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普通通的大长桌,每个人面前放着一个普通的搪瓷杯，热气漫漫。
以陆秦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周遭每个人的表情。他目光闪了闪,露出的大白牙依然一如既往地白。
任厂长余光注意到后,有一瞬间觉得他是因为回来高兴,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缓缓介绍了一番讨论的结果。
“好了，大家有什么想法，陆秘书难得回来一趟,你们当着他的面,就各自讨论吧。最后再整合一下意见进行投票。”
任厂长说话说顺嘴,直接喊他陆秘书。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又见陆秦脸上挂着灿烂的阳光，他们目光一顿，眼神示意对方开始先说。
陆秦笑容更深了。
“我觉得是可以的。”说话的是厂办的张干事,去年跟陆秦出门谈判过。
“我也觉得行，我很信任陆秘书的能力。”
接着还有三位干事在应和。
陆秦笑着与说话的几位女同志对视了一眼。女同志笑着点点头,向他传达好意。
陆秦心想着人啊，平常就得待人为好,也不一定是为着某种目的,像现在不就有用处了。
虽然他们资历深,但是他们同意没有用啊,接下来还有两位副厂长呢以及任厂长和广大的其它同胞呢。
接下来就是反对派的意见了。
穿灰色工装外套的副厂长脸抽了下,他特意移开目光不与陆秦对视，“我持反对意见，我对陆秘书本人是没有意见的，他一向优秀，但我们不能因为他在宁川市,我们就把厂子开到宁川市去，而且我们现在发展得好好的，在本省挺好的，我们此时此刻的产量刚好能跟上省里各大供销社的总需求量，而且到时候要是开过去了，谁能撑起来，又是另外一件事。”
陆秦脸上的笑从未消失过，这位副厂长从莱福食品厂开始建立起就在这工作，不得不说是副厂长，老油条有经验啊，一下提出三个明确反对的理由。
原本的中立派有点头的，竟然觉得他说得还挺对的。
任厂长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来，“你们其它人还有什么意见吗？”
赵副厂长作为另外一位副厂长，他笑着摇摇头，“只要对我们厂子有益的，我都支持。”
他说了是等于没说。
接着又陆陆续续有人阐述反对的理由。大致能与穿灰色外套那位副厂长的理由重合。
陆秦刷地站起来，一旁的任厂长动作一顿，见他低着头垂下手，还以为他要提着脚边的行李离开，赶紧拦他一拦，“陆。”
结果陆秦手一转，拎起相伴了他半年多的热水壶，走过去给他们倒水。
这个举动连任厂长都想不明白了。
哗啦啦的热水注下，发出闷闷的声响，陆秦笑道，“各位辛苦了，先喝点水润润喉。”
他倒完水，接着又回到座位上，脸上看不出任何生气或者在意的模样。
陆秦放下杯子，看向任厂长，表情很是无辜地却又礼貌道，“现在可以是我说话的时候了吗？”
任厂长动作一顿，就连他都搞不明白了，他手一抬做出个请的姿势。
陆秦笑容灿烂，看向那位副厂长，他之前也很少与他相处，“领导，首先我得感谢一下你对我能力的赞同，因为我工作时间短，能力经验各方面都不如各位，之前也怀疑过自己，现在在辞职后能听到领导你这番评价，我真的是非常地开心。”
陆秦确实是开心啊，有人夸自己为什么不开心，所以他脸上的笑容没有掺杂半点水分。
副厂长：？？？？？
合着他说了半天，他不会就只听到前面半句夸他的话吧！
陆秦好歹喝了半杯水，他话还没说完呢，“其实，对于领导的反对，其实我也很理解，因为我也觉得我的意见是不是太突兀了，毕竟我们莱福食品厂是实打实地本地产业，一开始初衷就是做本地特色产品。”
副厂长眉毛微微往上吊起。以为他的意见说服陆秘书了。
“那我就来简单说说我的想法吧，当然有可能不对啊，我就从头说起吧，从我有这个念头开始说起。”
他一副就谈话聊聊天的姿态，很快让大家伙之间的气氛不那么紧绷。
陆秦观察着每一位脸上的表情，“是这样的，有个嘉市的厂子在宁川市开了分厂，嘉市与宁川市隔着两个省的，我特意调查了一番，该厂子是生产汽水的，像橘子汽水桃子汽水，他们都有。而且发展走向跟我们一开始的还比较像，他们也是成为了江省的脸面代表，而且。”
“他们随后又在宁川市里、柳河市、深市都各有厂子。”
一些人听到这个，顿时心里都哇哦了一声。开始接头交耳，原来还真有这样的啊。这个厂子厉害啊。
“真的是三个分厂？”有人惊讶地问。
陆秦视线从说话的人身上扫过，微颔首，“是三个，而且人家一个分厂快抵我们一个那么大了，我当时拿到调查结果也是惊讶的，原来有些厂子竟然可以做到这么高的高度，所以那一整晚我都没怎么睡，都在想我们可不可以向他们学习一下，至于为什么在宁川市，因为我发现他们最初就是在宁川市建的分厂的，我们两个厂子有相似之处，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学习借鉴一下，把厂子做得更大更强，同样以宁川市作为第二次起步的地点。”
任厂长一开始还在想他会以什么理由来说服他们，结果他一番话下来，他心里首先想的是这小子一开始怎么没告诉他。连他都快被说服了。
明明每天都睡得很香的陆秦再次不落痕迹地打量他们的表情。收到任厂长的视线，他侧过头笑了笑。
果不其然有人蠢蠢欲动了，进取的心态就是被激励出来的，例子都给他们摆在那里，一样的起步相似的经历，他们嘉市厂子能做到这样水平，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呢？
要是从前，他们还不敢如此自信，但现在的他们可是省里数一数二的大厂，前些日子还有厂子派人来他们企业学习。
“好了，这就是我的想法，当然我知道风险很大，而且可能还过不了审核。”在他们注视的目光下，陆秦喝了剩下半杯水。
到了这里，明明陆秦没有说一句劝他们办分厂的话，但此时他们都蠢蠢欲动。
陆秦又来了一剂，“当然还有一个主意，你们要是怕风险的话，我有想过要不不然让得利食品厂先行一步，让他们试试水，我听说他们一直想超越我们。我还私底下联系过他们，我发现他们野心也挺大的。”
任厂长手一抖：他果然有这个吃里扒外的想法。
众人：？？？？
得利食品厂他们是知道的，毕竟连名字都跟他们的那么像。
一个个都被他牵着往前走。
“那，那万一他们试成功了怎么办？”有人忽然提问。
陆秦啊地一声，眼中竟然露出一丝丝迷茫，转头看任厂长，“那不会因为他们成功这一次，就直接超越我们了吧？那个嘉市的厂子可都经过五个月时间才成功在宁川市有一席之地的。”
任厂长要是有胡须的话，他胡须得抖一抖。
众人一下安静了，当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了。
五个月，五个月算什么。
陆秦这一剂来得不仅是一点点狠。
众人知道他前面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试水那个怎么越来越不靠谱呢？
任厂长视线扫过各人，只见一个个都在思考，他道，“先讨论到这，明天再继续吧。陆秘书你早点回去休息。”
经他一提醒，别人才看到他脚边的行李，原来他是一下火车就过来的。
前秘书陆秦没有半点不舍，他拎起行李，“既然这样，领导我就先去休息了啊。”
任厂长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喊话拦住他，“诶，等一下，你去哪里住？”
陆秦忍住笑意，他单手插兜，“我去跟周科长他们挤一挤。”
老朋友也好久没聚了。
任厂长松了口气。反应过自己干了什么时候，他冷静淡定地端起茶杯。
陆秦离去之后，徒留一桌的人还在讨论。
赵副厂长默默喝了口水，观察每一位的表情后，低头无声地笑了笑。
那位持反对意见的副厂长刚要张嘴。
赵副厂长忽然来了一句，“周科长那里应该没有电话吧？”
“电话？”有人迷茫。
“他万一要是给得利食品厂打个电话怎么办？”
猛地安静下来，那位副厂长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忘记了。
任厂长早就考虑到了，淡定道，“没有电话，放心，陆秘书还是挺靠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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