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沈杏山被沈梦生气的脸色大变,刚想破口大骂,这时候,坐在他对面的黄金荣反而率先开了口。

    “阿生,越说越不像话了!我是让你跟沈先生说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可倒好,数落起沈先生来了。沈先生,我这个手下性子直率,口无遮拦,不懂事,还请多多担待。”

    沈杏山一听这话,顿时给气笑了。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把他当傻子耍呢?

    不懂事?

    这小子可太懂事了,一看就知道黄金荣想要的是什么,说出来的话,全是黄金荣想要他说的。

    刚才他们两个齐齐唱黑脸,现在见他发飙,又开始一个唱黑脸,一个唱起了白脸,真当他看不出来?

    可即便他能看出来也无济于事。

    他现在就一个感受:后悔!

    虽然早知道今晚是场鸿门宴,可没想到黄金荣会如此的咄咄逼人,这么不给他面子,今晚的局势,可是对他相当不利。

    可以说,黄金荣和沈梦生已经把他逼的走投无路,和他们作对是死路一条,顺从他们,也没好果子吃,再不想办法把这顿饭给糊弄过去,回去之后,跟八股党他都没法交代,只会两头不讨好!

    他握了握拳头,咬牙道:“黄金荣,咱们也不必在这里假惺惺了,事情已经摆到了台面上,倒不如大大方方,开诚布公…”

    “好!”

    他话还未说完,黄金荣就猛地打断了他的话头。

    “既然你愿意开诚布公,那事情就再简单不过。我就照直说了,烟土的生意既然我已经盯上,就不可能撒手。现在你们八股党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分一半生意给我,要么我就用自己的手段去夺。其他的,一概免谈!”

    沈杏山直接愣住了。

    这哪里是谈?

    这分明就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

    他看向黄金荣:“你非要做的这么绝?上海就这么大点地方,你已经跟陆连奎、郭啸林不睦,再招惹上我们八股党,你就那么确定你能全身而退?”

    黄金荣淡淡一笑,没有作声,沈梦生看准眼色,适时的开口把沈杏山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们黄公馆的事情就不由沈先生操心了,不过,我倒是有一句话奉劝沈先生,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什么世道,沈先生应该看的比谁都清楚,反正都是赚钱,怎么赚不是赚,沈先生何必非要这么死心眼呢?”

    这便是要他背叛八股党,从此改投到黄金荣的门下,沈杏山脸色黑如锅底,知道再在这里耗下去也纯粹是浪费时间,因为现在决定权在黄金荣的手里,他是不可能让步的。

    但他也绝对不能背叛八股党,倒不是他有多忠心,而是他的人、家人跟八股党牵扯太深,一旦背叛,很难全身而退。

    如果他孑然一身,只为利益,说不定真的会被黄金荣打动,可惜他压根没的选。

    天人交战一番之后,沈杏山终于放弃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算了!咱们也没有谈的必要了,你想要抢烟土生意,我们就只能想办法对付你。不过,这是八股党的事情,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也不用只对着我一个人开刀。接下来,我不想再听到烟土这两个字,只想吃饭。”

    沈杏山说着便拿起筷子,当真开始吃起饭来。

    黄金荣笑了一笑,倒是也没有难为他,也拾起筷子开始吃饭喝酒。

    两人霎时间又如同朋友一般,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

    直到沈杏山吃饱喝足,准备离开,黄金荣才起身朝沈梦生使了个眼色。

    沈梦生立即送过去两罐茶叶:“沈先生,咱们出来混的都明白,这道儿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像您这样的人才,荣叔一向是很欣赏的。虽然今天没谈拢,但只要您愿意回头,不管什么时候,黄公馆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沈杏山看了眼他手中的茶叶,又抬头看向沈梦生一笑。

    今天来,他也并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黄金荣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厉害的角色。

    “你叫沈梦生?”

    沈梦生知道这小子肯定是记恨上自己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沈先生叫我阿生就行了。”

    “你很不错,我也有一句话要送给你,我一向很欣赏人才,今天我们虽然没有谈拢,但只要你愿意为我效力,我沈杏山的大门,也永远为你敞开着。”

    说完,他接过那两罐茶叶就走。

    这茶叶是黄金荣的私茶,而且整个上海市都知道,黄金荣只会把这茶叶送给自己人。

    沈杏山自然知道黄金荣送他茶叶的意思,就是想让八股党的人误会他是内奸,进而达到挑拨离间的目的。

    可他今天敢单独来赴这饭局,就说明他不怕黄金荣的挑拨离间。

    鸿门宴都吃了,又怎么会被两罐茶叶吓怕?

    想要怀疑他的人,不会因为他不收茶就停止怀疑,而相信他的人,就算他收了茶叶,而已不会怀疑他!

    黄金荣站在包厢的窗前,直到亲眼看着沈杏山坐车离开,才露出一抹冷笑:“看来,八股党也并非如传说中的那么坚不可摧。”

    他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觉得仅靠一顿饭,就能让沈杏山改投他的门下。

    今晚这顿饭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沈杏山叛变,也不是为了吓唬他,而是想看看他的态度。

    而经过一番折磨和威逼利诱,沈杏山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不敢彻底的得罪黄金荣,但也不敢背叛八股党,也就是说,他是一个想要钱,还想要命,两头都不想得罪,给自己留足了后路的人。

    这样的人,最好对付。

    沈梦生道:“包海筹已经年过六旬,杨再田也已经五十多岁了,论家业,足够他们的儿女风风光光的度过后半生。论势力,大局已定,他们再折腾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论手下,连沈杏山都不敢为他们强出头。现在,正是瓦解他们的最好时机!”

    黄金荣欣赏的看着沈梦生一笑:“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阿生,你要知道,这件事一旦办成,以后你在上海的地位,可就大不一样了。”

    现在的沈梦生刚刚崭露头角,在大范围内,并没有几个人把他放在心上,但手底下那些拼命想往黄公馆挤的年轻人,却早已把他当成了偶像。

    只要沈梦生牢牢抓住机会,干一票大的,很快就能在上海立住脚。

    黄金荣轻叹口气:“你也说包海筹、杨再田他们年纪大了,我又何尝不是一样。但我得罪的人太多,不能轻易退位,除非,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阿生,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他便拾起帽子,带上门口的道哥和达子,离开了春生饭馆。

    沈梦生则是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什么接班人,他是不会信这样的鬼话的。

    虽然黄金荣没有亲生的儿女,却有一对领养的子女,至今他都没有让这双子女沾染他的生意,恐怕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把财产洗白,转移到他们的身上。

    到时候,出国跑路才是最佳选择。

    至于接班人,不过是留下来给他擦屁股,收拾他留下来的烂摊子罢了。

    沈梦生不想做这个冤大头,他只想尽快的发展起自己的生意,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摆脱黄金荣马仔的身份。

    而要做到这一点,最重要的就是得有钱。

    有钱才好办事,没钱一事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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