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周宁送回国子监,杨玄刚想回去,就被叫住了。

    “我给你诊治一番。”

    周宁拿出了针灸盒子。

    杨玄哆嗦了一下,“阿宁,我好得很,我没病。”

    周宁蹙眉,“有病没病诊治一番。”

    “躺下!”

    杨玄躺在案几上,随即一番诊治。

    “有些上火了。”周宁嘱咐道:“多喝水。”

    “她不知道少年的火气为何而来吗?”朱雀笑的暧昧,“可怜的童子鸡。”

    出了国子监,杨玄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转悠。

    “子泰!”

    杨玄回身,马上就笑的和见到了至交一般亲切。

    “梁兄!”

    看着威严了不少的梁靖下马,二人来了个拥抱。

    “许久未见,为何不去寻我?”梁靖就像是个怨妇。

    “我得先把事给处置完了,才好和梁兄见面。”杨玄回答的滴水不漏,最后问道:“娘娘可安好?”

    梁靖点头,“娘娘自然安好,只是宫中那个恶婆娘却咄咄逼人。”

    “皇后?”

    “对。”

    二人寻了个地方喝酒。

    “你在北疆之事我知晓了。”梁靖欣慰的道:“你给娘娘争脸了,此次想去何处?可要换个好地方?”

    “不了。”杨玄摇头,“若是刚有些起色就换地方,别人会说娘娘的人下来是镀金的。”

    梁靖看着他,良久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好兄弟!”

    一顿猛灌,梁靖拍拍手。

    两个少女进来,都颇为俏丽。

    “这是为兄为你准备的。”梁靖笑的暧昧,“只管带回去暖被子。”

    杨玄摇头,正色道:“我修炼的功法在十六岁之前不好泄阳气。”

    “这样啊!”梁靖颇为失望。

    晚些二人分手,朱雀问道:“你何时满十六?”

    “快了。”

    梁靖一路进宫。

    “娘娘让梁郎中进去。”

    梁靖此刻已经是礼部郎中了。

    进了殿内,贵妃正在逗弄猫儿,抬眸道:“大兄这阵子在忙什么?”

    梁靖行礼,“这阵子北疆那边热闹,我便关注了一番。娘娘,张楚茂想谋划北疆节度使之职。”

    “封疆大吏!”贵妃轻抚爱宠,淡淡的道:“他是杨氏的女婿,想来皇后会倍感得意。”

    梁靖冷笑道:“说是大捷,可我有些纳闷,那张楚茂在南疆多年,平庸至极,为何到了北疆便能焕然一新,脱胎换骨……这定然是一家四姓的谋划,想在军中有个自己人。娘娘,陛下是什么意思?”

    娘娘捏着猫的脖颈,轻轻拽着,明媚的眸中多了些警告之意,“无需过问。”

    “是。”

    晚些,一个内侍到了皇帝那里。

    “陛下,梁靖想打探陛下关于张楚茂的态度,贵妃娘娘拒绝。”

    “识大体。”皇帝淡淡道。

    “陛下。”韩石头进来,“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颔首。

    韩石头出去,殿外,微胖的太子李敬恭谨站着,近乎于束手而立。

    韩石头说道:“殿下请随奴婢来。”

    进了殿内,李敬行礼。

    “见过阿耶。”

    皇帝抬眸,平静的道:“最近在忙什么?”

    李敬说道:“我新近结识了几位大儒,学问精妙,这阵子就顾着与他们探讨学问,受益匪浅。”

    皇帝点头,随即低头看着奏疏,漫不经心的道:“好生去学,不懂的多问。”

    “是。”李敬欢喜的应了,仿佛皇帝和他说一句话就是天大的恩赐。那一脸孺慕之情连瞎子都能感受到。

    韩石头在边上说道:“陛下事务繁忙。”

    李敬下跪行礼,“儿告退。”

    “去吧。”

    韩石头把李敬送了出去,看不到一点轻视之意。

    所有人都知晓太子不被皇帝看重,甚至有得意的内侍敢去东宫勒索钱财,可见一斑。

    但韩石头却不敢小觑这位太子。

    李敬二十七岁了,依旧整日学习儒学,看似平庸,可能双手把自己的王妃送给父亲的人,能平庸吗?

    所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但太子依旧温和的笑着出入宫中。

    这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跑来。

    “何事?”

    内侍说道:“北疆节度副使廖劲快到了。”

    韩石头看看昏暗的天空,心想在这等天气下疯狂赶路,堪称是受罪,廖劲这个态度必然会得到皇帝的欢喜。

    内侍随口说道:“对了,有人说什么……太平县也报捷,到时候一并来问问。”

    韩石头的眉间微微动了一下,“太平县?”

    内侍笑道:“韩少监不知道吧,那个县令乃是贵妃娘娘的人,此次看护粮道击败了异族铁骑。四百败八百呢!那些人好像都是什么人犯,叫做敢死营,啧啧!那县令果真是凶悍……”

    韩石头站在那里,双眸平静的看着远方。

    右手缓缓握成拳,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挥舞。

    那双微红的眼眸,此刻红的吓人。

    ……

    距离长安城二十余里的驿站,今日来了数十骑。

    天空下着细雨,一行人带着斗笠,披着蓑衣。

    驿丞出迎,拱手道:“见过诸位。”

    两个军士上前,“赶紧安排炭火。”

    这是谁啊?

    驿丞笑着应了,问道:“这是……”

    住宿是要登记的,否则那些耗费的钱粮能让驿丞撞墙自杀。

    后面上来一人,把斗笠往上掀了些,“老夫北疆节度副使,廖劲。”

    驿丞行礼,“下官马上安排。”

    随即驿站内一阵忙碌,谁都没有注意到驿丞到了驿站的后面,寻了个男子。

    “廖劲来了。”

    男子微笑,“我们会记得你的好。”

    驿丞回来,亲自弄了炭火送过去。

    “冷的骨头缝里都冰凉了。”

    廖劲搓着手,满脸风霜。

    晚饭后,他坐在火盆边发呆。

    “副使。”外面有人敲门。

    “何事?”廖劲揉揉眼睛。

    门开,随行的军士说道:“有人求见,说是副使的老友。”

    廖劲问道:“谁?”

    “老夫!”

    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蒙着面巾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把面巾往下一拉,廖劲一怔,“你……”

    “还请关门。”

    廖劲点头,随从关了房门。

    廖劲看着男子,眸中多了些不解,“长安急招老夫为何?徐国公大晚上来驿站却让老夫有了些猜测……”

    男子便是张楚茂,“廖副使此行辛苦了。此次让你回长安,是有件事要你作证。”

    廖劲微笑道:“大捷之事?”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张楚茂点头,“若老夫为北疆节度使,愿意支持廖副使立功。”

    “功劳老夫不想要。”

    “那你想要什么?”

    “道理!”

    张楚茂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的很是开心。

    “你要道理?”张楚茂笑道:“忘了告诉你,你那儿子犯下大错,受贿三万余钱。”

    廖劲愕然。

    儿子在外地为官,父子二人难得一见。每次书信往来都是好好好。可没想到竟然……

    这事儿他无法去求证,也无需求证。

    廖劲抬眸,平静的问道,“你想要什么?”

    张楚茂动了动脖颈,斗笠上的雨水滴落下来。他沉声道:“老夫只要大捷,成,老夫在此发誓,此事将石沉海底,否则老夫一家死无葬身之地。不成……老夫家中的几个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若是他们被流放某处,老夫想来会痛彻心扉。”

    廖劲默然。

    张楚茂微笑,“黄春辉老了,你的资历却无法接任节度使,若是换一个不知底的人,他会如何待你?”

    廖劲揉揉眉心,低下头。

    张楚茂的嘴角微微翘起,“如此,老夫期待着在北疆与你把酒言欢,告辞了。”

    他开门出去,一股子冷风就卷了进来。

    廖劲坐在那里,沉默着。

    ……

    大清早赵三福就来了。

    “廖劲上午就能到长安。”

    杨玄站在树下,怀念着当初一家子在这里的热闹时光。

    “张楚茂没动静?”

    赵三福摇头,“没盯住他。”

    “娘的,张楚茂会无动于衷?”

    杨玄知晓张楚茂的大捷是弄虚作假,可没有证据啊!

    此事要想寻找证据,最好的证人便是前锋的将领。

    赵三福摇头,“他不会无动于衷,可谁能证明他的大捷是假的?”

    他的事儿多,随即走了。

    “这是没人管?”朱雀问道。

    “一家四姓如日中天,皇帝态度不明,谁管?谁管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接近午时,廖劲入城了。

    他没有片刻停留,径直进宫请见。

    宫中来人,让杨玄进宫。

    这是杨玄第一次去见皇帝,不,伪帝。

    “荆轲刺秦王,弄死他!”朱雀有些小激动,“来个斩首战术,随后天下大乱,你再打着奉天靖难的旗号……哇哈哈!”

    一路到了宫城外,杨玄情不自禁的揣摩了一番地形,琢磨着如何攻打最方便。

    “跟着来。”

    跟着内侍,一路看着宫中的情况,杨玄幻想了一下当年孝敬皇帝在宫中行走的画面。

    到了大殿外,廖劲已经先到了。

    “廖副使。”杨玄行礼。

    廖劲温和的道:“年轻人要打起精神来,不过却不可冲动。”

    他要妥协?

    杨玄心冷了半截。

    里面出来了一个内侍,却是见过一次的韩石头。

    韩石头淡淡的道:“跟着咱来。”

    二人一前一后进去。

    宰相和尚书们都在。

    张楚茂也在,一脸谦逊的模样,多半是刚被夸赞了一轮。

    皇帝……伪帝看着神色平静,脸颊竟然长了肥肉,可见日子不错。

    左相,右相……

    杨玄惊鸿一瞥就扫过了这些重臣,随即低头。

    皇帝淡淡的道:“人都齐了,此次大捷如何,诸卿问问。”

    郑琦微笑,“徐国公战功赫赫,想来并无什么疑问。”

    王豆香冷冷道:“捷报说徐国公此战杀敌千余,损失三千。”

    “北辽凶悍,前锋轻敌,以至于开战就损失不小,后来将士用命,老夫领军赶到,敌军这才败退。”

    张楚茂遗憾的道。

    好演技啊!

    杨玄想到了自己看的那些影视剧,所谓的影帝在这位徐国公的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不过可以理解,别人演戏是恰饭,这位演戏是杀人。

    王豆香说道:“此事北疆应当知晓,廖副使来了,还请为我等解惑。”

    廖劲上前一步。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张楚茂含笑看着他,笑的格外的温和。

    王豆香眸色一闪,心中暗骂。张楚茂若是不心虚,只会无动于衷,无需看廖劲。

    他这么一看,分明就是有鬼。

    廖劲被他说通了!?

    杨松成在看着陈慎,笑的很是云淡风轻。

    陈慎少见的出言质疑张楚茂的大捷真实性,否则此刻张楚茂早已挂着北疆节度使的头衔出发了。

    可阻拦一时有何用?

    杨松成谋划此事多时,为此让张楚茂领军前去报复北辽。可张楚茂那个蠢货却不争气,一战打的损兵折将

    若非如此,他怎会令人寻到了廖劲儿子的错处,随后令张楚茂去寻廖劲,一番威胁利诱,达成此事。

    陈慎看了杨松成一眼,眸色平静,恍如一口幽深的老井。

    廖劲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大乾三年十一月,徐国公领军五万出击,随后遭遇北辽大军。”

    张楚茂的嘴角勾起,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娶了一个颍川杨氏的女人为妻。哪怕他不怎么喜欢那个规矩多的女人,但他不缺女人,供着那个女人就是了。

    廖劲继续说道:“五日后大军回返,随即告捷。北疆的斥候此战一直在周围游弋,得知了经过……”

    张楚茂想到廖劲即将成为自己的副手,难免谋划了一番。廖劲的儿子回头还得令人把他带的更坏,最好五毒俱全,如此,以后廖劲自然对他俯首帖耳,如此北疆便能成为铁板一块。

    廖劲看了他一眼。

    “斥候回报,此战前锋遭遇北辽军,一触即败,随即大败而溃……”

    他这是什么意思?

    张楚茂眯着眼,等待后续。

    廖劲抬头,目光炯炯,“昨夜,臣宿于驿馆,有人寻到了臣,说臣子贪腐,必然被流放。若是臣今日证实大捷为真,臣子可免除责罚。臣夙夜难眠,国与家,孰轻孰重?”

    杨松成看了重臣们一眼,那眼神冷的能冻死人。

    你这个蠢货!

    张楚茂浑身打颤。

    廖劲斩钉截铁的道:“此次出征,徐国公兵败!”

    殿内安静的和宗庙里一样,每个人都像是牌位,木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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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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