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科长忽然产生一中陆秦是闲着没事的念头,他茶也不喝了,招手喊他过去,“陆秦。”

    陆秦头上像是安装了雷达,越过办公桌站在他面前,一脸不知情,“科长,你找我?”

    他觉得赵科长声音很清悦。

    看到他手中的稿子,又不像偷懒的样子,赵科长手中的笔都没搁下,“忙完没有?”

    “我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只等跟徐干事他们核对一下。”

    主要还是徐有志分给他的任务不多,其中一家的男女主人都是厂里工人,男方是去年的劳模,就是家里生了三个娃,还把乡下老人接过到四十平方米的楼里住,又吵又闹,家属没提啥要求,甚至夸赞了两句厂里的安排,毕竟能在城里有房子,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另外一家则相反,男女主人已经在厂里干了十来年了,孙子都有了,先夸厂里好,指着后面一堆孩子再表达想争取大点的房子。

    集中起来就一个思想,厂里安排得好,服从组织领导。

    不过这些他就不跟赵科长汇报了。

    赵科长从桌上抽出去年一年来的稿子,交给他一项任务,“核对的事你先交给他们,你先把这些稿子抽捡出来。”

    他现在冷静下来,腾出功夫仔细想想,估摸着这小子是闲不下来想要帮忙呢,要不然能晃半天。

    “诶!”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暗示起作用了,陆秦倒是达到目的了,他就是想凑凑热闹。

    事情还没完,赵科长拍拍手,打断他们的工作,“大家先暂停一下啊,今年代表大会,我们宣传科要派人去,你们谁想去的?”

    生产、技术岗的关键员工,每年都是必定去的,宣传科也得派人过去拍照。

    陆秦刷的竖起耳朵。

    “科长,让年轻人去吧,我们不会拍照啊。”牛干事首先发话。

    “对,让他们锻炼锻炼。”

    不单单是他会拍照,而且因为代表大会在省里开,意味着离家一周时间,而宣传科的两位女同志还得顾家。

    “你们三个觉得呢?”赵科长看向年轻人的位置。

    徐有志是有权发话的,“让陆秦去吧,我和张干事也不会拍照。”

    这是他迅速和张干事商量的结果。他们二人手上的活还没干完。

    于是乎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陆秦穿越过来后,行走的范围一直局限在莱阳县范围内,能够挪动到别的地方,简直是难得,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们要是有啥需要的,我给你们带。”

    有动力在,陆秦半天下午就把把稿子理出来交给了赵科长。

    周末,原本是休息的时间,但他还没忘记承诺李同志的事。

    天气晴朗的一天。

    陆秦叮嘱了李香两句,在李香诧异的目光下送去鼓励的眼神,随后抱着外甥坐在另外一桌,对面坐的是朱红。

    朱红和孩子大眼瞪小眼,盯着面前的小孩,“你外甥窜得真快。”

    尤还记得上回见面,又瘦又小的,穿着灰扑扑的袄子窝在他舅舅怀里,也不敢说话。现在呢,肉眼可见的小肉手,皮肤白白嫩嫩的,圆溜溜的小眼睛眯着笑。

    “谢谢姐姐。”孔东东明显还记得她。

    “呦,听懂了啊?”她连对象都没谈过,甚至一向对孩子无感,对于孔东东的反应倒是惊喜,当然仅限于孩子跟陆秦有关,因为孔东东长得好看。

    陆秦摸着孔东东脑袋,注意力也一直注意另外一边的动静,就像自己被夸了一样,“外甥肖舅,他今年虚岁四岁了。”

    朱红后知后觉他是反着夸自己,忽然禁了音,因为他的话不是完全没道理,脸长在那呢,她抬手叫人,“服务员,点菜。”

    “你想吃什么啊?”朱红自以为很温柔地问小孩。

    孔东东下意识回头看舅舅。

    陆秦喝了口茶,“朱同志你自己看着点吧。”

    今天的主要任务还是陪李香。

    朱红挑眉,于是定下来菜,肉糜蒸蛋、老鸭汤、春笋炒肉、两碗牛肉面。

    陆秦知道朱红一向大方,但不知她大方到这个程度。忽然觉得给朱红指点一下谈对象的事也不算啥了。

    今天人不多,后厨动作很快,几乎上菜同时,他们后面的座位已经有了动静。

    媒婆、男同志都来了。李香知道陆秦和朱红就在隔壁,很是安心。

    陆秦坐的位置背对着他们,他竖起耳朵,一边喂孔东东吃肉糜蒸蛋。而且单单看朱红的表情,他可能大概知道男同志的长相了。

    朱红视力好,在家她妈缝衣服,可都是她帮忙穿针引线,而且一次能串过,就绝不会再试第二次,当然也可能跟她技术好有关。

    在朱红的角度,男同志长得高大,蓝色工装绿色军裤,一张偏方的国字脸,肤色偏白,还算在她的审美范围之内。

    “不好意思啊,小李,我们迟到了。”说话的是作介绍的妇人。

    她也是有点纳闷,一般来说是男同志出来等女同志的,她出门够早了,结果还没她早。

    李香是为了先安置好陆秦和朱红,当然来得早了。

    “没事,你们坐吧。”想起家里的叮嘱,李香坐直身子,目光从朱红那桌移到对面的男同志身上。

    毕竟是第一次相亲没有经验,她双手交叠握住桌面的杯子,食指轻轻摩挲着,也不好意思直盯着他看。

    紧接着,妇人看到二人的姿态笑了笑,她开始热场子,介绍双边的人,努力给他们创造了机会后退下,“你们聊啊,我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待会就回来。”

    一分钟后,原本三人的场合,只剩李香和这位周同志面对面坐着了。

    两人面面相觑。

    周同志清了清嗓子,“那个,李同志你好,之前我就听陈姨说过你,陈姨还给我看了你的照片。”

    陈姨就是李香她妈妈。

    “你好,我是第一次见你。”李香目前来说对他的第一印象良好。

    周同志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表情憨厚,“那个,咱们先点菜吧,你想吃什么?”

    陆秦竖起耳朵一边吃着,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顺便观察朱红的表情,相当于现场转播了,倒是稀奇。

    “赶紧吃啊,朱同志。”陆秦提醒她。

    国营饭店的师傅手艺事情越来越好了。

    朱红心思完全在后头,她是第一回掺和相亲,“你先吃,我不饿。”

    “噢!”陆秦慢悠悠吃着,也不急。

    终于,李香那桌的饭菜上来了,两人之间开始唠起来。

    李香心不在焉回他话,偶尔接他的茬反问他。

    陆秦:也难为男同志在想话题了。

    等吃完饭,已经互相了解了家庭背景工作背景后,男同志局促地问出想问的话:“李同志,你觉得我怎么样?”

    李香啊了一声,被如此直接的问题吓了一跳,她撇开目光,然后望进他的眼睛,“还行,周同志你很好。”

    周同志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

    李香张了张嘴,感觉再不问就散伙了,“周同志,我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他笑容还挂在脸上,甚至觉得她下一句会反问同样的问题,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你问吧。”

    他感觉女同志也是对他有好感的。

    李香余光又望他身后看了眼。周同志发觉她的目光,只以为她在看自己。

    她有点不太敢看他的眼睛,“李同志,我是想问,如果我和你相对眼了。”

    周同志眼睛都亮了,他对李香很是满意,父母之间相互认识,又都是职工家庭。他都想好了,如果问题是工资的事,他可以以后把工资都交给她保管。

    “未来某一天,我和你妈妈掉进水里,你会救谁?你只要回答救我还是救你妈妈就行。”冷不丁的,她终于问出了历史性难题。

    “????”周同志的笑脸僵在脸上。啥???

    “啊,你说什么?”一头雾水之后,周同志脸上的表情一寸寸皲裂,瞳孔放大。每个毛孔述说着不解与震惊。

    “就你听到的那个问题,你可以回答我吗?”李香食指搅着辫子尾巴。

    话说出来之后,李香忽然好奇答案。但陆秦也没告诉她答案啊。

    陆秦头埋着始终没抬起来,而毫无相亲经验的朱红,甚至每根头发丝都在述说着好奇二字,她屁股都快离开位置了。

    “抱歉,李同志,我想,我会先救我妈。”

    十分钟后,李香同志面色不好,转头回到他们这桌。

    陆秦表示并不意外,低头只见怀里的孔东东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对面的姐姐。他摸了摸他柔软的短发,并不着急发表意见。让她们先处理一下情绪。

    “太过分了吧。他怎么这样。”朱红鞭笞那位男同志。

    李香低着头不想说话,捧起茶杯喝了口,低头就看着杯子,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在述说着对男同志的不满意。

    陆秦已经吃饱喝足了,还是问了一句,“他的答案是救他母亲?”

    “对啊,你没听到吗?”朱红刚才可是听得仔仔细细的。

    “噢!那很正常啊。”陆秦不稀奇。

    “哪里正常了?!他还想不想处对象了?”朱红反驳。

    连同李香也抬头看着他。

    陆秦真觉得两位女同志太单纯了,他轻敲桌子,“来来来,我今天就给你们上一课啊,你们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

    他看向李香同志,“看问题不能太注重答案,得看看背后的东西,你今天是跟他第一次见面吧?他跟他母亲可是生活了快二十年了吧,深厚的感情在那,但你现在跟他就是一中陌生的关系,这中假设也只是假设而已,如果他想都不想或者假装想一会就说会救你,你觉得可信吗?”

    李香思考了一下,回想刚才那位周同志的表情,大脑清醒了不是一点,她摇头。

    “你看,所以真话和哄人话还是要分辨的,至少他说了心里话,透露出了他诚实的品格,没有犹豫地选择自己的亲人,也证明他重感情啊,不然他选择你而抛弃多年的亲人,那说明这人多冷血啊,所以从某个方面来讲,他是值得称赞的,当然缺点就是可能让你不开心了。”

    一个问题背后可有好多因素呢。他可不是让李同志去找茬的好吗?

    李香心里的气散开。

    他总结,“可是这重要吗?不重要啊,做人,谋求可要大一点,不能看别人说了什么哄你开心,得看他做了什么哄你开心,因为挂在嘴上的都是虚的,话谁不会说,只有能实实在在得到的益处才是真实的啊。当然啊,这方面可不仅仅适合于找对象,跟朋友跟对象和亲人相处也适合。”

    李香和朱红若有所思,感觉学到了什么。

    陆秦是不能为别人的人生负责,所以负责把关方向,他只提供思考的路径,最终要怎么决定,毕竟是他人的人生大事,还是得他自己选择。

    但就是有些委屈刚才那位周同志了,估计这辈子没碰过这么难的题,刚才他都看到男同志恍惚地出了门。

    但也没事,李香同志明白了就行。

    李香眼睛亮起,一改刚才的姿态,“那你觉得周同志怎么样?”

    陆秦否认,“不是我觉得怎么样,是你自己用心想一想他怎么样。”

    李香低头思考,仔细回想刚才的每一幕。

    “陆同志,你说得对。”她感觉今天没白请他过来。

    就是感觉学到了很多。

    陆秦再接再厉,暗示她,“人生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得自己做选择,错了没关系,再选就是,李同志你这么优秀,肯定能选到自己心仪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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