细风从窗外轻轻抚近,两个贝壳铃都轻轻晃动着,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秋容。”殿下唤我。

    “奴在。”我轻声道。

    “北州还未送信来吗?”殿下问。

    “还未。”

    “真是奇怪,北州虽是春日迟,可如今已是三月下旬,应当是能送信回京的,怎的会还未传信来?”殿下皱着眉道。

    “许是北州今年春日迟些?二少爷能寄信回来一定会寄的,殿下不必担忧。”我虽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次意外也是正常吧。

    “你近来注意些消息。”殿下还是不放心。

    “是,奴明白。”我应下。皇宫里几乎没有秘密,有些事还会添油加醋传得奇怪。

    接着数日,我都没得到什么消息,宫中好像一下安静下来,是凤栖宫这些日子太隔绝了吗?

    庆元六年四月十一

    被殿下派去何小姐那边的人回来了。

    “臣参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安。”

    “起身吧。”殿下道。

    “是。”

    “这是何小姐留给殿下的信和东西。”东西很多,大箱子装着。

    “她……”殿下欲言又止。

    “何小姐走得不痛苦,何小姐的夫郎亦是用心照顾着,殿下给臣用于何小姐的金银,臣都留给了何小姐的夫郎。看着何小姐下葬后,臣才带上东西回来禀告。”

    “孤知道了,这数月你们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是,多谢殿下。”

    殿下先小心拆开了信封,很厚的一封信。

    “秋容,和我一起看吧。”殿下大约是瞧出我也想看看。

    “是。”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靠近殿下。殿下身上染上了淡淡的药味,不是熬的药味,是白淑妃给殿下装有药材的香囊,不是苦涩的,是一种莫名好闻的药味。安神静心之效。

    殿下展开信纸仔细看着。

    何小姐写这封信时估计是临近日子了,字迹有些飘忽,不像往日工整秀气。

    信中写道:我不知还能撑多久,但许是近了,本不想写这些,怕你难过,但最终还是决定写下来。我不是怕死之人,以往的身子状况也在告诉自己时日无多,能在走之前见到你,我已是心满意足了。我走后,你不要难过,我好像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还未离开,我的魂魄和思念向你而来……你送我的萼绿君在我的院子里生得很好,每年花期我都制成了不少茶,不少人喜欢,瞧着它生得好,我便想着你,你是不是像它一样,你身子总是差些……往后便不能收着你的信了,你差来的人我知道了,这信便让他们给你带回去,一同的还有我本想着送你的,往后便是没了……晚秋,晚秋,不要为我悲伤,不要落泪,我在这天地间,在你身旁,祈祷着你幸福、你开心、你健康……晚秋,听到贝壳铃的声音了吗?那是我对你的思念,是我在你身旁……

    殿下一张一张看完,捏着信纸,一时无言。

    “殿下……”

    殿下深深叹气。“她让我不落泪,既是她的心愿,我便顺她意不落泪。”说着闭上眼,将泪水憋回去。

    等着缓过来,殿下道:“把那些箱子搬过来。”

    “是。”我让顺子他们将箱子挪过来,瞧着很是有重量。

    殿下将箱子都打开,东西很多,感觉什么都有,但殿下对里边的画卷最是感兴趣。

    殿下小心拿出一幅,放在书桌上。

    “可要都拿出来?”我问。

    “拿吧。”

    “是。”我将箱子里的画卷都拿了出来,小心放在书桌旁。

    殿下解开绳子徐徐展开。

    又是殿下,长大的殿下,但背景不是皇宫,是海边,风扬着殿下的衣裳。

    殿下细细看着,然后再收起,展开另一幅。也是长大的殿下,背景都不是皇宫,可能是何小姐沿途遇着的风景,何小姐将殿下画在其上。也有不少纯风景画。

    其中一幅画卷中夹着何小姐写的纸条。‘你所爱的风景,我为你展现’。

    “我很喜欢,很喜欢……”殿下轻抚着这些画卷,轻声道,带着重重的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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