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玉于是趁着宾客饮酒兴致渐浓,专注观看场中表演之时,使人将花容唤至后庭凉亭下来喝茶。

    她一人等待之时还好生担心,想着若是花容不来赴约该怎办?

    同时她又有些希望她不来,若她当真是姜宝珠,她做了赵国国师,并为赵国立下汗马功劳,依着当时两国的关系,那便是妥妥的叛国了。

    可她又希望她能来,让她好好看看她,听她说说这几年的事儿。

    一阵纠结之下,花容竟果真来赴约了。

    人一到,姜宝玉先起身赔了个不是。

    “昨夜本官多饮了一些,对花国师多有冒犯,是以特请国师过来,给您赔罪。不知今日的宴席,国师可还满意?”

    花容静静看了姜宝玉一会儿,才勾唇道:“姜凤仪不必客气,燕国不愧是土地富饶,人文繁盛的大国,今日倒是让花某开眼了。”

    声音——不一样了。

    姜宝珠说话,总是柔声细语,温柔中带着坚定的力量。

    可花容的声音沙哑中带着豪迈,与姜宝珠完全不同。

    惹得姜宝玉忍不住又抬头看向花容的眼睛。

    不,她不会认错,这就是姜宝珠的眼睛。

    可她却并不直接说,而是邀请花容在对面坐下,讲起一个故事来。

    “家父膝下只有阿姐与我两个女儿。

    从小,阿姐就是我们姜家的顶梁柱,是我爹的希望,是我的天。

    当年我姑婆出宫选人进宫,原是要带走我的,但我那时年幼顽劣,不懂礼数,阿姐心疼我,担心我在宫里受苦受欺负,便与姑婆哀求,替我进了宫。

    我当时知道她走了的时候,追了那马车好久,后来被小坑绊倒,狠狠摔在了地上。

    但我仍不死心,还要站起来再追。

    阿姐心疼我,便探出身子来劝我道:‘宝玉乖,阿姐得空了再出宫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明月楼的红豆糕,你不是最喜欢吃的吗?’

    我那时候可傻了,一提到吃的就走不动道,我当即回她道:‘红豆糕哪有椒盐猪手好吃?要带就带椒盐猪手啊。’”

    姜宝玉说着,已是眼眶湿润,转身看向花容道:“我若知道我阿姐会出事,当年就算跑断了腿追进宫来,我也要自己进宫的。”

    她很仔细地打量着花容的神情,企图找到一丁点蛛丝马迹,可她看到的就只是一双冷静中带了点玩味的眼眸,就好像真的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姜凤仪与令姐的感情定然很深,可若是您没有旁的事要说,本国师不能离席太久,就先行告辞了。”

    花容这边刚要起身,姜宝玉却不紧不慢地给她把茶倒上了。

    “我初听到国师的名字时,只觉得有些耳熟,却是打死也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亏得昨夜喝了点酒,让我想起许多往事来。

    我在太后殿做事之前,一直成长在御用尚服局,小的时候那边有位姐姐非常照顾我。

    她有个身世的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若换做是旁人,我不会讲,但您既然是赵国国师,我觉得不妨一讲。”

    姜宝玉看着花容又坐了回来,便缓缓端起自己的茶碗品了一口,道:“其实那位姐姐与国师一样,也是赵国人,更巧的是,她的名字也叫做花容呢。”

    花容眉头隐动了一下,但很快便展眉笑道:“竟有这等巧事?若非此番行程紧凑,耽误不得,本国师倒当真想见见这位同名同姓的同乡呢。”

    “那位姐姐若是能见到国师,该也会很高兴的。毕竟她与我阿姐,可是结拜过的金兰姐妹。”

    听到这里,花容终于有些不自在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表现出了诸多不耐。

    “姜凤仪这是话里有话?”

    姜宝玉却不正面回答,只继续说着自己的事情。

    “我知道这些事情也是费了好些工夫的。当时我问她我阿姐的下落,她绝口不言,如今见了花国师,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花容这会儿是真有些坐不住了,脸也彻底拉了下来,当即起身告辞道:“承蒙姜凤仪请本国师喝茶,不过我们赵国人还是更爱饮酒,告辞了!”

    她转身便走,姜宝玉却依然坐在后面继续说道:“你一直记得我当年说的话,所以我送菜单给你,你特意加了道椒盐猪手,你怕我认出你的字迹,还改用左手写字。

    我阿姐喜欢栀子花,身边常带着,此花芳香浓郁,不用特意去熏香,衣裳也都沾着味道。

    偏生你身上也有栀子花香。

    更重要的是,我阿姐什么都吃并不挑食,但唯独不能吃鱼,她打小一吃鱼身上就长红疹。

    方才我观你用膳,样样都用了一些,偏生鱼你一口没动!”

    “呵!”

    花容终于忍无可忍,转身看向姜宝玉道:“姜凤仪不该做燕太后的殿前凤仪,该去写话本子唱戏才对。天下叫花容者多了,喜欢栀子花者也多了,至于左手写字,本国师向来用左手,压根没有什么为了骗你特意改用一说!

    不过都是一些巧合,到了你这里倒说出花来了!难道我不认你做亲妹,你还绑着不让我走不成——”

    她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见姜宝玉哭了。

    本是花样年华的少女,人又长得水灵,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人心。

    便是陌生人瞧见她哭,也不会再继续说狠话了。

    就见姜宝玉依旧不管不顾地看着花容的眼睛,道:“你不是她也没有关系,但是你如果遇见她,麻烦你替我带句话给她,就说我真的很想她,很想很想。

    姑婆过世了,爹爹的背也驼了,如今连望春都开始掌家了。

    娘倒是没怎么变,只是偶尔会一个人在我阿姐的房间里坐着叹气。

    家里一切都好,不牢她操心。

    你就让她——在外头好好地活着,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就是。”

    姜宝玉说话的时候仍旧没有放弃在花容的身上找线索,可花容一直都没有动容,活像个冷漠的机器。

    有那么一瞬间,这特别让姜宝玉憎恨。

    但花容最终还是开口安慰了她。

    “你姐姐若还在世,一定也会想你的。”

    说完这席话,她便转身离开,不忍心再去看姜宝玉眼底如珠串般滚落的泪珠。

    没有在花容这里得到答案,姜宝玉又哪能死心?

    她忽然想到还有一些事要去问一问她,便是豁出性命也要问明白,可她才刚走进宴席,就看见花容落座在席间,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盘里的鱼,而且还是叫仆从剥去鱼刺后切成小块,大口大口地吃的。

    这一刻,姜宝玉彻底死了心了。

    如果一个人分明不能吃鱼,却还要强吃下去,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但如果她本身就可以吃鱼呢?

    那她就不是姜宝珠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太了解她这个亲妹妹了。

    之后姜宝玉再没往前面走过,大小事务她一早就交代清楚了,下面的人也得力,凡事不需她费心。

    而她也实在无法站在前面面对花容,她心太痛了,决定当姜宝珠从没回来过。

    在前面见不到她,水寒舟也来后面找她,见她脸色不大好,询问情况,她也有些爱答不理的。

    水寒舟心里纳闷,觉得今日她不该是这样的表情,是以又百般试探了一番。

    姜宝玉被逼问得烦了,便仰头问他:“你不是说,今天有我的大事么?我怎么没有瞧见呢?”

    水寒舟回想起花容回去时的状态,便终于猜出了一二,于是也不再提此事,笑着道:“自然是大事,娘娘说你承办宴席有功,特意把赵国带来的马奶酒赏了你一整箱,还让你去挑一匹骏马,以后专门做你的坐骑。

    过了今日,你可就正式挂帅,替娘娘统领后宫女官了。”

    “哦,这确实是大事。”

    姜宝玉嘴上虽然这么说,面上却始终无精打采的。

    水寒舟为了给她提气,便提议出去走走。

    不想才一出门,就瞧见赵国人搀着摇摇晃晃的花容出来,急急地要找马车。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姜宝玉忙上前询问。

    其中一人见她是负责宴席的女官,还有些不满。

    “你们燕国人是怎么办事的?我们国师一吃鱼身上就长红疹,你们竟然在桌上摆鱼,还逼着我们国师吃,这就是你们大燕的待客之道吗?”

    “少说两句努尔哈!国师不是交代了不叫声张的么?当心他们图谋不轨蓄意加害!”

    这个叫努尔哈的听了,立时闭了嘴,转身要上马车。

    姜宝玉却不放他走。

    “这位大人,你们住得太远了,本官的住处就在附近,还是先将国师送到我那里去吧,我这就去请太医来。”

    “不必了!”

    努尔哈像是很看不上燕人,怒冲冲道:“我们车上都备了药的,才不随便用你们燕人的东西!”

    他说完,就与另一人急冲冲把花容送走了。

    姜宝玉却像失了魂一样,嘴里念叨:“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她说着,忽然看向身边的水寒舟,道:“你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可待水寒舟要开口说话时,她又用手抵住了他的唇。

    “你不用开口,你只点头或者摇头便是。”

    水寒舟知道她问得是什么,原本今日太后命姜宝玉来安排这场宴席,就是为了叫她放心的。

    所以他并不打算瞒她,就冲着她点了点头。

    姜宝玉这会儿又想哭又想笑,脑子也开始飞快地转。

    “怎么回事儿?不,你不要在这里说,你跟我来!”

    说完她拉着水寒舟就走,很快将人拉到一个僻静地,这里是她日前选宴席场地时发现的幽静之地,平常很少有人会来。

    “你现在可以说了。”

    水寒舟于是一五一十地说道:“是先皇救下她来,给了她新生。其余事情,不能与你多说。”

    其实就算水寒舟不说,姜宝玉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就算别人认不出姜宝珠来,水漓歌也不会认不出来。

    她毕竟是曾经贴身服侍过水漓歌之人。

    而她做了赵国国师后,还敢明目张胆地回来,心中一定是没有这个顾虑的。

    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原来水漓歌先前说的那个最好的棋子不是水寒舟,而是她姐姐姜宝珠。

    而且这才几年,姜宝珠竟然已经冲上云霄,成了赵国国师了。

    她小时候时常被人夸聪慧,夸有本事,说只要她肯好好静下心来做事,说不定会比姜宝珠还有出息,就连进了宫之后,姜荣喜也跟她说,她比姜宝珠要有天赋,只要好好努力,将来的史书上,说不定会有她一笔。

    可如今姜宝珠都成了赵国国师了,她还整日在宫中闲逛,虚度光阴。

    这一瞬间,姜宝玉就好像浑身打了鸡血一般,转身就走了。

    弄得水寒舟莫名其妙,问她去处。

    “我找娘娘去,我以后要好好给她办事,我要向天下人证明,男人能做成的事儿,女子也不差!她赵国能有花国师,我大燕作甚不能有姜女相?”

    姜宝玉一语成谶,三年国丧期间,她励精图治,兢兢业业,跟着水漓歌一道进行了诸多变法改革,兴建土木,开垦农业,发展经济,甚至还开发了燕国的航海事业。

    她叫民间学堂里的学子多多研究天文地理,自然变化,以物化物,有发现新鲜的玩意儿就送到宫里来,交由大学士们去研究发扬,进而举国开展。

    如今四海之内的国家提起中华大陆,都只知燕国,并不知还有其他五国。

    如果说一开始朝廷重臣还不满太后专权,重用女子,如今他们怕是要求着太后不要过早放权。

    毕竟经过了三年时间,他们也都看清了谁才能带着他们飞黄腾达。

    有太后在朝中把持朝政,李鸿和阿芒这对小夫妻可轻松了,成日游山玩水,遍访名山大川,三天两头缺席早朝。

    看起来是不把朝堂当回事儿,实际上都是被派出去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去了。

    水漓歌常与李鸿说,你是老百姓的皇帝,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要做好这个皇帝,就要去了解老百姓的生活,了解他们真正需要什么。这样,你以后在自己做决断的时候,才能更好的做到为民着想,而不是凭着一己之私,将祖上这来之不易、守之不易的江山拱手让人了。

    建邺三年,姜宝玉因设立变法初见成效,致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民富力强,被朝廷上下称作内舍人,几乎与已经成为中书令的水寒舟齐名。

    这天二人一道退朝,水寒舟不顾众朝臣目光凑到姜宝玉身边来问道:“如今三年国丧期满,内舍人也以实现当年心愿,做成了女子中的翘楚,不知何时才能到我家提亲,纳我为婿呢?”

    姜宝玉偏眼笑他,“中书令大人真愿意到我家当个赘婿?”

    水寒舟拱手,“翘首以盼。”

    姜宝玉噗笑:“只怕定国公府不会放人,反倒放狗咬我家媒人啊。”

    水寒舟:“不妨事,二老几年前游历边关时生下一个老来子,竟一直藏着不宣。近日带回家来,我与娘娘方知晓。这小子他们心疼得打紧,得知我不想生养后,便要将家财都传给次子。巴不得将我扫地出门,你家上门提亲,正好随了他们愿了。”

    “不生养?”

    姜宝玉眉头一挑,“不生养的男人,我姜家要来有何用?”

    “生!只要你喜欢,想生多少便生多少,我愿与你日夜努力,好为姜家延续香火。”

    次日,宫里传出消息来,内舍人姜宝玉向太后请旨求娶中书令水寒舟,太后竟然还允了。

    此成为神都百年未有之轰动事件,整整震惊了神都百姓一整年,直到一年之后“姜宝玉生下一胎三孩,两男一女,三个模样”这个消息传出来后,才把国舅爷入赘姜家做上门女婿这件事儿给压下来。

    建邺五年,李鸿十七岁时,太后终于放权隐退,由李鸿亲政。

    姜宝玉也出宫归家,做起了闲散妇人,相夫教子。

    可依她的性子,哪是闲得住的?

    没闲下来几日,她便哪哪都不自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这日睡觉时一个翻身,竟发现身边床榻空了。

    四处寻找,隐约听见隔壁暗室有熟悉的声响,她贴墙仔细一听,竟是水寒舟和穆桂。

    水寒舟:“不良帅这个活计太过劳碌,如今我承继姜家绵延子嗣之重任,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还请大人再选一个继承人吧,帅印原路奉还。”

    穆桂:“放屁,你都一年抱仨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水寒舟:“三个怎么够?姜家子嗣单薄,人丁稀少,吾妻爱热闹,不多生一点怎能叫她欢喜?”

    穆桂:“你羞不羞?别以为本帅不知道你心里这点小九九,你这是见色忘义,对得起先皇么你?”

    水寒舟:“大人此言差矣,先皇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早日娶妻生子,我如今如此行事,正是为了对得起先皇啊。”

    穆桂:“你!你忽然撂下挑子不管,叫我短时间内到哪儿去找人接班?”

    “我来!我可以的!”

    姜宝玉早年听人说书,就听说过不良人这个神秘组织,小小年纪便很是向往,不想自己身边竟隐藏着两任不良帅。

    她一时着急,竟是将密室的门一脚踹倒,兴冲冲进去说道:“我来接这个大印,交给我吧!”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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