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元筝的细弱哭泣,似有小石子砸向谢昭心底,激起层层回荡。谢昭倏然柔和了面颊,将屋门更加敞开:“怎么不进来?”
那屋里灯火昏黄,显得格外温暖。元筝像是被蛊惑般,一步步踏进了屋。
谢昭站在她身后,无声地将屋门紧闭。
元筝忽然打了个冷颤。她视线向下,看到了自己湿答答的裙摆,在地上蜿蜒出一道水迹,弄脏了谢昭屋里。
她忽然一下子就清醒了,想要离开这里。
可是未及她旋身,谢昭便已拉过她细瘦的手腕,带着她来到炉火旁坐下。
他的指尖轻捏着元筝的后颈,似是在给予安慰,随后又递了一杯温水:“阿筝,你为何不早来找我?”
元筝眉睫一颤,规规矩矩地坐好。分明先前还觉得这里是温馨的,可为何刚踏进来,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屋里到处充斥着谢昭的气息,根本不容她逃避般钻入鼻腔,让她想将自己蜷起来。
或许是心理因素,她觉得这杯里的水似在沸腾,让她指尖发烫。元筝讷讷道:“太打扰你。”
谢昭轻轻笑了:“无论你什么时候来,都不会打扰我。现在告诉我,你刚才是怎么了?”
元筝小心翼翼地窥探着谢昭的神色,见他没有任何不耐,才满是茫然道:“疼,特别疼,可我不知道为何会疼……”
她捂着的地方,赫然是她的后脑。
但她失忆了,即使被人害得这样境地,也记不清究竟是谁欺负的她。
谢昭的眼眸蒸腾着怒气。他沉了沉气后,才耐心问:“那现在如何了?”
……
元筝蹙眉细细感受了一下,或许是因为谢昭救过自己的原因,所以待在谢昭身旁格外安心。她此时全然不疼了,只是感觉脑中嗡嗡。
但若是离开谢昭身边,是不是又要回到刚才那种痛苦的状态?
“谢昭,”元筝拖长的语调显得过于清甜,她小小声道,“我今晚可以待在这间屋子里吗?我不占用任何位置,就在桌旁坐一夜便好。”
她拽过谢昭款大的袖袍摇晃,乖巧得好似流浪小猫在扒拉人的衣袖,试图用撒娇来让主人家收留。
谢昭手指一颤,差点把茶水给泼了——元筝亲自说她想要留下来。
他努力地压平唇角,两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按于元筝肩侧,让她动弹不能:“听话,你在床上歇一晚。”
“我……”元筝本想拒绝,但是感受到谢昭的力道逐渐加重,还是没赢过谢昭的执拗。
听到元筝答应后,谢昭勾起抹不分明的笑。不过元筝全身已被雨淋湿,总要换一身衣服的。否则不舒服另说,发烧可就成大麻烦。
听着谢昭的提醒,元筝眼睛圆睁,脸上顷刻间敷上一层粉晕。她没有带任何衣物……
她在心中矛盾许久,差点把唇给咬破。最终迫于形势,只能颤声道:“谢昭,你有备用衣物吗?”
谢昭咳了一声,让元筝稍待片刻。
元筝垂着眼睛说好。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此时的气氛似乎过于暧昧了,让她的心跳都快了好几分。
她满是不自在地等着。直至谢昭将衣物递来时,她慌忙伸手接过,却没注意到轻重,碰到了谢昭指尖。
下一瞬,元筝飞速地把手指弹开。她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含含混混地道了句抱歉,匆匆抱着衣服去了里间。
之后,谢昭的耳边响起了隐隐水流声,让他视线躲避开一点角度,像是生怕惊扰到谁。
水声渐止,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接着响起一阵缓慢的脚步声,终于有一个人掀帘出来了。
宽大的睡衣将她彻彻底底包裹住,因为过于松垮,所以她特意把腰间系带系得紧紧的,更显纤纤腰肢不盈一握。水汽氤氲,乌黑浓密的秀发披散于肩,尚还蓬松微卷,发尾还坠着些水珠。
刻意忽略掉谢昭的视线,元筝脚步不稳爬上了床后,用被子蒙住自己。最后,连指尖都瑟缩地藏在被里。
正当谢昭不自在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听门外响起咚咚敲门声,让屋里两人都呼吸一紧。
谢昭冷声问:“谁?”
似是没想到谢昭态度如此冷漠,门外之人愣了愣后,才道:“奴才是长林。”
屋里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谢昭柔声让元筝快睡,为了不打扰她,特意转身出屋。
可是元筝睡不着了。虽只在这里待了短短时日,但她能看出长林对谢昭忠心耿耿。若无要事,肯定不会这么晚打扰谢昭。
就是不知究竟是何事?元筝起了好奇。
见谢昭出来,长林奇怪地问:“公子为何不在屋里说话?”
谢昭的视线有些飘忽:“阿筝在里面。”
长林笑脸僵住了。若不是确信自己此时清醒的,他都快以为是在做梦了。
他小心翼翼地往屋里窥了一眼,见那床榻之上,安静地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身上穿的似乎还是世子的衣服……
长林瞳孔震颤,再不敢瞧了。
世子和世子妃的关系也太突飞猛进了吧,真不愧是天作之合。这满院的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竟连这样大的事都没注意到。
看来还是他长林最得世子倚重,竟然第一时间知道了这样的大事,怕是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
这样一想,长林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得。可以想见,等会儿他一定会告知世子院一众下仆,今夜这世子院定会引发大风波。
未免耽误世子的事,长林赶紧压下八卦的心思,匆匆禀报正事:“说来奇怪,今日一大早侯爷把二公子叫去秘密商谈。之后二公子莫名其妙的,就开始联络起咱们这一边的人。”
收到消息的人几乎都是世子的心腹,素来听命于世子,和谢怀远没任何干系。这不年不节的,突然来献殷勤,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因为谢昭和谢怀远的矛盾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所以众人本来都没打算回复。可又不确定这是否世子授意,所以都纷纷前来请示长林。
长林把消息一一汇总完毕后,简直都要气笑了。还别说,这谢怀远真是一视同仁。不管是地位高的地位低的,会论辩的会出计的,通通都被发了书信,这是要一网打尽啊。
因为实在没弄明白谢怀远的目的,所以长林才冒雨前来报告。
谢昭神色平静:“他还做了什么?”
长林更深入地想了想,这才道:“二公子今日似乎很是喜悦,中午还邀请了一大群好友,去醉香坊喝了个酩酊大醉。到现在还未醒呢,要累得二少夫人通宵照顾他。”
谢昭揣摩出了他的目的,嗤笑道:“这是怕我死后没给他们留足遗产,所以干脆趁我死前,亲自动手谋夺啊。”
“不会吧!”长林瞪大了眼睛,怒从心头起。
他身为谢昭的随身侍从,自然知晓世子的身体状况,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堪忧。这是在瞎打什么主意呢!
这些人都疯了吧。身为世子的父亲兄弟,关心世子的话是半点不提,就开始迫不及待地瓜分世子势力了?
他们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啊。世子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世子一点一滴,从无到有积攒的。就连那些谋士,也是因为敬仰世子,所以自愿追随世子的。
他们都没给过世子任何帮扶,怎么就可以如此厚着脸皮来挖墙脚?这算哪门子的亲人,哪怕只是陌生人也不会做得如此过分吧!
若不是怕破坏了世子的计划,长林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去告诉他们:快别妄想了。世子的身体比你们都好,哪怕你们全去了,世子也会长命百岁。
倒要看他们的脸色会变得多么精彩异常。
谢昭眼神黑沉,吩咐道:“不必给谢怀远留面子,他发的消息一律打回。”
谢昭没打算讲兄弟情分。他了解阿筝,从来都没有怕惊雷的毛病,所以必是被撞后脑所致。
一念及元筝刚才泪意呼痛,谢昭面色愠怒:“再派人去找谢夫人,将谢怀远今日做的荒唐事告诉她。”
“是。”长林眉开眼笑地应了。谢夫人对谢怀远自小严加看管,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控制着。听说她的宝贝儿子竟然喝了个烂醉如泥,肯定会数落个三天三夜。
长林正想领命而去,忽又想起什么,赶忙报道:“王谋士他们听说世子重病,都盼着和世子见一面,好表示关心……您看?”
谢昭知关心只是借口,怕是另有事要商议。他沉思片刻,道:“那就定下明日。”
“是。”处理完所有事情,长林这下是彻底离开了。他嘿嘿笑着,心想可不敢耽误世子和世子妃的时间。
此时夜深人静,唯有一轮明月高高挂于天边,谢昭转身回了屋。才刚开门,就听床上扑腾一阵,元筝慌忙转身背对着谢昭,将身体缩成一团。
谢昭笑了,知她没睡,所以低低轻唤:“阿筝?”
元筝知道被抓包了,只能闷闷地又转回来,乖巧看向谢昭。被子半遮住她清丽的容颜,迷蒙的睡眼带些水意,衣襟处显出若隐若现的锁骨。
她心下懊恼着,怪只怪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好奇心,竟是酝酿不出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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